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林清璇仰头说道,“jiejie,你刚刚没有听meimei说,婶婶的医术很好的。” 林清珏笑了笑,本想要说若不然,也不会做了林家的少夫人,但转念一想,这话说出口就有些过了,话到了口边,咽了下去,只是淡淡说道,“是吗?” 她的表情是不信的。 林清嘉瞧出了大jiejie的心思,也不想在她的面前多嚼舌头,便说道:“不说我娘了,不如说说卫婳jiejie,我还未见过她呢,听二jiejie说,她与大jiejie私交甚密。” 提到了卫婳,林清珏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林清嘉与卫婳相比,只怕林清嘉更让人讨喜一些,卫婳身上有股拘泥的小家之气,加上眉宇之间的轻愁让长辈不喜。 林清珏却更喜欢卫婳些,卫婳有这般的性情全然是因为家中所致,姑母与卫家闹得厉害,平日里又发作在卫婳的身上。就算是这般的环境之中,她仍是向上,学问做得很好,像是一尾坚韧的蒲苇。卫婳还是个心软的性子,知道meimei与她相比更受宠些,与她同命相连,与她关系更好一些。 林清珏的语气放得柔和,“婳meimei的诗词是做得极好的,才情高洁。你不曾听过她的诗作。”想了想,念了卫婳的《咏菊》一诗词,“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句,‘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林清嘉知道卫婳的性子,听着卫婳的诗作,感受不到卫婳的高洁,只觉得她矫揉造作,身上都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诗确实做得好,生巧的很,又不露堆砌生硬。好虽好,就是太悲了,又有些过于纤细敏感了。”尤其是林清珏喜欢的这一句,更是悲切,想到卫婳的悲切,就想到她跪在自己面前垂泪的模样,忍不住一抖。 林清珏一听到林清嘉的评价,就沉下了脸。 林清璇听到了林清嘉的评价,再看看jiejie黑着的脸,强忍着想要颤动的肩。 林清珏不喜林清嘉的评价,林清璇却很是喜欢,此时笑道:“meimei评的是。” “若是有机会,还当读一读嘉meimei的大作。”林清珏的这话有些阴阳怪气。 林清嘉笑道,“大作实在是当不得,我做的诗都是堆砌之语罢了,大jiejie这话折煞我了。” “我也不善诗作。”林清璇笑嘻嘻地说道。 “就你会偷懒。”林清嘉是客人,林清珏不好对着客人发火,此时对着林清璇说话就格外冲。 林清璇是个好脾气的,笑嘻嘻的闹得林清珏反而没脸先走了。 等到林清珏走了之后,林清璇对着林清嘉说道,“干得好,我也觉得卫婳的诗作念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旁人都说好,我心中总是觉得怪别扭的,你这次算是说出我的心底话啦。” “你为何不喜她?” 林清璇笑着只是含糊说道,“就是与我性子不符,相处怪难受的。不过,meimei也不喜欢她的诗?” “少年不识愁滋味。”林清嘉轻轻道,“闺阁之中尚未嫁人的小姐,吃穿不愁的,言愁总是浅薄了些。” 林清璇一愣,点点头,“是这个道理。”若有所思道,“也只有经历的多了,那种悲切从心而来,才不会让人觉得轻飘飘浮着,让人有切肤之痛。” 林清嘉听着林清璇的感悟,点了点头。 “jiejie画做得好吗?”林清璇忽的转了话头。 林清嘉一愣,不知道为何林清璇为何转到画上面去了,点点头,“画是我最擅长的。” “不如去作画罢。” 林清璇是个想做就做的,当真就拉着林清嘉去作画。 林清嘉有些哭笑不得,但也跟着林清璇去了。 她总觉得自己年轻的驱壳里藏着苍老的灵魂,跟着林清璇在一起,听着她说话,就觉得真真切切回到了少女时候。 林清嘉既然敢说擅长作画,林清璇知道她的画作一定是好的,只是等到真见到林清嘉的画作,竟是没有想到能够好到这般的模样。 因为才听了一首《咏菊》,林清嘉做得是秋日赏菊图,墨色的笔触却宛若让人见着了大朵大朵舒展着卷丝瓣的菊花,细看每一朵的花都不一样,最为精妙的是远处款款而来的侍女,写意笔触瞧不清脸,只觉得仪姿婀娜,是鲜活跳脱的少女。