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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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燕庭说:“我想先走了。” “好。”陆文没有征求意见,他既然追出来,就说明不放心,“我陪你一起。” 陆文不给瞿燕庭反驳的机会,随手一指:“我去取外套,在雕塑那儿等我。” 瞿燕庭道:“好。” 似乎怕人会偷偷跑掉,陆文见瞿燕庭握着他的口袋巾,拍拍胸前:“我等会儿要塞兜里,回来前,帮我叠成多角形。” 大厦顶层是极简风格,略微空旷,瞿燕庭立在雕塑下,认真地折叠手中的布。 等候不多时,陆文挽着他的大衣回来了。 两个人相距十几米,陆文向前走,无法判断靠近瞿燕庭的每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他明明应该躲,却选择了追。他应该置之不理,却接二连三地动摇心旌。 陆文难以控制,瞿燕庭孤坐在沙发上,站在灯光幽暗的舞台,落在熙攘的人潮里,此刻等在那一尊冷冰冰的雕塑下……都让他想起涌动的深蓝色池水。 瞿燕庭沉入池底,像一捧浸没水中消融的雪,让人想捧起来,又害怕抓不住。 陆文加快了步子。 最后半米远,瞿燕庭叠好了,迎接般迈出一步。 不待他把东西递上,陆文奔到近前,扬臂抖开大衣,将他紧紧地裹住了。 第35章 陆文把两片衣襟抓在瞿燕庭的胸口, 指关节碰到衬衫, 料子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十指松开,但未收回, 勾起轻盈的两条飘带。 怪不得大开角的领子漂亮, 凹陷的半截锁骨, 白皙的三角区,上下滑动的喉结, 全露着。陆文试图抽紧飘带, 拽了一下。 瞿燕庭以为他在闹,怨他幼稚:“你几岁了?” “风华正茂, 年富力强。”陆文手口协调, 一面自夸一面继续拽, “外面冷,把你的仙女小飘带系上。” 瞿燕庭消沉整晚,唇角终于大大方方地勾起来,让陆文的用词气笑了。他举起叠好的口袋巾, 怕散开, 便没易手, 亲自塞进陆文胸前的小兜。 穿好大衣,瞿燕庭把两条长飘带挽个结,无奈道:“装饰用的,遮不住什么。” 陆文一挑眉,合着这人明白遮不住?他得寸进尺地干涉人家穿衣打扮:“病才好,也不知道捂严点。” 瞿燕庭转移话题:“好巧, 咱们大衣都是黑色。” 太拙劣了,陆文抬杠:“还有更巧的,咱们俩都是男的。” 几句不着边际的浑话,似乎比隔间内的四十分钟更管用,瞿燕庭心绪缓和,抬手拢过散乱的发丝,将今晚的难堪一并抛到脑后。 两个人是半路离席,剧组的司机不知正在哪消磨,干脆没叫车。 走大厦后门,出来是繁华的商圈,步行街上灯火辉煌,百货,餐厅,奢侈品店,三三两两结伴夜游的旅客。 进组以来难得这般悠闲,陆文和瞿燕庭并肩散步,谁也不着急。花坛旁边坐着遛狗的老两口,牵引绳绑在扶手上,小狗在他们经过时冲来。 陆文单膝下蹲,大手能把小型犬的脑袋撸傻,摸了摸说:“毛还挺滑。” 瞿燕庭蹲在旁边,附和道:“眼还挺大。” 高冷小公狗,确认是两位大龄剩男,扭屁股回去了。陆文和瞿燕庭无言以对,起身朝前走,陆文不忿地扔一句:“这狗不行,给我二百我都不养。” 瞿燕庭问:“那给二百五呢?” 陆文鼻孔喷烟,不过一颗心落回肚子,瞿燕庭能损他,说明情绪还不错。 见陆文不吭声,三五步后,瞿燕庭碰对方的手肘,挤兑完又禁不住担心:“不高兴了?” 哪至于,但被人在乎的感觉谁也不愿抗拒,陆文刻意沉着脸不回答。 瞿燕庭上一次正儿八经地哄人要追溯到十几年前,对象是小学生弟弟。他无措地默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别的招儿了。 陆文自顾自地走,突然被瞿燕庭拦住,面对面停在树下。要做什么,说声抱歉?补一句好听的?难不成,当街给他撒个娇? 瞿燕庭的招数和十几年前一样,拿小物件儿吸引对方的注意。当年是泡泡糖、卡片和小汽车,现在他身上别无他物,只有一部手机。 他打开相册,选中一张毛茸茸的照片,举到陆文的眼前:“让你看看我的猫。” 田园土猫,八成是捡的,养得膘肥体壮,陆文无法欣赏它的美,只体会到瞿燕庭的黔驴技穷。 算了,他主动下台阶:“真可爱啊。” 瞿燕庭以为办法灵光,问:“你喜欢吗?” “喜欢。”陆文已经分不清谁哄谁,“拍得真好。” 瞿燕庭作罢,低头摆弄手机。陆文轻声叹息,只怪陆战擎没塑造好他的性格,太容易被人拿捏了。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收到一条微信提醒。陆文掏出打开,“新的朋友”处显示小红圈,他点开,是一则好友请求。 备注写着:我是瞿燕庭。 陆文有些难以置信,就像疯狂地找一样东西,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等遗忘、放弃,它就主动现身了。 陆文不出声,不往一步远的瞿燕庭身上瞧,怕下一刻对方反悔似的,匆忙按下“同意”。 