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血亲
南书房中,燕帝已经昏迷了一天有余。 昨日午后燕帝照常小睡,申时余朝恩去唤他起身时,却无论如何都叫他不醒,余朝恩伸手一摸额头,却是意外地烫手,赶紧叫来太医,本以为只是一点点小病,可谁知竟然昏睡到今日! 南书房里侍疾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毓贵妃和皇后却始终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皇后几次欲叫毓贵妃离开,毓贵妃却以协理六宫为由,坚持要留下来做后宫妃嫔的典范。 个中的心思,其实谁都明白,谁都怕燕帝突然不行了,而自己却不是最后守在他身边的人…… 毕竟立储之事未定,最后守在燕帝身边的人,便是最有可能第一个接触到这个秘密的人,皇后一心为了宁王,毓贵妃……则不愿看着自己的杀子仇人一步步登上太后的宝座。 “皇后娘娘……您身子病着,若实在坚持不住,还是先回正阳宫去歇息吧,这里有臣妾守着,您大可放心。”毓贵妃语声温柔,姿态恭敬,眼中的不屑却早已表露了出来。 皇后冷冷的一笑,反唇道“本宫尊为皇后,此时定当要陪在皇上身边,倒是毓贵妃你,以妾妃之位来指摘本宫,不觉得太僭越了么?” 毓贵妃轻笑着说了句“不敢”,又抬头道“臣妾只是担心您的身体,现在皇上病了,臣妾本就够挂心,若是您也累病了……后宫之事便要全落在臣妾一人身上,这个中滋味,岂是寻常人便能懂的?” 皇后脸上的冷笑一僵,挺了挺身子,维持住自己母仪天下的风度,冷冷道“你口口声声说这本宫身子不好,难道是在咒本宫?” “臣妾不敢……”毓贵妃轻巧地便将话推回去,“臣妾也是听皇上所说,前些天臣妾来南书房伴驾的时候,皇上曾说到您身子不好,臣妾不过听了皇上的话,难不成……娘娘是认为皇上在咒您?” “巧言令色!” 皇后大袖一拂,转身便坐到软榻上,毓贵妃看自己占了上乘,又接着道“皇后娘娘……其实您也不必担心,臣妾不明白了,您为何对臣妾颇多戒备呢?臣妾膝下又没有皇子……” 毓贵妃的话意听起来轻飘飘的,可眼中的寒厉却几乎已经凝成实质。 “你放肆!”皇后将手中的青花茶盅几乎是砸一般地放到了桌上,眼神向两柄利刃一般,直直刺向毓贵妃,“你说自己膝下并无皇子,可是在暗指本宫意在储位?” 毓贵妃轻轻笑了笑,道“臣妾不过随口一说,娘娘何必动这样大的气?莫非是臣妾真的说错了话,惹得娘娘不痛快了?” “娘娘若是实在待得难受,不如便回正阳宫去……横竖这里不缺人伺候,即使臣妾不在这,希宜阁里也住着郡主。她现在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小辈,若是宁王殿下和怀王殿下……个个都学郡主一样乖巧,恐怕皇上,也就不会病了……” 皇后握住桌角的手猛然一紧,毓贵妃明着是提到了宁王和怀王,其实便是在讥讽宁王这段时间屡遭处置,这段时间甚至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皇后几乎忍不住便要摔门而去,但自己若真的那样做了,反倒遂了毓贵妃的愿! 皇后不在意似的一笑,冷声讽道“宁王是本宫所出,即使是怀王,也要尊本宫一声嫡母,这两个皇子,无论谁好,本宫都是欢喜的。倒不似某些人,什么都没有,只会嘴上说说风凉话。” 此话一出,皇后的心情竟然顺带着好了许多,是啊……毓贵妃什么都没有,而自己,可是大燕最尊贵的皇后,即使到头来登位的是怀王,她也一样是不可动摇的太后! 毓贵妃像是偃旗息鼓了一般,总算是不言语了,皇后安坐椅上,毓贵妃则牢牢守在床边,等闲谁也不再冒犯谁。 南书房外,余朝恩静静地守候着,方才皇后和贵妃说的那些话,连厚厚的墙壁和呼啸的风声都遮它不住。 年过半百的老太监轻轻地摇了摇头,谁说野心和欲望只在朝堂之上才会有,在这后宫……还不是一样的多…… 远远的,余朝恩看见一条银白色的人影大步走了过来,不用细瞧,他便知道是慕容音来了。 慕容音踏着雪来到南书房前,看了余朝恩一眼,余朝恩便很默契地摇摇头。 她的眼光又黯淡下去,这摇头代表着两重意思,一是皇上还没有醒; 二来……就是皇后还在里头,没有离开。 燕帝刚刚昏迷的时候,她本是第一个到的,可皇后急冲冲地来了之后,三言两语便极为强硬地将她赶了出来。 理由是她毛手毛脚,留在里头只怕惊扰了圣驾。 慕容音倒也识趣,知道此时不是可以和皇后斗嘴抬杠的时候,乖乖便回了希宜阁,只是每过一段时间便过来南书房门口看看。 余朝恩轻叹了一声,安慰道“世子殿下,太医说了,皇上用不了多久便会醒的……您也不必太担心……” 慕容音点点头,余朝恩的话是在安慰她不错,可又何尝不是在安慰他自己。 “余公公,”慕容音忽而道,“难道皇上服了雪蟾粉也没有用么?” 余朝恩顿了顿,苦笑道“雪蟾虽然是至宝,可毕竟不是起死回生的仙药……皇上有龙气护体,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吧,”慕容音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毕竟不是看什么都很美好的年纪了,也想过会有这一天,毕竟她醒来后的这一世,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那么不同,那些不该出现的人一个个出现,不该发生的事一件件发生…… 或许燕帝……真的熬不到第三年…… 慕容音的心忽而抽痛了一下,难道这么快……就又要面对生父的离去了么? 她摇摇头,迫使自己不要再想。 “公公,劳烦您在这守着,若是皇上醒了,务必第一时间来希宜阁叫我。” 余朝恩轻轻点了点头,她每次来都这么说,可每次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又忍不住过来了……余公公心下一阵酸涩,说到底,冥冥之中还是亲生骨rou,血脉至亲…… 即使一辈子不相认,可又哪有说放下就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