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少女见着菊花,会绽开怎样的笑颜。 这菊花只是静物,因为这人,画里的时间好似流淌起来,带着生动的气息。 林清璇的眼不由得瞪大了,“真好。这画的真好,最妙的就是这人了,我算是明白画眼是什么意思了。” 林清嘉所做踏青少女,便是把林清璇融入到了画布之中的,此时笑道:“我已经许久不做画了,画技都有些生疏了。”见着林清璇对着画是爱不释手,接着道,“你若是喜欢,就送你了。” 前世,她未出嫁的时候,作画也是极好,只是远不如现在,随着魏邵和入了京,在京郊的别院里头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作画,画技也就提高了不少,署名为齐斋先生,在外售了几幅,还颇有盛名。 等到从庄子里回到王府,她便画得少了,到最后大约是因为魏邵和要把她立为侧妃,触怒了王妃,每日里想法子蹉跎她,她便更是搁笔了许久。 “真的吗?”林清璇的眼不由得瞪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 “这是自然。”林清嘉点点头。 林清璇笑道:“meimei的画技生疏了都能画成这幅模样,若是多做几幅,岂不是更好?” 林清嘉失笑,“那也要有内容可做。我刚刚恰巧听到那诗,心有所感。” 林清璇学问不好,女红不通,不爱厨艺,唯爱抚琴与作画,还想要拉着林清嘉奏琴,听着林清璇勉强奏了一曲,瞠目结舌,而后下午就定下只与林清嘉论画的章程。 作画的时候,时间过得格外快,等到放下笔,就听到了丫鬟长舒一口气,“三姑娘,晚饭的时候到了。” 林清璇也点点头,“我看你就要画完了,让丫鬟不要开口,姑母还有婳meimei到了。” 林清嘉歉意说道:“是我耽搁了功夫。” “怎么会。”林清璇挽住了林清嘉的臂膀,凑到她耳畔说,“指不定是姑母听到了你要过来的消息,所以带着婳meimei一齐过来。” 林清嘉略一深想便知道,卫婳也到了年岁了,祖母要带着她相看人家,只怕卫夫人也盯上了这个时机。 因为本就误了时间,林清嘉就想要走的快一些,林清璇拉住了林清嘉,“不急的,总共耽搁了一刻钟,祖母性格性子宽和的。” “那姑母呢?”林清嘉看着林清璇。 “姑母性子不大好。”林清璇小声说道,“但是,管她呢。” 林清嘉听着二jiejie的话,觉得有些好笑,上辈子不曾深交,竟是不知她是这般的活泼性子。 既然能够与卫府闹得天翻地覆,林蒹定然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不过祖母不怪罪就是了,至于说林蒹和卫婳,管她呢。 林清嘉挽住林清璇的臂膀,走得也更慢了一些。 “等了这般久,可算是见着了侄女了。”林蒹见着林清嘉对她行礼之后,扯了扯嘴角,眼底毫无一丝笑意,伸出手,捏着林清嘉的下巴,不像是打量一个人,反而像是在打量牲口似的,“我记得二嫂当初就是个绝色的,这侄女得了二嫂的容貌。” 林蒹果真如同她心中想的那般,语气刻薄,眉心里有着深深的川字纹,可以想到,她今后就算是老了,也是刻薄的老太太。 松开了林清嘉的下巴,纤细食指点在林清嘉的眉心,懒洋洋说道:“这一点痣生得好,有佛缘似的。” 林清嘉余光之中见着祖母皱起的眉头,“蒹丫头。” 林蒹笑了笑,对着林清嘉说道,“第一次见你,姑母这里也没什么好玩意,拿着玩儿罢。” 林蒹的话说完,就有丫鬟呈上了一个宝盒,黑色的绒布上躺着一枚羊脂玉镯,这镯子的碗口见着有些小,恰巧林清嘉的手腕也是纤细,便带上了这镯,“谢谢姑母。” “这是你meimei。”林蒹说道,说起卫婳的时候,面上就有了暖色,“同在府里,可要好好相处。” “嘉jiejie。”卫婳对着林清嘉行礼,她的声音带着怯生生不胜凉风的娇羞。 林清嘉浅笑道,“我和二jiejie耽搁的久了,让meimei久等了。” 上午乍听到卫婳,她心神恍惚,此时已经是神色如常。林清嘉觉得作画与习字果然是最能平心静气的,现在就算是再见魏邵和,她也不会失态。 