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就在这个时候，她在暴雨中听到一丝细微的哭声，音似幼儿，又似小兽。 “呜呜，嘤……呜……” 走了几步，林韶看到山坡间有一个不该出现于此的精致竹篮，形似摇篮，孤单地被留在山林间，无所遮挡。 她走上前一看，竹篮里竟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明显还很小，是幼崽不说，似乎都还睁不开眼睛，连爬出竹筐的能力都没有。 小幼狐在雨中已经极为虚弱，细软的毛发全都被雨打湿了，声音细若蚊蚋，她尽力蜷缩在竹篮放置的软毯里，可是软毯也早已湿透，根本没有用。 这样下去，死去只是时间问题。 她们两个都走投无路了。 林韶抿了下唇，强迫自己硬下心肠。 她现在一无所有，离开杏林峰时其他人当然不会让她收拾行李，她身无分文，没有食物，没有去处，连能用以谋生的医箱都没在身边。她当众出了那样的事，任何一个修仙道门都不会再留她，现在自己都朝不保夕，怎么可能还有余裕照料别人？ 再说，这甚至不是人类的婴孩，只是一只小白狐。 林韶举着伞走了。 “呜嘤……嘤嘤……嘤……” 身后的声音逐渐细弱，最后终于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林韶已经走出很远。 她的步伐忽然定住，脚尖一旋，终于又折了回来，将伞撑在竹篮上方，蹲下身来。 “唉。你遇到我，也不会过得很开心的……等雨停以后，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给你吃吧。” 林韶轻轻将小白狐托了起来，小幼狐的身体因为雨水都已是冰凉的了，但她感觉到林韶掌心的温度，还是微弱地动了动，小爪子搂住林韶的手指，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掌心。 林韶本来只是打算将小狐狸抱到怀里保持体温，可是这么一托，才发觉这么一个放小狐狸的竹篮，底下居然还放了块手掌大的圆形玉佩。 她困惑地将玉佩拿出来，却见玉佩刻了字，反面则绘了神狐的图纹，玉佩入手竟是暖的，且有灵光流动，明显不是凡物。 林韶皱着眉正要端详，可将玉拿起来的时候，玉佩的边缘微微蹭到了小白狐，下一刻，还不及林韶反应，只见玉佩上华光一现，光芒顿时刺破雨幕，直照森林！ 紧接着，林韶顿时感到了巨大的仙气波动！这种程度的仙灵之气涌动完全不是她这样修为的凡人能够抵御理解的，她慌乱地将小白狐护在怀里，摆出维护的姿态，感到巨大的狂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等一切平静下来，林韶再睁开眼，竟看到眼前的景象平白出现一个裂口，而这正是一处仙境的入口！ 凡间仍是狂风暴雨，可裂口之内，却是一片鸟语花香的大好景象。 林韶惊呆了。 这个仙境很显然和她怀中的小白狐有关，然而小白狐已经气若游丝、极为虚弱，她们身边还是疾风狂雨，林韶本也无处可去，她几乎没有多考虑，就大步跨进了仙境中。 小白狐“呜嘤”地蜷缩了几分，似是依赖。 仙境之门在她身后合上，消失得无声无息。 ……几乎是林韶和小白狐消失的下一瞬，从杏林峰找来这里的神仙们在天边接踵而至。 “气息断了！” 其中一个男仙追到她们消失的地方，停了一下，回头对为首的女仙说。 仙境和凡境可以说就是两个不同层次完全割裂的东西，林韶和小白狐进了那里，他们又没发现这里有个仙境，韶音仙子自然如同人间蒸发，再无线索。 那女仙略感慌乱，跨过来自己检查，果然发现韶音就像凭空消失一般，她冷静的容颜难得出现了一分焦虑。 还不等她下令其他人仔细找这周围，就在此时，跟在后面的仙人怀里传来稚嫩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少主人！” 女仙当即紧张起来，走过去查看。 自出生后就很少苏醒的少主人竟在此刻醒了过来，众人俱是一惊，忙回神关注他。 却见少主人微抽了抽鼻子，好像嗅到了什么气息，缓缓睁开眼睛，略带困惑地说：“能不能放我下来？” 仙人们不敢怠慢，忙让他下地，但饶是如此，还是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生怕少主人有个闪失。 那生着狼耳狼尾的男孩只是个相当年幼的孩童，但他隐约感觉自己嗅到了什么奇异的气息，他从未在仙界嗅到过，但并不觉得讨厌。 过了一会儿，他弯下腰，从雨水润湿的泥里捡出一小簇不知何时落下的白毛。 这一小簇毛的颜色比他身上的毛色还要浅一些，好像也比他年纪小，可是难以分辨来源。 小雪狼少主停顿了一下，说道：“这里，还有过另外一个人。” 第2章 “少主？” 听到少主人笃定的论断，仙人们面露疑惑，但又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然而小雪狼却只是微凝，望着他手上的白毛出神。 为首的女仙看到站在雨中这么年幼的少主人很是心疼，哪怕雨水打不到他，想到他如此年幼，却自出生起就不得不与寒病抗争，难免心生怜悯。 