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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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月将过,漫山梨花已开。 昨夜下过一场急雨,空气里残存着青涩味道。阿九远眺出去,视线所及皆是雪色。一阵暖风吹过,花瓣漫天飞舞,悠悠然然飘落下去,积下厚厚一层白,恍惚下过雪似的。 想到雪,她不禁笑自己打诳语。青丘四季如春,百花常在,她哪里见过雪,书上读过两句罢了。 一片花瓣粘上睫毛,视线忽地朦胧,阿九下意识抬手去拈,朱红裙角垂了下去。 燕奴眼尖,一眼瞥见花团锦簇中一抹艳红,又急又喜,快步凑近。 临近树下,毕恭毕敬垂首,双手奉上金线祥云纹的绣鞋。 “殿下,请穿鞋。” 女声自树上传来,“燕奴,你知道我不爱穿这些。” 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声音清如细雨却又漫不经心,平白生出一股妖娆之气。 燕奴正欲再劝,就听另一道低沉女声自身后响起。 “怎么回事?” 燕奴不用回头也晓得来人是谁,心中暗道不好,转身敛裙行礼,“姑姑。” 被唤作姑姑的女人身着紫袍,头发一丝不苟尽数拢起,面容清丽却端庄疏离,好似庙宇中供着的神像。 她本名亦瑶,两百年前自愿入青丘山后,再无人唤她名字。 山上只有一位殿下,也只有一位姑姑。 亦瑶迟迟不叫起身,看一眼树上裸足,视线再次凝在燕奴发顶,沉声问,“殿下为何赤足。” 燕奴自知辩解无用,扑通一声,双膝落地,额头紧贴手背。 “请姑姑责罚。” 不等女人出声,一袭红衣自树上跃下,赤足踏上满地花瓣,激起一阵纷扬。 “姑姑,不怪燕奴,是我故意蹬了鞋子逗她追我。” 女人先是福身行礼,唤一声殿下,而后再次看向俯身在地的燕奴,问,“燕奴,殿下所言可是?” 燕奴头压得更低,双髻高高耸起,“殿下仁厚,只是燕奴失职,还请姑姑责罚。” “好。”女人面无表情,又问,“罚你戒尺二十,可有异议?” “谢姑姑。” 燕奴道谢后直起身,双手高举过头顶。 亦瑶身后另一青衣女婢已经备好竹戒尺,上前要打,被阿九拦下。 “姑姑,做错事的是我,为何罚燕奴。” 紫袍女人却不回答,转而再问跪着的燕奴,“燕奴,你认为今日之错在自己还是在殿下?” 燕奴没有任何犹豫道,“自然在燕奴,照顾殿下乃是燕奴之职,今日殿下赤足行走,无论是何缘由,皆是燕奴失职。” 亦瑶眉间舒展,悠悠开口,“你失职在先,又累殿下为你求情,错上加错,罚戒尺三十,可有怨?” “奴婢无怨,谢姑姑教导。” 阿九一听自己求情不仅没能替燕奴免了责罚,反倒又多十下,眸中闪过惊讶,更多却是不解。 亦瑶躬身,态度越发恭敬,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无波。 “殿下,若您真为燕奴着想,就让她领罚吧。” 阿九一怔,抿了抿唇,缓缓松手。 她多求一次情,燕奴便要多挨十下。若她迟迟不肯放行,受苦的还是燕奴。 “谢殿下。” 直到她松手,亦瑶才起身,引她入一旁水榭歇息。亭中石桌已经摆好茶饮点心,亦瑶立在阿九身侧,待她落座,为她斟茶,“殿下,这是今年新制的松中雾,最是清心宁神。” 亭外啪啪戒尺声响,一下接一下,清脆有力。 “一,二,三……十五,十六……” 报数声音逐渐不稳。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伴着最后一声报数,施刑婢女干净利落收手,对着满头虚汗的燕奴行礼后快步回到清瑶身后,行进之间,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燕奴不敢耽误,忍住钻心疼痛,行至阿九面前跪下,举起绣鞋。 “殿下,请穿鞋。” 阿九这次没有出声,盈盈抬起一只脚。 燕奴抽出手帕托住眼前玉色脚掌,另一手拿鞋去套。 她掌心渗血,指尖颤个不停,阿九看在眼里,喉咙蠢蠢欲动,终究什么都没说,静静等她服侍。 似是感受到什么,她忽然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瞳孔。 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个玄衣男子。 那双瞳子比衣料还浓重三分,男人长眉入鬓,薄唇如锋,袖口腰身紧窄利落,整个人如同一把随时要出鞘的剑,与这满庭香软格格不入。 阿九看他,刑苍也在看她。 庭中少女十六七岁模样,一身似火红衣,眉间红痣一日艳过一日,百年前唯有一颗若隐若现,如今三粒朱红,艳不可言。明明还是少女神情,却因眼角自带微红,似泣似嗔,娇媚异常。 丝帕上的裸足,在红裙映衬下,白得近乎透明。 这番修为,却摆脱不掉yin邪之气,不愧是…… 再看女孩眉间,刑苍眸光冰冷,转身离去。 阿九看得分明,刚才一瞬,男人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 阿九身份剧透 《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