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而谢桃即便是在被赵一萱掐着脖子,几欲失去所有的意识的时候,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因为她知道,当初的周辛月选择帮助她的时候,连一分一秒都没有犹豫过。 而现在,她也是这样。 如果不是他。 或许这件事根本不会这么顺利地解决,或许她还将花费更多的时间,又或许……她根本没有办法替周辛月讨回公道。 那夜,她拖着缝了针的腿,带着满身的伤口回到租住的房子,心里记挂隐忍的一切终于在她的心里如释重负。 也是那夜,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卫韫。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于他的好奇心,就像是早春时节开始抽条的嫩绿枝叶,日渐春深,日渐发芽,日渐茂盛。 他似乎是一个尤其博学的人。 不单单是《知论》那样的古书他都可以倒背如流,天文地理,人间诸事,他总是知道许多谢桃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他好像总是搞不清楚一些现代社会里的东西,就好像是一个住在深山里的老爷爷一样。 他会下棋,会画画,会书法,焚香煮茶,雪月风花。 就好像是古时候的世家公子般,过的都是那种在书里才会出现的诗意生活。 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样的人? 谢桃有时候会这么想。 她有时候会盯着那张被她设置为手机壁纸的画像好久,那么清晰的轮廓,令人惊艳的容颜,真的是可以凭空捏造的吗? 如果不是,那么他,是不是真的就是这副模样? 几个月的时间,一朝春过,一朝夏至,在最为浓烈炽热的盛夏时分,谢桃似乎已经习惯了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所有琐碎的事情。 或许是早些年过得太压抑,谢桃习惯了把所有的情绪都往自己的心里藏,但现在,她却总愿意主动把自己所有好与不好的事情,都说给他听。 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莫名情绪,似乎就是从好奇开始的。 此刻的心动,终归不是突如其来的片刻冲动。 或许它早已经像是一颗种子似的,乘风而来,落在她的心底,在她毫无所觉的时候渐渐地生了根。 直到这个时候,听着他清冽的嗓音,听到他说的那句“生辰快乐”时,她的心脏没由来地跳得很快。 几乎没有半点思考,她就脱口而出:“好喜欢你啊。” 像是漫长的冬日里终会来的第一场雪,像是春风尽处终会绽放的第一枝杏花,又像是看似永恒的黑夜过后展露的第一缕晨光……她开口说喜欢,好像也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情。 女孩儿呢喃般的醉话,像是guntang无边的火焰烧在他的耳畔。 呼吸一滞,卫韫瞳孔微缩,手指动了动,书卷从他指间掉落,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响。 任是他是那般沉稳如水的性子,也不免为她这一句直白的言语而晃了心旌。 她似乎仍在无意识地唤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低弱温软,像是一只刻意亲昵讨好的小动物。 大周朝国师卫韫,天姿容色,才智无双,可占星观天,可出谋划策,甫一入世,便名动天下。 纵然朝野上下,市井之间,总有传言说,国师卫韫狼子野心,善弄权术,其心可诛。 但这世上仰慕国师卫韫之人者众,便只是郢都的闺阁女子,大都也对这位年轻绝色的国师大人心存幻想。 可这位年轻的国师至今,都不曾听过,像是此刻隔着两个时空,一个自铜佩上浮空而起的星盘的姑娘这样直白的话语。 他此生未经风月,更不屑于儿女私情。 纵然此刻他的耳廓已经明显有些发烫,卫韫也仍旧端坐在那里,身形有些发僵,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开口。 彼时,转动的星盘忽然破碎成了一缕淡金色的流光,俯冲下来,宛如坠落银河的星子般,流光破碎,浸润无痕。 而她细声的嘟囔,也都在顷刻间消弭无声。 周遭又只剩下一片寂静,案前的烛火仍然摇曳着,窗棂间垂落了晃动的树影,也拉长了他的身影。 卫韫久久静坐,神情莫名。 而此刻的谢桃握着手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睡去,她的眼尾仍带着未干的泪痕,眉头轻皱着,好像在梦里,也始终没有得到半刻安宁。 当她终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因为昨天哭肿了眼睛,导致她今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发涩,脑袋也有点昏沉发痛。 