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小说吧 - 历史小说 - 少年行在线阅读 - 第71节

第71节

    孙子也够呛,也就开枝散叶上还能让顾郁洲勉强满意。除此而外,拿出去放到江湖上也能数得上号的顾炯等人,在顾郁洲眼里简直一无是处。论剑大会搞成那个熊样,沈家内部对沈雍都不满了,顾郁洲一个比沈家霸气多的人,更不可能对自己的孙子满意。

    顾炯当时的表现并不比沈雍好,但他比沈雍大了差不多十岁!

    一来一往,更让人不能容忍。

    顾郁洲自己少年得志,干死亲哥掌权,叱咤江湖,做了压在整个武林头上五十年的大山。拿自己当年比顾炯,越比越生气。好在顾清羽一脉还算出色,白芷的表现也令他满意。但是他们把所有的本事,都用在逃家上了!简直混账!

    顾翊徵父子就更混账了,居然觉得顾炯在论剑大会撑了下来已经做得不错,帮着快意庄站稳脚跟也是一大收获。新近拿下常家堡,分得了部分商线,顾翊徵父子还觉得超出预期,已经获利丰厚,也没有趁这个机会再扩展势力。不思进取、不思进取!【老子是头老虎,竟生了头猪!】

    看好的人不回来,不看好的人天天在眼前晃荡,怎么忍?

    顾扬估摸着顾郁洲气得差不多了,又小心地问:“要不要继续盯下去?”

    “为什么不?”顾郁洲反问,“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到什么时候。”

    他对白芷早有预判,白芷是不可能沉寂的。这不,就在常家堡搞事了?江湖上的常见做法,杀完常丰智,救了林骏他们,宣告一下常丰智的罪行就算完。事情搞大一点的,就比如开个武林大会讨伐,再加个劫富济贫,完事儿各方分利益、互相吹捧加头衔。

    像白芷这样,搞完了事,两面净光,朝廷的事也安排好了、江湖的事也安排完了,把对手钉死在耻辱柱上,自己拿江湖声望、跟王爷御史混个交情,常家堡的普通人生活不受影响、灾民都扒个窝放好,就不是普通的江湖客的格局。跟他家头号逆子顾清羽当初那种“我逃家了,去闯荡江湖了”,都不是一个概念。

    她怎么可能耐得住寂寞不再继续干点什么?

    不看到她继续兴风作浪,顾郁洲简直死不瞑目。

    顾郁洲喃喃自语:“我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查!查姚勉、查苏晴!”

    “是。”顾扬也很纳闷,这二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从各方情报来看,已经能够确定,苏晴就是蛊王姚勉的女儿,且父女俩感情并不怎么样。可这跟顾家有什么关系?怎么就盯上顾家了?王御史都回京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为了王御史跟顾家杠上?逍遥府不像这么蠢的人呐!苏晴身边也不缺男人不是?

    【还是要查一查的。尤其蛊王,他多少年不往北边来了。】北地不适合养蛊,这算是一个基本常识,那么他要北上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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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恐怖的人盯上了,他正在船舱里抱着脑袋痛苦地哀鸣:“怎么会是这样?”

    他们北上走了一段路,转入运河。船行比车稳,且各家有各家的船只,彼此不会碍对方的眼,夏天河面也更凉爽些。顾清羽在选择的时候有意选了乘船,也是为了不听姚勉唠叨。

    姚勉与女儿困在一条船上,也无心争吵。整天琢磨一件事:好好的外孙女,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姚勉陷入了与顾郁洲相似的痛苦,所有的前置条件都符合预期,最后得到的结论居然与自己的期望完全相反!一颗鸡蛋塞到母鸡身下,亲眼看着孵出只鸭子来!

    他的要求并不高,一切有序就好!所谓阴阳、伦理、纲常,不就是一个秩序吗?这根本就是月亮不务正业,晚上不照亮,跑白天跟太阳一块儿玩。外孙女明明不是女儿带大的,怎么闹得比女儿还凶?

