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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岚神情温和的看着自己这个学生,丝毫不知自己学生心底的腹诽,夕阳将落,并不刺眼的金色阳光洒落在长生身上,为他周身渡上一层浅淡的柔光。 “罗家子嗣艰难,学生既是长男,也是族长,罗家举全家之力供养学生,想让我出人头地,他日好振兴罗家,因而于学生看来,没有出世或者入世的选择,摆在我面前的只有那么一条路。” “并且,吾辈读书人,都有一个心愿: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学生虽然只有微薄之力,但也希望能有机会造福一方。” 魏岚闻言心下大震,就连一个寒门出身的学生都有如此大志向,他不禁反思,自己这么多年自以为的高洁出尘,难道真的错了吗? 对于长生来说,县官不如现管,一个名士老师自然比不过担任国子监祭酒的老师,但魏岚既然厌恶官场,长生不希望自己的老师受自己的影响,做出违背本心的决定,便说道:“但人生在世,不过一甲子,须臾之间稍纵即逝,有选择、能选择的时候,遵从本心,这样暮年回首,才不会觉得后悔。” “遵从本心吗?”魏岚喃喃低语,他本就是求个开解,心里早就有了决断,许久方才叹了口气,道:“我好像也没得选了。” 两个月后,魏思谦便告知长生,魏岚应了皇帝邀约,待到明年乡试之后,便要启程上京,出任国子监祭酒。天子的意思是让魏岚开春上任,但魏岚为了不影响长生的学业,愣是决定拖到乡试之后。 魏府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兴奋状态,就连最崇敬魏岚的魏思谦,对于父亲的选择也很是高兴,长生却觉得淡淡的失落,生活就像是一张细密又沉重的网,他本以为如魏岚这般的人生赢家,能够破开这张网,没有想到就连魏岚也有必须妥协的一天。 课业繁重,长生很快就没了伤春悲秋的心思。 魏岚很少收徒,但他对每一个徒弟都尽心尽力,魏岚希望长生在来年乡试能够考中,因而对他的学业盯得更紧,就连原本逢十日休一天的假期都取消了,魏岚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长生读书。长生每日早出晚归,来往于魏家与罗家之间,索性两家都住在东城区,距离还不算远。 转眼便是年底,长生虽然离开府学跟着魏岚读书,但还要参加官府组织的岁考。 岁考在大成府贡院举行,年底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全大成府辖区内的秀才全都赶了过来,岁考考了整整一天,长生被贡院的冷风吹得人都快失去了知觉。 五天后出成绩,岁考一共分六等,长生考取成绩名列一等,倒是未曾坠了魏岚的名头。 岁考之后便是过年了,长生暂时不用去魏府了,他趁着离除夕还有两天便带着罗念回了林家村祭拜亲长,罗家在林家村的房屋田地都已经卖掉了,长生怕后人祭祀不便,他本想将罗家亲长的坟迁往大成府,但被大陈氏否定了。 “如今迁了以后还要再迁,还不如再等等。”大陈氏淡淡说道,眼神看着北方。 长生很少违逆大陈氏,对于这个独自支撑整个大家庭的女人他很是敬重,他见大陈氏心有决断,便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 林家村依旧是那副样子,半年的时光似乎没有给古老的山村带来任何的改变,长生带着罗念进村之后,很快就被人认了出来,长生好不容易摆脱村民们的寒暄之后,立马带着罗念去了后山祭拜。 “大姑母的坟在吴家吗?”长生问道。 罗念轻轻的应了一声,整个人都有些消沉。 “年前来不及了,年后你带着罗梅回一趟通临府,我事情繁多,怕是不能陪你去祭拜大姑。” 长生说完,原本神情有些低落的罗念立马精神一振,双眼晶亮的看着长生。 “等罗家迁坟的时候,再将大姑的坟一起迁进罗家新坟。”这件事长生已经思考很久了,古人害怕死后无人祭祀,吴家兄妹既然已经改了罗姓,吴家恐怕也没有人会祭祀罗大姑了,还不如等一齐迁坟的时候将罗大姑的坟顺便也迁回来,这样也免得罗念兄妹心里记挂着。 这事他已经跟大陈氏商量过了,大陈氏本想说于理不合,但血浓于水,罗大姑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大陈氏也怕这个女儿死后无人祭祀,便没有反对此事,归根结底,长生是罗家族长,他做的决定,只要不会动摇罗家根基,大陈氏都不会反对。 二人祭祀时,丝毫没有注意到,在离罗家坟地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穿旧袄的矮小身影。 祭祀完了之后,长生就匆匆带着罗念赶回大成府。 今年许是因为多了两个人的缘故,长生觉得今年这个年似乎格外热闹,辞旧迎新,爆竹声声里,带着一家人对于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 可开年之后迎面而来的,却并不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长生自魏府回来,就见家里庭院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你种的梅花吗?果然清俊。”柳肖轻笑着说道。 罗楚楚摇了摇头,微红着脸,站在一旁的罗梅脆生说道:“这梅花是三jiejie种的。” “柳兄?你怎么来了?”长生很是疑惑,年节刚过,虽然不解柳肖的突然上门,但朋友来了,心底还是很高兴的。 自上次院试柳肖落榜之后,长生只匆匆见了他一次,如今见他神态清明,面上带着笑意,显然是从失利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长生见旧友有此改变,自是为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