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客厅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念玖独自站在那里，忽然觉得，马主任的话难听，却也是事实。这么一想，自己的未来，好像看不到一点希望... 她无精打采地上了楼，坐在书桌前发了好半天的呆，才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拿起手机给梁向宁发过去一条微信：【你发给我的协议，我仔细看过了，除了‘每个月两万元零花钱’那一条，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很快，那边就回了消息：【那许小姐认为再加多少比较合适？】 念玖：......【删掉就好了，我们是‘结盟’，原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这回梁向宁并没有马上回复，念玖足足等了一刻钟，才等来一条语音：【可是我觉得那样的话许小姐就比较吃亏，毕竟我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你嫁给我之后，可能需要花一些精力替我照顾孩子，你知道晟晟现在还小，我想至少在未来的十余年内，他对家庭的依赖程度都不会小。】 既然选择“结盟”，那就做好了共同承担家庭责任的准备，她现在帮他照顾小孩，他将来就得帮她孝敬父母，这些都是相互的，有付出才会有回报，就算是在真正的婚姻也是如此。 因此，念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吃亏的：【我们的婚姻虽然是形式上的，但是形式只在于我们之间，对双方的家庭来说，和真实的婚姻并没有区别，所以，我觉得过于计较付出和得失，就失去了结盟的意义。】 收到信息的梁向宁感动不已，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如此幸运，遇上这样明事理、识大体的女人，他暗暗发誓，婚后一定要好好待她和她的父母。 就这样，两人一拍即合，签协议、见家长，短短一周内，就将婚前程序走完了，就连婚期都定好了。 说起来念玖的父母起先听说她要和梁向宁结婚，并不同意，特别是杨西英，她虽然和梁向宁母亲关系很好，可梁向宁，不仅离过婚，还带着个孩子，和她心中的理想女婿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念玖坚持说自己很早之前就喜欢上梁向宁了，怕父母反对才一直没敢说，而梁向宁也说自己和念玖情投意合，并保证结婚之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梁向宁一表人才、事业有成，要不是因为离过婚，绝对是众多女人争抢的香饽饽，杨西英见他有诚意、有担当，心中的天平慢慢失衡，再想起之前马主任说的“要不了两年，就是普通人家都不会要你这种没有固定职业的女人”，把心一沉，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最高兴的莫过于晟晟了，他每天一下暑期班，就跑来找念玖玩，像条小尾巴似的黏在她身边，走哪跟哪。不过他虽然粘人，却不吵不闹，念玖画画，他就在一旁自己看书，念玖休息了，他才找她玩。 转眼到了周末，晟晟跟着梁向宁去给太奶奶庆贺八十大寿。 说起来，梁向宁和晟晟的经历很相似，三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被判给了母亲，连姓都改了。他对父亲没有好感，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冷淡，但他和奶奶的感情却很深厚。小时候mama工作忙，每到周末，他就去奶奶家蹭饭，奶奶对他关心备至，常常给他做好吃的，还时不时地给他塞些零花钱，长大以后，他依然记得奶奶的好，逢年过节都会带着礼物过去探望，更别说她过寿，他就是再不讨厌陆家的人，也不能不到场。 虽然只是家宴，却也高朋满座，梁向宁和陆家的亲戚不熟，也懒得拉关系，送上贺礼，又和奶奶聊了一会儿就打算告辞，可奶奶却拉着晟晟的手不肯放。人老了，看到小辈就特别喜欢，更何况晟晟还是她的亲曾孙，老人家看不够似的搂在怀里，又是摸又是亲的，都舍不得撒手。 晟晟的爷爷也就是梁向宁的父亲陆怀志坐在一旁，想搭腔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笑眯眯地看着，越看，越欢喜，越看，手越痒，有心想哄过来抱抱，却又怕被拒绝，暗自挣扎半天，最终还是歇了念头，又忍不住默默感叹，这人果然是老了啊，都想抱孙子了。可这大孙子再好，孙子他爸却和自己不亲，就算孙子给抱也抱不长久，所以只能指望小儿子赶紧给自己生个小孙子，可问题是，那小儿子光顾着忙工作，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样不行，得找个机会催催他... 陆怀志想着就伸长了脖子，锐利的目光在热闹的大厅里一扫，正好见自己那小儿子大步朝这边走来，眼睛骤然一亮，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转头就对老太太说：“妈，阿珩来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倒还硬朗，就是耳朵不太好，陆怀志又冲她喊了一声，她才听明白，而这个时候陆劭珩已经到她面前了。 