    最要命的是,姚勉突然发现,白芷在常家堡做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跟安份沾得上边。哪怕是安置灾民这样看起来是善心妇人会做的事,她偏偏要做得跟别人不一样!你舍粥、舍药就好了,掺和进官场里做什么?还对什么王爷、世子、御史指指点点,越到后来说的话,姚勉都听不大懂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相较之下,杀人放火都算是常规cao作了。

    说到杀人,姚勉又得想起杀人砍头排积木,那是正常人干的事吗?都不讲女人,男人里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的,除了黑道,也只有传说里官兵会干“京观”这种勾当。

    【这要怎么导回正途?!不能不管呀!再不管,非得闯下大祸不可!】

    以前想的是怀柔,现在看看,她浑身的心眼儿,恐怕玩手段玩不过她。打?肯定也打不过!用蛊?姚勉翻了个白眼,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蛊是不足以控制人的了。如果真有能控制人心的蛊,他早给自己闺女用上了,也不至于让她离家这么多年。

    讲道理?她道理仿佛比别人还要多一些。

    突然之间,姚勉想到了一个人——顾清羽。亲爹总得管管女儿吧?哪怕放着闯江湖,也不是这么个闯法的。

    想到就去做,姚勉抱头三日,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苏晴正在跟楼鹤影小声说话,拿下常家堡,逍遥府也出了力,也得了些好处。常家堡一条商线被白微交到了楼鹤影的手上,江湖好汉也是要吃饭的,偌大一个逍遥府也不是靠打劫维持,总有一些产业。楼鹤影拿到之后,与逍遥府旧有的商线作了合并调整,正在跟苏晴汇报。

    苏晴现在心情正好,姚勉受到了“外孙女”的振荡打击,着实安静了好几天,不再一看到她就哀声叹气,以一种垂暮老父亲的无奈姿势试图勾起她的愧疚。姚勉叹气,她听了心里也不舒服。好容易舒服了几天,姚勉又要作夭!苏晴深吸一口气,对楼鹤影道:“麻烦又来了。”

    楼鹤影看了姚勉一眼,笑笑:“您索性就别管了,交给顾小姐来应付不是更好?”论理,苏晴该听姚勉的话,可听了姚勉的话,逍遥府怎么办?姚勉的样子,恨不得逍遥府原地爆炸成灰,楼鹤影可不愿意。

    反正姚勉也就几个月好活了,让他碰几个月的冷钉子,整个逍遥府都乐见其成。

    楼鹤影竭力拉住苏晴:“难道您要在这几个月都与老爷子争执?”

    苏晴想了想:“算了,随便他。”

    晚间在一处码头停下,姚勉一派长者风范去见顾清羽。

    好歹是“岳父”,顾清羽的面子功夫做得极佳:“前辈今日气色不错。”

    姚勉道:“你却是满面忧色啊,到了你这个地位,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吗?名利都有啦,值得担心的也就是子女了。”

    这话却说中了顾清羽的心事,顾清羽犹豫了一下,道:“前辈少歇,还有一件事要请教。”

    姚勉道:“哦?老夫也就养养虫子有些心得,一个女儿还没有教好。说来惭愧呀,我知道什么样的孩子是好的,却不能将她教成那个样子。”

    顾清羽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的神色,镇定地说:“他们就快安顿下来了,前辈现在不能饮酒,我让他们烹好茶,请前辈品品?”

    姚勉正愁着没有深入交谈的机会,一口应允。

    顾清羽道:“容在下去准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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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羽此番,比当年顾郁洲出行自是不如,但寻常江湖人看来也是要咋舌的。除了顾家自己人,简淳和他的朋友也跟着北上了。白微他们日常交谈还是称呼他“简少庄主”,直接扒了他的马甲,搞得他被朋友埋怨了好几天。

    路上走不两天,千手道人等老朋友、悟觉这个新朋友又赶了过来。顾清羽当初是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突然接到消息匆忙跑走的,当时悟觉大师还想把白及留下来照顾,免得一个孩子在江湖上吃苦。

