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曹大叔以为是自己喊出了声，回头却看见是自己那一向不跟别人吵架的媳妇，正一边骂着一边拿着扫帚在半空中挥动着，护着院子里种的菜。每动一下都有些蝗虫被打落了下来, 可这么一点点根本无济于事。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半年来血汗所浇灌的成果，被吞噬，被湮没…… 曹大叔咬牙站了起来，去了屋里找了很多袋子，把触手可及的蝗虫抓了起来。即使被蝗虫砸落下来的力度打得脸疼，即使手上被蝗虫腿上的刺给划了细细密密的小伤口，也似乎感觉不到疼一般。 眼里只有那妄想把他们努力耕耘的成果给吞吃掉的敌人，直到院子里布满了蝗虫，让他们无立锥之地这才退回了房间。 能聚拢成蝗灾的蝗虫都是吃素的，它们之所以显得可怕，人尽皆知是因为蝗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余下光秃秃的黄土地。 或许有些人会疑惑，他们为什么不抓蝗虫来吃？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饿死的了。 却不知，不是不做而是做不到。 饿急了的人，连树皮、草根甚至观音土都吃，怎么会因为虫子长得不好看而不吃呢？ 很多时候蝗虫毁灭掉的，是百姓大半年的食物，而蝗虫又能捉几天？一天、两天？其实是四天，最多四天蝗虫群就会把此地的植物毁灭干净。 然后……它们就会离开这里，往其他还有食物的地方飞去。 四天的时间，不能让百姓把祸害了他们粮食的罪魁祸首消灭干净。而这么一点时间所捕捉到的蝗虫，并不足以用来替代被它们毁灭的粮食，这根本远远不够！ 林安宇在把小正滦放下之后，立刻把门口挂着的两个遮雨的蓑衣顺手带上，冲了出去。 早起的何氏跟郝落刚才已经出去了，何氏去了菜地去看有没有虫，顺便把杂草拔了，而郝落却是在菜地旁边的鸡舍里，每天早上吃完饭他就会去看看棚子里有没有新的蛋。 林安宇看到两人后松口气，把蓑衣给了两人披上，拉着两人就往回走，所幸的是这是他们自家的院子。两亩地的距离并没有太远，即使这时候的一眼能看到的距离在紧急情况时看起来是那么的远，到底是在蝗虫落地的几个呼吸之后把两人带了回来。 褚奎看着这幕，一瞬间便反应极快的令属下也帮着收拾，院子里堆放的东西在百来人的帮忙下不过片刻就被收了起来，还有养的羊也被关好了，只鸡就任由它们在院子里溜达。谁都知道鸡吃冲，即使对面数量不可数，但碰到一起吃亏的可不定是哪一方呢。 林安宇正想冲出去收拾，就被对方抢先了，林安宇感激的朝他点头：“多谢褚将军，都进来歇歇吧，这一时半会儿的还不适合出去。” “这算什么，您照顾我们三少爷才是辛苦了，奎感激不尽。”褚奎反驳道。 林安宇勉强的笑笑，就看向了外面的景象，这时还是清晨，可从他这里看过去，窗户外面已经被遮挡得仿若暮夜。 没有见到过的人，是无法想象这样景象是有多可怕，那种无穷无尽的感觉，似乎自己会被掩埋在此处。 砰砰砰的声音撞击在窗户上、墙上、屋顶上，这情景不比下冰雹时的动静小， 却也不知此次会有多少人，或直接或间接的死于这原本只是孩童手中玩物零食的小虫子手中了。 林安宇突然有些发寒，不仅仅是因为这次的蝗灾。在他感叹着这里比上辈子有着无处不在的丧尸要好很多时，却没注意到，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并不比丧尸围城要来的轻松。 丧尸是整个世界一次性的少了大半人，而活下来的也无时无刻不在与死神挣扎着，弱rou强食便显得尤为残酷。而现在的天灾人祸，不过是钝刀子割rou罢了，像一个磨盘，一点一点的消磨掉人类的生命。一次天灾就是推动了一圈石磨，而每一次都会有无数的牺牲品，被碾碎在石磨之下。 这次下去又会剩下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会腐化为地上的泥土，这片土地又会空余出多少地方出来？ 