陆劭珩刚从美国出差回来，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送上贺礼，又握着老太太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吉祥话，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这才坐到父母身旁的空位上去，刚坐下，就注意到坐在斜对面的梁向宁，便叫了他一声：“哥！” 梁向宁冲他笑了下，随口问了句：“刚出差回来？” “嗯。”陆劭珩见他身旁没人，便坐了过去。 陆母姜越见状，不满地喊了一声：“阿珩，那是你小姑父的位置！” 陆劭珩不以为意地笑笑：“没事，我跟他换个位置好了。”说着就拿过桌上的红酒要给梁向宁满上，梁向宁连忙摆手，说要开车不喝酒。 兄弟俩平时很少见面，但偶尔还是会通通电话，听说梁向宁回来江城工作，陆劭珩有意让他接手集团的法律业务，梁向宁却一再婉拒。陆劭珩知道梁向宁不想和陆家有过多的瓜葛，可不管如何，血到底浓于水，那么大的一块蛋糕，与其送给外人，还不如和亲哥哥分享，于是他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想和他好好聊聊。而一直坐在老太太身边的晟晟也没闲着，那么多人看着，也不怕生，又是唱英文歌、又是跳街舞的，那认真又可爱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梁向宁从不知道自家儿子表现欲这么强，又不好扫他的兴，只能由着他去，却不想他家熊儿子表现完了自己，又得意洋洋地告诉大家，他马上就要有新mama了：“我的新mama长得比艾娃老师还好看！她画的画可漂亮了！还会做很多好吃的...”小家伙歪着脑袋巴拉巴拉地说着，嘚瑟到不行。 梁向宁在一旁看得直摇头，陆劭珩有点惊讶：“你要结婚了？” 梁向宁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深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陆劭珩不由地羡慕，又说：“ 日子定了吗？到时候可一定要通知我啊！” 梁向宁却说：“我们不打算大摆宴席，就是两家人聚在一起简单吃个饭。” “这样啊...”被排除在“家人”之外的陆劭珩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随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酒桌上的气氛却被晟晟带的愈发热闹，大家纷纷逗他： “你的新mama真的有那么好看？怕不是在吹牛吧？” “我看啊，你mama还不如我好看呢！” “......” 小家伙听了，顿时鼓起了rou嘟嘟的脸，拉长了脸撅高着嘴由着大家说了一会儿，随后跳下椅子，蹬蹬蹬地跑到梁向宁身旁，拿起他手边的手机，飞快地输入密码，然后翻出一张自己和新mama的合照来，高高举到头顶给大家看：“谁说我新mama不漂亮的？我的新mama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那不服气的小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梁向宁也忍不住弯了唇角，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声哄道：“好了晟晟，大家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了！” 可话音还没落，就听耳边传来一道极其惊诧的声音：“哥，你要和照片里的女人结婚？” 梁向宁转过头去，就见陆劭珩一脸震惊地盯着自己，他眨了眨眼睛，点头道：“是啊。” 陆劭珩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他一把抢过晟晟手上的手机，看着屏幕中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笑脸，舔了下干燥的唇，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哥...你是不是搞错了？她...怎么可能跟你结婚？” 梁向宁的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顿了一下，问道：“你认识她？” “我不仅认识她，我还...”陆劭珩的话音一顿，将手机塞回梁向宁手里，随即冲着坐在正中间的老太太说道：“对不起奶奶，我有点急事马上要出去一趟。”说着就站起身来，对着在座的各位道了声“失陪”，一口将酒杯里剩下的红酒都灌了下去，就甩开大步离开了。 “阿珩，你要去哪里啊！”陆母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可他却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大厅门口。 而梁向宁，若有所思地望着早已黑掉的手机，沉吟片刻，也带着晟晟告辞了。 第34章 陆劭珩冲出酒店, 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念玖住的小区。一路上，他不停地给念玖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他又气又急, 心里像是被成百上千只猫爪同时挠着, 焦躁难耐。 