    顾清羽一离开,这群朋友就商议助拳。印方说:“小顾待我们讲义气,我们也不能辜负了他。也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走得这般急。咱们各自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好,也追过去。”千手道人道:“救急的事,你还有心情做别的?”悟觉大师道:“不然。顾五爷是经过大事的人,他尚且如此着急,可见事情不小,是需要做准备的,至少要没有后顾之忧。”

    几个人处理好自家事再动身,恰错过了常家堡的事件。见面之后还抱怨:“不够朋友,也不告诉我们。”

    顾清羽匆忙赶路本是为了跟苏晴扯皮,常家堡纯属自己撞到枪口上,这事不好多讲,只得含糊着说:“累得诸位担心,是我的罪过。这事与官场上的人有点瓜葛,不好将大家扯进来。”

    印方道:“王御史这样的好官,有什么妨碍?为了灾民的事情,我们就该出一份力的。”

    顾清羽陪笑。印方等人就此留了下来,连同他们带来助拳的亲信弟子。印方看到简淳,也是吃惊,发现他长进了不少。又犯了人老话多的毛病:“诶,就该多出来走走,脚落到地上,心就没那么飘啦。”被他师弟拽了好几下袖子。

    再看另一位年轻人,印方都不敢多唠叨了,这位也是见过的——沈雍。沈家少主还是孤身一人混在顾家的队伍里,看起来居然没有一点尴尬的意思。印方眨眨眼,溜去看“大侄女”了。

    一见面,印方又吃了一惊:“大侄女,你这是怎么啦?”

    白芷正在拿着棉球擦鼻血。

    事情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轻描淡写。长生蛊是她带在身上几年都没发现的高级货,没那么简单。她处理的方法也不符合安全cao作规程,是应急没办法的办法。绞杀蛊虫之后静养消化,那是没问题的。但是她紧接着却是没有闲下来,深夜奔袭、连番厮杀对身体造成的负荷过大。

    更不用提之后数日她一直戒备,剑不离身,精神的紧张并不比突袭时少多少。所以白微才说“你的剑,也能再让他们捧着了。”他当时就发现白芷一直没有放松。

    消化长生蛊,是需要体力、内力的,现在抽了精力去干架,长生蛊残存的威力就开始刷存在感了。

    她的体温冷到让人感觉几乎维持不下去生命特征,但是她本人的感觉却像是在火上烤。她现在甚至不能再用运功的方法去镇压,她遇到了与当年顾熙宫有点类似的情况——自己的身体受损,要先补身体。

    与顾熙宫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顾熙宫是内伤,还能通过固本培元再引导异种真气的方法来做。白芷进补都比顾熙宫挑剔,长生蛊本身就带药性。异种真气无形,而长生蛊它是有实体的。

    “我没事,慢慢养就好了。”

    印方还是很忧虑,一个大夫,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事情就小不了!

    “你——”

    白芷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再作一作。”

    印方揉揉脸:“你千万想好了,有什么事儿别蛮干,大家商量着来。”转头去问顾清羽,顾清羽低声道:“要是她没有办法,这世上有办法的人也不多。”印方道:“这叫什么事?治病救人的大夫自己病了,还没人来治她。罢了,反正家里已经安排好了,我就陪你们走这一路吧。”

    这些朋友也都留了下来,路上更热闹,转乘船的时候他们也都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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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羽找到白芷的时候,她的鼻血已经止住了,正给白及出卷子。印方在一边瞎转悠:“就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千年人参之类有没有用?要是有用,我们怎么也为你寻来。”

    白芷道:“我这是虚不受补。”别人虚不受补,停了补药就齐活了,她这个虚不受补,药就在自己身体里,根本停不下来。除非开刀拿出来,要不就只能慢慢熬。长生蛊原本寄居在心脏,开刀超纲了。白芷的计划是慢慢随着血液流动的力量,将它带离,逼到四肢,运功再配合用药,消化掉它。如果消化不掉,四肢的位置动刀就在大纲范围了。

    眼下的情况她却是准备不足。

    应付的办法也是有的,却像她说的,比较“作”。

    顾清羽凑近了,抬手往她额上一试,大夏天的还挺降温。半蹲下来,顾清羽问道:“要不,问问蛊王有什么办法?”

