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宁家在空域中大放异彩,想必是多亏了何江引的扶持,而商折霜也常常会在想到何江引之时,想到那日温照所带来的,温热的触感。 他迟早都会放下的吧。 毕竟宁淄崇尚的百年信仰被一朝打破,想来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一切的事情好似都尘埃落定。 除了她与司镜。 “折霜。”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些微沉,却很温雅,若玉石相击。 她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司镜,他已然走至了她的身侧,面色柔和,看着她的面庞道:“想什么呢?” “辞寒还未寄信来。” 按道理说,神殿在南洲,关于那个神的事情,商辞寒要查,应是比较容易,可这也过去了十几日,他竟一点消息也没有。 “折霜可曾想过,此事关乎九天境,许是整个朝境都无人能查到。” 司镜靠近了她一分,将掌心摊在了她的面前。 昔日掌心蜿蜒的红线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个繁复的印记,还尤且泛着微光。 “这是……” “属于九天境的印记。”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约莫就这两日。” 商折霜怔了怔,有些晃神。 这个神,就似一个耐心狩猎的毒虫,张开了密网,伸出了毒触,在悄无声息中,刹那就能夺走司镜的生命。 这样默默无声,远比惊天动地的一场巨变来得可怕。 “我们去神殿吧。”她当机立断,就想拉着司镜走。 “不必。”司镜的眸色晦暗不明,之后淡淡地笑了,“我有预感,若她想来,不必我们亲自前去。” “你……” “放心吧,折霜不是取到了神火吗?我相信你。” 商折霜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司镜相信她,可她又真的能相信自己吗? 这个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条无尽的长河,而在河的尽头,大片树林铺展开来,枝叶上系满了丝丝缕缕的红线,而每一条红线,都联结着一个契约,一缕魂魄。 站在树下的女孩,瞳孔是如琥珀般的金色,她跃至枝头,伸出手把玩着那些红线,看着她轻声道:“你想与我斗?怎么可能……我站在的是,天道的一方。” 商折霜猛地惊醒,窗外月色如霜,落在她惨白的面颊之上,更衬得她面无血色。 什么站在天道的一方? 胡说八道。 她好不容易将凌乱的心跳平静下来,却鬼使神差地下了床。 换好了衣物后,她推门便融入了浓黑的夜色,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 眼前的景象竟是如此的陌生,一条长河在眼前蜿蜒,尽头仿佛通向遥远的天际,接连着天上的星子。 商折霜尤在愣怔之中,一回头,却不见了刚刚的门。 此刻她处于一片全然未知的天地,有凛冽的风从长河的尽头刮来,将她的黑发与衣摆扬起。 眼前之景似梦还真,她有些犹豫,往前走了一步,凝视着河中泛着波澜的水。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凉风拂过裸露的肌肤,商折霜只觉得周身都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司镜。 司镜也看到了她,站在原处停顿了片刻,似是不敢相信,而后才唤了一句。 “折霜?” “这是什么地方?” 商折霜依着司镜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惊诧,猜到了司镜许是来过这个地方,而他惊诧的原由怕是……为什么她会在此处。 司镜走近了她,在确认她暂且没有什么事后,才缓缓开口:“这里是……神的结界。” “神的结界?”商折霜好不容易才将那股不真实感敛去,问道,“你是说,这是当初你与神做交易的地方?” 司镜点了点头,但神思却是游离的,显然是想不明白,若这个神真的想收回他的性命,又为何要将商折霜牵扯其中。 他第一次因为这件既定的事情,心头漫起了一阵恐惧。 商折霜似是猜到了他在想着什么,对他扬起一抹笑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冰棱状的玄冰,其中跳动着蓝色的火焰。 司镜无奈一笑:“难得你还记得带上这个东西。” “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去得到的东西,我又怎能不日日夜夜带在身上?” 商折霜话中有话,目光灼灼。 若司镜感受到的是恐惧,是害怕将她牵扯进了这个地方,那她感受到的便是庆幸。 如果这个神明不将她也带至这个地方,那她怕是会抱憾终身。 遥远天际的云层开始卷曲、翻滚,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司镜目光一沉,似是终于定下了神思,唇边也勾起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 “折霜知道,要如何才算打败一个人吗?” 见商折霜不语,司镜便继续说。 “让敌手身死,是最简单,却也是最无趣的方法。有些人,虽死犹在,若不让他心服口服,便不算是打败了他。踩死蝼蚁是最简单的事情,但这并不有趣。” “你的意思是……她并不打算就这样拿走我的命,而是想让我们输的心服口服。” “是,毕竟她自认为站在天道的一方,傲慢自信,而她口中的天道,便是她一直以来所信奉、遵循着的东西。” “呵……天道。”商折霜一扬眉,倒是笑了,“那我们可还是要感谢这所谓的天道了。” 毕竟,它为他们换来了一个此生难得的机会。 天际的流云不再翻卷,而是沉寂了下来,风声消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低的笑声,好似笼在一团云中,模糊不清。 周围的场景突地变了。 长河、旷野、乌云,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滴入水中的一点墨水,迅速地晕染开来,很快便幻化成了另一副模样。 唯一不变的是幽深的黑。 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道路,有穿着铁甲的无头的人从上面走过。 它们手上执着长矛,就似巡逻的士兵一般,麻木机械地走着。 商折霜与司镜对视了一眼,显然不明白现在出现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但就在商折霜梭巡四周的时候,突地看到了一抹让她险些惊呼出声的身影。 女子穿着火红的小袄与绣花棉布鞋,手中拎着一扎药,面上带着温暖柔和的笑意,正朝着士兵的方向走去。 ——是萧临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始最后一大章了,感谢一路追到这儿的小天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正事结束之后一定会有一整章糖,我保证! 第86章 人定(二) 惊诧只在商折霜的面上闪过一瞬,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萧临春本就只是一缕魂魄,早就去投了胎,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的心为之一沉。 穿着红色小袄的萧临春,眼前所展现的未必与他们相同。她径自穿过了那个执着长矛的无头士兵,继续往前走着。 接着,她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面上作出了一副惊恐的神情,一句“爹爹”只说了一半,便在刹那间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颗头颅咕噜噜地,就这样滚到了商折霜的脚边。 她一顿步伐,司镜拉了她一把。 商折霜转头向司镜的方向看去,抬眸间却见到了面色惨白的宁朝暮,她的手中正执着一把剑,而剑下的血泊中倒着两个衣着华贵的人。 司镜敛了目光,轻笑一声,对商折霜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 商折霜微微一怔,将目光从那两人腰间写着“司”字的玉佩中收回,唇边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 “确是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棺巫的梦境来得真实呢。”她回握住司镜的手,丝毫不掩饰眸中的轻蔑。 他们走了许久,身边的景象光怪陆离,或是他们一同经历过的事情,或是一人从未见过的,对方的梦魇。 它们如戏剧般一幕幕在身侧上演,唯一不同的,便是都更换了结局。 ——一种更坏的结局。 “都说未知或糟糕的预言,化为恐惧时,最能侵蚀人的心,折霜以为呢?” “你听说过忘川吗?” 司镜含笑看她,没有言语,却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