四十分钟后, 车子停在念玖的小区门口，陆劭珩下了车，继续给念玖拨电话, 心想她要是再不接, 就直接杀到她家里去，却不想一错眼，就瞥到了她的身影。 她穿着浅色的运动服, 正沿着人行道往这边跑来，扎在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缓慢的步调左摇右晃，一盏又一盏暗橙色的路灯从她身上缓缓掠过，在她脸上留下时明时暗的阴影。看样子, 应该是夜跑回来。 陆劭珩收起手机，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去。 正值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 即便到了晚上气温依然居高不下，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热烘烘的。念玖绕着小区外围的人行道跑了两大圈，整个人像是从河里捞上来似的, 全身都是汗, 黏腻腻的难受极了。 不知道是缺氧还是缺水, 她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双腿也软得像棉花做的，每前进一步都有个声音在心里叫嚣着“累死了，快停下来吧！”可马上就要到终点了，怎么能在最后时刻放弃？ 就这样，她凭着意志力机械式地往前跑，眼看着小区大门一点点地近了，却见一道高大的阴影冷不丁地从前面窜上来，她吓了一跳，慌忙往后退开一大步，喘着气满脸警觉地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材硬朗的男人背着光直挺挺地杵在面前。 这里虽然临近小区入口，可视线并不好，原本就昏暗不明的路灯被枝叶茂盛的行道树遮挡了大半，可照亮的范围实在有限，那人又恰好站在树影下，念玖瞥了一眼，没看清他的样貌就收回视线，往旁边跨了一步，打算绕过去继续往前跑，却不想那男人又一个箭步跨过来，再次挡在了她的跟前。 她心头一跳，心想该不会遇上抢劫犯了吧，可这里离小区大门那么近，对街又开着不少店，只要她一喊，就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世界上应该不会有这么蠢的抢劫犯吧？ 念玖想着就抬起了头，再次朝对面的男人看去。 经过这一步的距离，男人的身影从阴暗处显现出来，穿过枝叶缝隙的黯淡光线洒在他黑沉沉的眼睛和紧绷的嘴唇上，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气势逼人。 这不是...陆劭珩吗？ 念玖终于认出了他，不由地大吃一惊：“陆总？你怎么不出声啊，吓死我了！”她说着就拍了拍胸脯，大大松了口气。 呵，陆总...这毫无温度的两个字瞬间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到了原点，就好像曾经那些亲密的过往只是他的梦境一样...可他身体里明明还残留着与她双唇相触时那种触电的感觉...这才过去多久，难道她都忘了吗？ 而不久前，她还在这里亲口答应过他，会及时回他微信，可在他出差的一个多月里，她哪次是好好回过的？ 他当然也察觉到她的态度有异，似乎比从前还要冷淡疏离，可他并没有多想，以为她只是太忙了，而他也太忙了，中间又隔着时差，便想着等回国以后再和她好好培养感情，反正从她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她是喜欢他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刚一回来，就听说了她要结婚的消息！ 陆劭珩紧紧地盯着念玖的眼睛，嗓音暗哑低沉：“听说你要结婚了？” 他的语气听来怪怪的，似乎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念玖愣了一下，随后解下绑在手臂上的小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你怎么知道的？” 这便是承认了。 ——她明明喜欢他，却一声不响地决定和别的男人结婚，他简直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刹那间，陆劭珩心里仅存的那丁点儿希望就像风中的残烛，转瞬间就被黑暗吞噬了，那些被暂时压在心底的愤怒和哀怨顿时一股脑儿地冲上喉头，他盯住她的眼睛，沉声问道：“许念玖，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看起来非常生气，浓黑的长眉拧在一起，沉沉地压住那双墨黑的眸子，眸子反射着暗橙色的灯光，仿佛迸射着点点火星，灼得那眸光锋利如刀，直直地射进她的眼底，让她恍惚有种自己深深伤害了他的错觉。 念玖一时怔住了。 陆劭珩等不到她的回应，急得拽住她的手腕，追问道：“你说啊，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他的语气越发重了，又急又快的声音气势汹汹地撞进她的耳膜，吓得她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大概见多了他温雅和煦的模样，她都快忘了他发脾气时那可怕的样子，她强忍住心头的害怕，挣了挣被他钳住的手，小声恳求道：“陆总，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行吗？” 那声音细细软软的，却让陆劭珩越发生气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好，那你就好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决定结婚！” 