她也没敢伸手揉,撑着身体坐起来,她低眼看见了被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到了一边的手机。 她拿起来按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又发现了来自周辛月的微信消息。 她点进微信里周辛月的聊天界面: “桃桃,谢谢你那么努力地想让我好好活下去,我会好好治病,你要等我回来啊。” “这辈子能够认识你,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生日快乐啊,桃桃。” 谢桃在看见她发过来的这些字句的时候,嘴角往上扬了扬。 半晌,她才用手指点着屏幕,回了一句: “我等你回来,辛月。” 当她退出和周辛月的聊天界面的时候,目光下移,定在那个空白头像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语音通话]的标识。 她顿时愣了一下,手指动了动,点进了她和卫韫的聊天界面。 只见上面显示着: “聊天时长 14:03” ??? 谢桃浑身僵硬,握着手机坐在床上,整个人都呆滞了。 昨夜的许多记忆涌上来,她耳畔仿佛响过了这样的声音: “好喜欢你啊……” “卫韫。” 那分明,是她自己的声音。 昨天夜里,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大着胆子点开了微信的语音通话,然后她听到了一抹清冽泠然的嗓音。 模糊间,她听到他后来说:“生辰快乐,谢桃。” 然后,然后就是她…… 谢桃的一张面庞猛地烫红,她手里握着的手机顿时就像是一个烫手山芋。 啊啊啊啊啊!!! 谢桃猛地一头栽进枕头里,像一只毛毛虫似的,扭啊扭,把自己重新缩进了被子里。 怎么办?? 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啊!!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莫名其妙?他会不会……再也不想理她了? 那一瞬,谢桃的脑海里蹦出了很多想法。 她连忙按亮屏幕再看了一眼手机,确定卫韫的微信还静静地躺在她的列表里之后,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她又捂住脸,像是有点没有办法面对昨天对他说过了那样的话的自己。 她到底,到底为什么要忽然说那种话啊! 像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她才又重新点开和卫韫的聊天界面,打出来的字在对话框里又一一删掉,这样来回重复了好多次,她最终,试探着打了一句话过去: “卫韫,昨天的事……” 她原本想说,是她的醉话,当不得真,让他不要误会之类的。 可手指轻触屏幕的刹那,她却又想起了昨天下午,她站在楼下的快递柜前,看见里面存放着的那只木盒子。 她一偏头,就看见了被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只木盒子。 她又想起来昨天他对她说过的那句“生辰快乐”。 内心里一夜之间平复下来的悸动仿佛在此刻再一次泛起波澜,令她在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的时候,有一瞬晃神。 “昨夜,你醉了。” 十分钟后,她等来了这样的一句话。 谢桃盯着那句话看了好一会儿,她的内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情绪,几乎是想也没有来得及想,她急急地回复: “我明明很认真的!” 像是一瞬间燃起的火光般,她忽然有了勇气: “卫韫,我本来,就是那么想的啊。” 打出这一行字的时候,直到她按下发送键,她的手指都在发颤,仿佛连呼吸都有几分凝滞了。 而彼时,身在另一个时空的卫韫正端坐在书案后,定定地望着案上铺展开的那三张洒金信纸,目光来回游移,神情竟有几分莫名无措。 今日沐休,不必上朝,而他昨夜竟因为这么一个小姑娘的醉话而睡得极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总会听到她的那一句:“好喜欢你啊……” 她似乎很喜欢唤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尾音微扬,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令他陡然从睡梦中睁开眼,然后久久地盯着上方的素色承尘,再难以安睡。 本来只当是她一时的醉话。 但此刻他看着那信纸上的一字一句,才忽然发现,这个小姑娘似乎,真的把她的一颗真心,捧给了他。 脑海里浮现过她那张明净秀气的面庞,那一双杏眼,尤其澄澈明亮。 可这有多荒唐? 于她而言,他不过一个连面也未曾见过的陌生人罢了,又如何值得她将一颗真心如此切盼地交付? 或是因为父亲卫昌宁的关系,卫韫至今都不肯相信这世间的男女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