林安宇不得而知，只是突然为这些人感到悲哀，他突然想要为这里的人做些什么。在不把自己搭进去的情况下，至少要把眼前的困境解决掉，他终究是自私的，即使突发善心也会先考虑自己。 林安宇苦笑着摇摇头离开了窗户前，坐在桌子前看着还没被撤下去的早餐，静静的思考着：要解决虫子其实很简单，无论是用药还是它们的天敌都是能吃掉的，可该如何把不说所有，但至少一大部分的蝗虫清楚掉却困难无比。 用网捕捞的速度是很慢的，网小了没什么用，网大了制作却太费时费力。村民不会把用来囤积食物的时间花费到编织几个特别大的网上面，况且，谁能在这时仅仅一平米之内就有上万的蝗虫，那冲击的力度，怕是刚撞到网上面，就会把网撞破。 经历了去年的旱灾，养鸡鸭的人家寥寥无几，靠它们根本不行，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第142章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 即使在难过也该准备午饭了。林家人现在也没什么心情, 但无论如何得先把肚子填饱, 外面的事情可不是他们饿着肚子就能解决了。 林安宇视线飘忽的看着周围, 其实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情景, 而是全神贯注的想着蝗虫到底怕什么。 厨房里热闹非常，几个伙头兵过去上手就开始洗菜切菜, 何氏只能站厨房在说着中午要做什么。 林安宇的眼神一晃而过, 瞳孔无意识的一缩，偏过头把视线凝固在了厨房内。似乎, 有一种能让外面的蝗虫失去一大半的方法…… 林安宇猛的站了起来, 就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实施一番, 本来就没事做的人也看到他起来也跟着过去帮忙。 “这样真的有用吗？”唐生笙不解的看着林安宇忙前忙后, 去厨房里拿了些柴出来, 还在上面泼了水。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林安宇头也不回的说, 手上半点也不犹豫的继续着。他得搭一个框子，一个倒扣着蝗虫从上面就飞不进去, 但是有缝隙的框子, 而四周却需要空着，让空气能顺利的流通。 …… 石头村的人看着眼前那毁了他们心血的蝗灾，一边咒骂着老天爷不给他们活路，一边又忍不住的祈求，祈求着这灾难早日离去。 一点火光明明灭灭，在密集的蝗虫群里不甚明显，直到一处的蝗虫群突然松动, 能从外面看到那处的一片空白区域，没有被占领。 不，不是没有被占领，而是在此处的蝗虫都在迅速的往下坠落，往地上看能发现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蝗虫。 凑近了看，就能发现这里有一个火堆，在火堆上空的蝗虫都撑不了片刻，就会晕晕乎乎的落下来，像被下了降头一般。 林安宇点燃火就跟其他人一起退了十几步，紧紧的盯着那里。 “……居然真的可以？”唐生笙张大了嘴，有两只蝗虫差点飞进去，吓得他瞬间闭上嘴还拿手紧紧的捂着。生怕自己会生吞虫子，那可太恶心了。 林安宇看着这场景笑了，果不其然，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敌的，蝗虫只是数量太多了而已，平时他们村子里也不是没有这种虫。 他一开始是想的用火烧，飞虫的趋光性林安宇是知道的，不是因为什么向往温暖，而纯粹是因为它们是按照光线来辨别方向的。 可再想想就发现这不现实，现在是白天，不知蝗虫会不会因为这点光而飞过来就算了，还得考虑把一只蝗虫烧死得花费多长时间。而且落入火堆里的蝗虫，跟柴火混合在一起，更加的不方便了，烧不了几只蝗虫甚至还不如用小网抓的。 “原来你做这个木框是用来挡住蝗虫不往火里飞的？”褚奎惊奇的问，他还没见过这种方式。 “当然，不过现在这点不够，围绕着村子都放一圈，烟雾多了效果才更快。”林安宇点头，直接用火烧是不行的。 半干不干的柴火不好点燃，基本上所有人都是知道的。