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浓重的灰色

    i公司牛气哄哄，做事从来都是大手笔。

    像ra这样的青年才俊，被i公司一起招揽到麾下，入职成为新员工的当年有几万人，分布在美国版图上的各地及全球诸多大城市的分公司。

    一年半后，i公司开始消化不良。

    两年后开始狂呕。

    2017年裁掉了一个云计算中心，两年前这个项目（ai）在美国各家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说是前景一片光明。

    再往前推进半年，ra所在的项目于锣鼓声声中上马，这个被媒体吹捧为救世主式的良知高科技项目，疯狂囤积人才，准备撸袖引吭高歌，挽弓搭箭大干一场。

    鉴于项目的前沿与尖端，又涉及到公司秘密，ra从不跟外人谈他从事的工作细节。

    救世主式的良知高科技项目，因为利润微薄，无数员工的名字一夜之间被一删了之。

    两年前被认证的好项目，一年半后就被现实打脸，被当作赘疣。

    项目主管早员工一两个月跳槽，如果不是这样，科尔也在被裁员的名单里吧？又或者他最先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事先得到了风声，很快就抽身了。

    ra不认为科尔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个与员工同甘共苦的人，平时很关照他的部下。他的离开一定是因为有更好的去处。

    只是苦了他的部下，那些入职场不久，资历浅，人脉少的员工。

    ra很不同意mama幼稚的逻辑与思维，并希望q多看看美国新闻。

    为了让mama看美国新闻，他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买了一台电视机放在客厅里，平常开开，可以看天气预报及脱口秀一类的节目，但leia太小，白天睡觉需要安静，ra有一半时间在家里上班。只要ra在家上班，就得保持安静，走路都要踮着脚尖。

    q女士英语听力虽然差些，写在纸上的英文单词还是认识一些的。半年前当她双足踏上美利坚的国土，在底特律入境时，一个中国的高级知识分子，分分钟秒杀了自己，吞吞吐吐变成了一个干瞪眼的大哑巴。她与穿制服的墨西哥裔美女交流，告诉对方她这是要到波城探亲，当初在网上订机票时，担心机场旅客太多，语言不通，所以决定留出足够的时间在底特律入境和转机。哪知，底特律机场就一幢东西走向的建筑，各个登机口沿着一条通道分左右两侧一字排开，旅客出奇的少。

    转机根本用不了三四个小时，q想改签机票，早些飞向波城。连比带划，对方也没有搞清楚她说的啥，那个臀部高挺的女人，双唇紧闭，然后以气壮山河的爆发力告诉q女士，“波”这个词的正确发音。

    “波，波……”这个音发的又重又快，这是美式读法还是墨西哥味道的美式读法呢？q女士在以后的半年里，一直是这种读法。

    转机没有办成，因为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登机时，托运了两个超大的行李，行李在底特律没法跟着转机。

    说起这两个超大的行李箱，又是一言难尽。中国大妈出国，喜欢带很多东西，吃的用的，总以为出门万事难，仿佛逃难一般，结果在美国一只箱子一直都没有打开，不用打开，在美国的中国超市，连粽叶、山芋藤、榨菜、萝卜干、洗锅用的钢丝球都有卖，在卖杂货的店，产品之多堆积如山令人瞠目，仿佛当年义乌的小商品市场。

    无论高端品牌还是低档次的水货，adecha是个高频词汇。美国名品折扣商店多，衣服鞋帽都是让人心动的白菜价。不用翻牌子细看，那些看得上眼的东西几乎都是中国产。

    中国强大得让全球注目，也让中国人自豪。

    q晚上七八点钟，一个人会去超市转转，一方面要买礼物带回国，另一方面她怕自己呆在屋里会闷坏了，也怕得病。在美国，一个探亲的大妈是没有权利生病的。她要回国，她想亲爱的中国，在中国的大地上扬眉吐气地活着。

    一转眼，波城的春天被初夏覆盖了。

    诺福镇波澜不惊。

    通往地铁的那条路上，走过数不清的中国学子，为了追求梦想他们来到这里。

    这天下午3点，ra正在家里电话面试一家q公司。

    leia在卧室里睡觉，这时醒了。刚刚睡醒的小人儿肺活量不小，中气十足，哭声嘹亮。

    ra的电话面试通常是一个小时，可是，40分钟后面试结束了。

    没戏。

    q再次想回国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那天下午坐立不安中，ra等来了i公司内部部门调动失败的消息。

    不啻晴天一声霹雳。这个消息被裁员更要坏上十倍。

    ra被彻底打入另册。

    i总公司hr表明名额是有的，但暂时不能动用。

    ra似乎麻木了，其实这消息等于要了一家子的命。q真怕自己会晕过去，她一个人默默地摸着墙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没有眼泪，眼眶里像喷火一般。内心撕心裂肺地痛。

    过了很久，q给老公发了一条信息，说儿子换部门失败了。

    ra的父亲没睡，一秒钟后回了信息说我哭了，头痛。我一夜没睡。先前我只是没敢说，公司裁掉的员工是不会再要回去的。加拿大的主管是好心，但却耽误了儿子继续投简历……

    老夫妻二人隔着半个地球，一个在白天，一个在后半夜，相拥不了，却相对着手机泣不成声。他们都坚持不住了。

    他们觉得世界末日不过如此。

    当晚在电脑前，ra给法国的gab和加拿大的leo写信致谢。他写得很认真，打了草稿，不时的翻阅字典，萍水相逢，他们的援助温暖着ra，给了他梦想、希望与力量。

    他深深地感谢于困境中给予他帮忙与关怀的人。

    虽然工作没有落实，但ra的人生一课里学到了很多，他变得成熟了，而深陷谷底的他更加坚强了。

    薇薇安也鼓励丈夫说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一个工作在等着我们。

    总有一个工作等在前面。这是信念。

    ra看着mama失望的眼神，笑着说“mama，你知道吗，leo不是加拿大人，也不是美国人，他出生在香港，是正宗的炎黄子孙，今年才27岁。mama不要担心，在美国，我有很多朋友帮忙内推职位，也有很多素昧平生的朋友，他们会无私地帮助我……i公司即使召回，我也不会久呆在那里。”

    薇薇安也附和“mama，在美国跳槽很普遍，不用担心我们。再说，即使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们还可以回国，我们没有认定只有美国，只要一家人团圆在一起，到哪里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