眼前的卫婳穿着的是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松松罩一件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对襟半臂,卫婳是一个生的寡淡的人,这般华丽的衣裙,衬得她气质越发唯诺。 卫婳抿唇笑道,“听说嘉jiejie与璇jiejie一起作画,我就知道要等一等。璇jiejie是个画痴呢。” 林清璇不喜卫婳,只是说道,“这次你猜错了,不是我耽搁的,是恰巧三meimei还要收笔。” “是谁作画都不打紧。”卫婳说道,“就是怎的没有带过来?我也想开开眼。” “画都没干。”林清璇说道。 就算是画干了,也不想给卫婳看。 林清嘉看了林清璇一眼,也不知道卫婳做出了什么事,让林清璇厌恶她到如此的地步。 卫婳听到林清璇的话,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先前是她没做好,没料到那桩事被林清璇瞧个正着。 既然林清璇不理会她,她就同林清嘉说话,要探探这位表姐的底细。 卫婳是第一次见林清嘉,初见她时候,便为她气度所惊,细细揣摩,又觉得林清嘉给人惊艳之感大半是因为眉心的那点红痣。 卫婳察觉到,林清嘉是不喜自己的,就算是她带着浅浅的笑,对方的眼底是说不出的疏离。 她的母亲明明是小门小户出身,如果不是因为会点医术,凭什么入林府?林清嘉凭什么瞧不上自己? 卫婳的长睫掩住了眼底的阴霾,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个不着调的母亲,也不至于卫府不提她谋划一二,她才想法子让母亲把她送到林府。 老夫人一定会让她们两人一起出席各家的宴席,那就看看她与林清嘉谁能够嫁个好人家。 想到这里,眸光在琉璃灯下流转,心思翩跹起伏。 第10章 一尾锦鲤 林清嘉很快就知道了,为何林清璇讨厌卫婳,因为她们夜晚的时候躺在了一张床榻上,说起了悄悄话。 晚饭之后,林清珏提出与卫婳好久不见要抵足而眠,那林清璇就拉着林清嘉说是要彻夜长谈。 万氏轻笑着说道:“去吧去吧。” 老夫人是个爱热闹的,对姐妹的亲近也是乐见其成。 林蒹则是看了一眼卫婳,对着她微微颔首。 林清嘉又到了下午来过的林清璇的小院。 夜晚的时候瞧不清小院的景,只有通透的琉璃水晶灯里的灯火跳跃,燃亮了一小方的空地,前方的长廊灯光还未暗下,就悬着另一盏灯,一盏灯接着另一盏灯,曲折的长廊被照的亮堂堂的,像是白昼,又有着白昼所没有的昏与明相割的美感。烛光的起伏不定,好似那浪涛一般,风起时候上涨与下落交替,带着风的韵律。 林清璇对于姐妹同在一床这事是新鲜的。 洗漱之后,林清嘉的身上都带着淡白兰的香气,这是林清璇爱的味道,两人身上沾染的味道一样,好像真的是一母同胞似的。 林清璇的目光也好似明珠一般闪烁着光芒。 躺在床上,自然要聊些什么。 一开始说得就是性子看上去不大好的林蒹。 “姑母的性子以前不是这样的。”林清璇有些感慨说道,“当时与姑父两人可好了,蜜里调油似的。两人吟诗作对,赏月弄花,说不出的自在。”林清璇面上一红,轻轻说道,“说句不怕羞的,她曾经与姑父过得日子,正是我今后想要过得呢。”她也就敢同林清嘉说一说,若是同别人说了,怕别人觉得她不知羞。 林清嘉静静听着林清璇的话,“如果要是姑母生的出儿子就好了。” 林清璇轻叹一声,总觉得如果要是生下儿子,两人还是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 “那也是不成的。”林清嘉的声音清冷,像是夜色之中击罄石之声,带着流泻在罄石上月的冷意。 “为什么?”林清璇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林清嘉会这般说。 林清嘉说道:“因为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姑母嫁得是卫家长子。既然是嫡长子,卫家人还指望他出仕,怎会愿意他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叹息一声,轻轻说道,“当初选中姑母,也是看重了林家的教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