念玖舔了下干燥的唇，正要开口，就见一对手挽着手的情侣步履轻快地朝这边走来，这里虽然光线不好，但来来往往的行人却不少，想了想便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说着就指向马路对面的咖啡馆，小心翼翼地问道，“去那里好吗？” 陆劭珩朝她指的方向瞥了眼，然后默不作声地拉起她往小区大门大步走去。 “埃，你要去哪里啊？”念玖被他拖着手腕，不得不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他依然没有回应，过了小区门岗，一步不停地拽着她继续往小区里头去。 念玖猜他想去河边，一边用力挣开他的手，一边强压着不满小声喊道：“你放开我行不行，我自己会走的！” 可陆劭珩就像没听见似的，一路将她拖到河边的空地上，这才松开她的手，双手叉腰，微微喘着气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一个月过去，这里仍旧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杨柳依依、虫鸣阵阵，对岸依然有不少人在夜钓，他们的身影隐在暗处，只有一盏盏蓝色的诱鱼灯沿着河堤一字排开。而和之前的不同是，今晚时间尚早，不远处的小区广场上灯光通明，孩子们的嬉闹声和广场舞的音乐声遥遥传来，越发凸显出周遭气氛的沉闷与压抑。 念玖揉着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颇有些不情愿地回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刚好碰到了对的人，就决定结婚了。” “碰到了对的人？”陆劭珩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冷笑着扔过去一连串的反问，“你跟梁向宁认识才多久？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过去吗？你确定他就是对的人？就这样决定要跟他过一辈子，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我没有草率！”念玖忍不住也抬高了音量，仰起下巴反驳道，“我知道他离过婚，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他有责任心、有上进心，他爱他的家人，也愿意爱我和我的家人，这还不够吗？” “他爱你？”陆劭珩嗤笑一声，伸手捏住念玖的下巴，俯身凑过去，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爱他吗？” 念玖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眸底阴沉沉的，缭绕着黑雾般的怒意。 她的心不由地一颤，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是喜欢她的，要不然，怎么会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她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结婚？ 可就算喜欢，喜欢的也是那个叫“阿音”的女孩，和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想到这里，那些被她强压在心底的酸涩再次翻腾起来，她挥开他的手，嘴硬地回道：“爱不爱的，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为爱结婚的，又有多少是欢欢喜喜白头到老的？” 陆劭珩眯起眼睛，不悦地问道：“所以你并不爱他对吗？那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你以为结婚是什么？游戏吗？” 念玖毫不示弱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缓慢又清晰地说道：“我之所以跟他结婚，是因为我们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那我呢？”陆劭珩固执地追问道，“他是你最好的选择，那我又是什么？你敢说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她喜欢他？ 对，她的确喜欢过他。 可当她从杨西英口中得知，小时候她家隔壁根本就没有住过什么小哥哥的那一刻开始，她心底那株刚刚破土而出的爱情幼苗就夭折了。 念玖垂下眼，违心地否认道：“你想多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不喜欢我你还...” 陆劭珩张口就要反驳，却被念玖突然扬高的声音压了下去，“之前假扮你女朋友时，为了让效果更加逼真，我做了一些不当的举动，可能让你产生了误会，我向你道歉。” 真的只是为了效果吗？陆劭珩并不相信，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犀利的目光带着探究与审视，仿佛一束被放大镜聚焦的太阳光，灼得她皮肤发烫，她没了刚刚与他针锋相对的底气，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