    白芷头摇得像波浪鼓:“我弄成现在是图的什么?不就图个不受制于人吗?他要提个条件,你答应不答应?答应了,干不干?准备赖账也行,你不兑现他也不兑现,怎么搞?从来求人不如求己。他不提条件,那就是我欠人情,人情债比人命债还难还。”

    顾清羽道:“他刚才找到我,看意思是想谈谈,我想,总脱不了那些事情。本来不想聊的,但是……”

    白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劝您别再气着他,气坏了就罪过了。”

    顾清羽还是忧心忡忡:“你的样子比之前更糟了,你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这一次我却还要再问一句,你真的有把握?”

    白芷仰面想了一想,道:“我还有一个最后的办法。”

    “说,”顾清羽站了起来,“说出来,可行就依你。要是不可行,就依我。应付个把老头儿,我还是有办法的。”

    白芷道:“本来也是需要大家帮忙的,我一个人不大应付得来。长生蛊超纲了,药力比我想的猛。我打算把它逼出心脉,在胳膊上开个口子,把它弄出来。我已经在尝试了,只是现在,我使不上劲,需要有外力帮我。”

    顾清羽想了想,断手断脚都接过了,这个好像也不太难?点点头:“好,就这样!我知道该与那位怎么说了。”

    他眉间的忧色稍缓,晚间与姚勉“喝茶”打起了太极。姚勉比较急,他真心觉得女人在外面就是吃苦受累,对“自家人”更是爱之深责之切:“外面的恶意太多了!一旦有事,吃亏的一定会是姑娘,别再让她参与到这些事情里了。”

    两人就差挑明身份对话了,顾清羽还能装得下去:“多谢您的美意,我一定会注意的。”

    姚勉道:“我活不了多久啦,你不必这样敷衍我。我只有一个女儿,你也只有一个女儿,难道你想你的女儿也像我的女儿这样吗?”

    苏晴目前这个生活方式也确实比较挑战人的承受能力,顾清羽顿了顿,轻声道:“她们不一样。”

    “最好不要一样啊!”姚勉苦口婆心,“不安于室,能有什么结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自己一旦走错了路,身边就会聚着一群要将她拖入泥潭的人。就该回家,与正经人相交。”

    这话顾清羽就听着刺耳了,物以类聚?那他跟苏晴生了个闺女的“聚”,算什么?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了?这个顾清羽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也不跟姚勉辩,一副“反正你就要死了”的临终送温暖表情。

    姚勉火气不由升起了一点点:“你……”

    “谁!”

    外面警铃大作,居然有人不识相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对他们这些人动手了。顾清羽与姚勉对望一眼,一齐起身奔了出去。白微提剑而来:“师父,一群蟊贼而已。”

    “蟊贼?”顾清羽冷哼一声,“蟊贼敢这样干吗?”

    “江湖乱了,”姚勉以老年人特有的语调哀叹,“这么乱,还要让孩子涉险吗?”

    顾清羽没功夫接话,一道道命令下去:“辎重不要管它,认识的人就近结队,不要乱跑。你去看你师妹!护卫,执盾!清理码头,咱们登岸!”他的思路非常的清晰,顾家在北方,更擅长陆战而非水战。他带来的人里,护卫都不能保证每个都会游泳!那还在船上干什么?

    沈雍在相邻的船上,也提剑出来,惊道:“水匪?好大的胆!”

    白微没好气地说:“现在说这个干嘛?”

    沈雍道:“快下渔网!”

    “啊?”

    沈雍说:“肯定有水鬼凿船,下个渔网能拦一拦。你们这样不行的,好些人在船上都站不稳,还打什么?上岸吧。”

    白微被小小训了一句,一噎:“知道了。哎!师妹!”

    白芷现在是个正经的病人,身边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纪子华还算争气,提着一袋子的飞镖作策应,纪子枫在武学上是个差等生,补习班都教不好的那种,只能干瞪眼。白及还行,提着把剑,可他先天有缺陷,习武时间还短,只能守在白芷身边装腔作势。左虹武功能看,也只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