添加成功。 紧接着,瞿燕庭发来那张肥猫的照片。 陆文又怕瞿燕庭只为了发照片,发完会把他删除,盯着页面片刻,试探地回复:它叫什么名字? 瞿燕庭抬头,好笑道:“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陆文一不留神就问了:“你不会把我拉黑吧?” 瞿燕庭愣了一下,留有余地地说:“只要你不惹我……”后话吞在喉间,陆文今晚做的一切仍痕迹鲜明,他情不自禁改了口,“你本来也不白,我还拉黑你干什么。” 不论褒还是贬,陆文都在瞿燕庭的话里放了心,那只肥猫似乎也顺眼一些。 继续向前走,步行街不方便打车,他们或言谈或沉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 经过一家火锅店,乌黑的匾额旁挂着红灯笼,辛辣的香气飘浮,勾得瞿燕庭放慢步子。派对上只喝下两杯酒,他肚子饿了。 陆文也没吃东西,嗅了嗅,对重庆火锅有点犯怵,就在他内心感叹“这得多辣啊”的时候,瞿燕庭彷如旧时的少爷、端庄的名伶,款移脚步登上门前的台阶。 “我说瞿老师……”陆文试图悬崖勒马。 瞿燕庭回头,招揽他:“走,我请。” 二楼的小包间,装潢简单古朴,四方桌配长条凳,推窗是扑面的习习寒风。外套放入藤编筐子里,袖口挽几折,瞿燕庭比端坐丝绒沙发上自在多了。 他夹着铅笔在餐单上打勾,勾了一串自己吃火锅必点的,一抬眸,陆文横拿着手机在打游戏,他便帮忙代劳:“你爱吃什么?” 陆文回答:“清汤。” “……好。”瞿燕庭修改锅底,“我们来鸳鸯。”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瞿燕庭端一杯茶,侧首望下去,是七八名年轻人聚餐结束,喝醉的人在撒酒疯。 菜陆续上齐,鸳鸯锅一半深红一半乳白,两股香味相交融,除了医院那次,这是瞿燕庭和陆文第一次正式的同桌吃饭。 两双筷子井水不犯河水,瞿燕庭涮红汤,还要蘸辣椒干碟,身上的珍珠色衣衫那么干净,衬得两瓣薄唇异常鲜艳。 陆文捞一片牛rou,放在碟子里晾一晾,他动作很磨蹭,心不在焉地吃着这顿火锅。 其实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够问出口的机会。 关于瞿燕庭今夜的表现和反应,以及瞿燕庭对门铃、来电铃音的抵触,他不认为这些是正常的,但也无法断定是病态的,他想了解更多。 另外,叶杉和叶小武的某些特质投射在瞿燕庭的身上,是单纯的巧合,还是灵感来源,又或是一种自我经历的记录?倘若是后者,哪部分是创作,哪部分是瞿燕庭曾经真实的人生? 陆文反复斟酌,怕莽撞地说错话,怕触及瞿燕庭的隐私,瞻前顾后久久开不了口。 一碟虾滑吃完,类似酒过三巡,他鼓起勇气叫了声“瞿老师”。 瞿燕庭隔着袅袅的白色热气抬头,额上有薄汗,与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汗水截然不同,他放松,自然,唇齿毫无防备地微张,呼着辣乎乎的气息。 千言万语都哽住了,陆文问不出一个字。 他怂也好,怯也罢,此时此刻改变了主意。他的好奇和关心并不重要,他更想让瞿燕庭无负担地吃好这一顿饭,离开火锅店时依然身心惬意。 “怎么了?”瞿燕庭问。 陆文抽出纸巾:“擦一擦汗。” “谢谢。”瞿燕庭忽然笑了,红唇黑眼,在灯下明艳又鲜活,“我给你点了一份猪脑。” 陆文有点呆:“啊?” 瞿燕庭说:“以形补形。” 陆文恍觉真心错付:“……过分了啊。” 瞿燕庭从餐架上端起来,小小的一份,脑子样,爱吃的人垂涎,不爱的人退避三舍。 陆文皱眉撇嘴,嫌弃极了,仿佛瞿燕庭敢把脑子下到锅里,他下一刻就会抬脚走人。 关键时刻,手机响了,闷闷的从藤编筐子里飘出来。 陆文的手机就在桌上,他立即幸灾乐祸地帮忙掀开盖子。瞿燕庭搁下猪脑,不情不愿地从大衣口袋中摸出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阮”字。 陆文瞥见了,被火锅烘热的身体骤然冷却。 仿佛午夜梦醒,也像是一记耳光抽在脸上,他今晚暂且不去纠结的东西悉数复活,取代guntang的红白鸳鸯,横亘在他和瞿燕庭之间。 “喂?”瞿燕庭滑开通话键。 派对还没结束,在外面打电话不方便,阮风的声音有些小:“哥,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这是第二通,第一通时楼下正吵嚷,瞿燕庭没听到,他解释:“周围不安静,不是故意的。” “那你去哪了?”阮风说,“我找了你好几圈。” 瞿燕庭道:“唱完歌,我先走了。” 阮风关切道:“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你别担心。”瞿燕庭偏过头,窗外有淡淡的月光。 陆文神情黯淡,他不聋,听得出瞿燕庭对阮风的温柔和宠爱,并且是当着他的面。分神的一秒,箸尖的牛rou滑落汤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