她蹲下扶住小少主的肩膀，安慰道：“少主莫要在意了，果然要违逆天道硬找韶音仙子还是很难……不过即便暂时没法根治，我们还是可以寻其他仙药医法降低寒病的影响，再假以时日好好修炼，迟早会对日常生活无碍。到时等韶音仙子历劫回返，再彻底清除体寒。” 小雪狼顿了顿，良久，将白毛收起，乖巧地“嗯”了一声。 先前抱他的仙人将他重新抱起来，护得密不透风。 小少主本就虚弱，一回到怀中，马上就闭上眼睡着了。 一行人重新腾风，不久便浩浩荡荡地消失在天际。 …… 三年后。 隐世仙境中。 暖春融融，花开水暖。 骄阳煦柔，仙境中绿草如茵，泉流潺潺，有虫鸣鸟声、青空白云，一切明朗而和谐。 “嗷呜！嗷呜！嗷呜呜！” 林韶在近水的平坦处用道术简单造了一个小木屋，经过三年不时的改造修葺，已然十分完善、五脏俱全，屋室小院，应有尽有。 此时，小白狐正在屋外玩耍，活泼地追着蝴蝶，蹦蹦跳跳地相当欢乐。 林韶正端坐在屋子缝衣，她将膝上的衣衫补好，熟练地咬断线头，将多余的线一圈圈缠了起来，一边弄，一边往外头唤道：“宝贝，回来！差不多该吃饭了。” “呜呜！” 正在外头玩闹的小狐狸听到她的声音便回过头，放过了可怜的蝴蝶，“咚咚咚”轻快地跑回屋子里，高高兴兴地冲林韶“嗷！”了一声。 屋子虽不大，住两人却很宽敞，小屋简单地分了两室，算是两人的卧房，厨间设在别处，与外相连的大屋内整整齐齐地贴墙摆了数个简陋木架，架上是漫溢着清淡药味的瓶瓶罐罐和堆放的草药，旁边还搁着制药用品和一些医具，另一边才是日常物品。 因无宾客外人，布置很随意。 林韶看着小白狐跑进来。 三年前，她被逼出师门无处可去，在机缘巧合捡到了这只小白狐，偶然打开了这处世外桃源般的仙境。 这对她而言是绝处逢生，更何况仙境也是仙界的一部分，像她这样的凡人正常而言根本无法踏入，故而她刚踏进时，不免呆了片刻。 只是她也没有时间耽搁，忙去看已经危在旦夕的小狐狸。 这一看不太好，林韶这才发现这只小狐狸居然有九条尾巴。 这九条尾巴也不知是她先前没有注意到，还是进了仙境才显现出来的，将林韶又吓了一刹。 不过这只小白狐随身的玉佩竟然能够打开仙境，本身已经证明不是凡狐，有九条尾巴只是进一步说明了身份罢了，还是救她要紧。 林韶马上就想办法在仙境里安定了下来，将小白狐捂暖和，给她找水喝、找东西吃。 然而饶是如此，小白狐经了一场暴雨，还是大病一场。 好在林韶原本就是杏林出身，极通岐黄医道，当初在杏林峰的时候，她就从未遇到过医不好的病人。这个仙境中虽然没有人，可是野果灵草生长茂盛，林韶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对症的草药，将小白狐救了回来。 至此她们两人便开始相依为命。小白狐到底有九尾，既聪明又有灵性，而且是能够化成人身的，长大一点点就会说话了。小狐狸很好奇爱玩，喜欢打滚乱跑，有一点点脾气，除了她更喜欢用原形跑来跑去以外，和一般小孩子几乎没什么差别。 不过说来奇怪，进了这个仙境以后，林韶便感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比如说她隐约记起自己真正的名字应该是韶音，并更愿意以此称呼自己； 比如她在仙境中似乎只能使用另外一种语言，用不出人间的言语，这种语言她似乎过去就会，可又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会的，小狐狸会说的也是这一种； 比如她忽然能看懂那块玉佩上的字了，在凡间明明还看不懂……玉佩上写的是“雪梨”两个字，这玉佩似乎是表明身份用的，不出意外应当就是小白狐的名字。 小雪梨，好可爱。 就在这个时候，小狐狸已经进了屋子，乖巧地跑到韶音身边，抖了抖耳朵，好奇问道：“姨母，今天吃什么呀？” 韶音回过神，她将针线收了起来，走到厨间取午饭，严实的木盖一开，野菜的清香便伴着饭香扑鼻而来。 最为家常不过的野菜焖饭。 小白狐一直在跟在她身边转，见到今天吃的东西相当高兴，激动地不断乱跳。 韶音无奈地对她道：“去位子上坐好，我拿过去。” “嗷！” 小雪梨拖着尾巴就跑回去了，她听话地跳到属于她的小椅子上，爪子缩好，尾巴在身前团好，坐得很端正。 大约是九尾狐的关系，小雪梨长得比正常狐狸慢很多，反而与人类孩童相似，三岁大了还只有一点点大，明显是只小幼狐，脚都软趴趴跑得不是很稳，经常摔着碰着。 韶音拿了个自制的木勺喂她，仙境的野菜很有灵气，配米饭蒸得香喷喷的，喂一勺，小狐狸就乖乖张嘴吃一勺，时不时满足地眯着眼睛动动耳朵，相当好养。 然而韶音在饭里还蒸了别的蔬菜，喂到萝卜的时候，小狐狸不肯吃了，死死闭着嘴，闭着眼睛向后躲勺子。 韶音喂不进去，装凶道：“快张开嘴，挑食对身体不好的。” “呜呜，呜呜。” 小狐狸不肯张嘴，从喉咙里发出哼哼声表示拒绝，摇摇头，紧闭着眼睛往后躲，脑袋耳朵都贴在椅背上，发觉躲不掉，还努力用小爪子轻拍勺子。 韶音哪里会让她拍到，忽然抬起头，惊讶地道：“啊，米糕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