而且这种潮湿的木柴被点燃之后，会出现大量的烟雾，人类吸了之后都会感觉不适，更何况是这些还没有手指大小的蝗虫了。 往地上掉的蝗虫都是被熏晕了的，现在他们只需要把地上晕过去的虫子当落叶一样扫起来，找个东西装着就行了。 也就是在古代能这么玩了，这里空气非常好，所有的生物都已经习惯生活在这种空气里。 而且也不怕有什么污染，一点点燃烧后出现的烟雾而已，对于这个没有工业污染的地方来说，很容易就被消化掉了。 “我也来，这可算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褚奎跟了过去，有了他们的加入，速度就更加的快了。 一些人跟着林安宇做框子，一些人顶着空中密密麻麻的蝗虫去找柴，半干的树枝，地上的落叶等等，都可以用来捂烟。 特别是落叶这种已经不是绿色的，但因为在地上湿漉漉的堆积着，迟迟没有彻底的晾干，放在火里造成的烟雾是最多的。 当然，得注意着别太湿了，否则会把原本的火堆都扑灭。 做完一个框子，就有人拿出去，重新搭一个火堆，把大框子架在火堆上面，就等着它发挥作用了。每个火堆旁边都留了两个人，一边注意着添柴加火，一边把落在框子上的蝗虫扫下来，还有地上的蝗虫也大致的扫了一遍，装起来把它们带走，多了堆在这里也碍事。 在烟雾旁待久了眼泪都会被呛出来，鼻子更是难受得不行，可手上忙着别的事，没有多余的空去捂鼻子。 林安宇看到后问了下家里还有多少布，让他们裁了沾水捂住鼻子，会好一些。 何氏跟郝落赶紧的裁了一些布出来，厚厚的几层棉布叠起来，大致的几针就缝在了一起，加了两根绳子，做成了类似于口罩的东西。 郝雨看着挺简单，就把孩子放在他的小板凳上，坐旁边跟着一起缝制。没多会儿就做好了所有人的份，把干净的帕子浸入水中，拧掉多余的水份，戴在脸上瞬间感觉舒服了很多。 至于眼睛，那是真没办法了，只能让他们尽量闭着眼，反正地上全是蝗虫，也不用担心会降低多少效率。 石头村的人正怀着悲愤的心情，把自己头包起来，冲进外面捕捉蝗虫群，可突然感觉空中的蝗虫似乎松动了很多。 原本以为是错觉，毕竟只一会儿周围就又挤满了，可这种情况反复多次以后，就感觉到了不对。 想了下还是咬牙出去看看，说不定就真的是有出路了？ 陆陆续续的有人往这边移动，还没靠近就感觉到了空气里的异常，被呛得难受还是一步步的往他们点火的方向走。 越靠近就越呛得难受，有些人退后了，有些人牵起衣袖捂住口鼻，誓要看个究竟。虽然他们很难受，可却能感受到越往前走，天上的蝗虫都更加的零散，而脚下却有一些不动弹的蝗虫，安静的躺在地上，偶尔才能听到它们挣扎爬动的悉索声。 眼前也是一片迷迷蒙蒙，仿佛是仙境里的迷雾一般，若不是闻到空气里熟悉的烧柴火的味道，他们恐怕都要跪下来，感谢苍天在灾难时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了。 待看到村尾的地方，燃起十几个火堆，而那里的蝗虫都跟中了邪似的落在了地上，便突然明白了一些，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只是除了他们自己，别人也不知这到底是情绪太激动而留下的泪水，还是被这烟雾给熏成了这样的。 第143章 在石头村的人看来, 这就是一场奇迹, 原本看起来无穷无尽的蝗虫, 好像在这普普通通的烧火发出的烟雾里, 就这么没了。 原本以为会又是一场灾难, 一场能湮灭掉无数人生命的劫难，似乎就这么戛然而止。让他们忍不住哭了出来, 把心里的恐慌无助以及骤然得知的喜悦以大哭的形式发xiele出来。 “在这里哭还不如回去也帮着烧, 现在这蝗虫群可不止我们村有，虽然现在看不到, 但不代表不存在。蝗灾不可能这么巧的只覆盖了我们村子, 周围的只是看不到罢了, 不等我们把村子里的捉完, 周围的就会移动过来。” 林安宇开口说道, 他听到这边发生的事被带过来时, 看到的就是他们哭得不能自已的一幕。他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但现在要紧的却是把事情解决了。 哭泣并不能让蝗虫啃食时嘴下留情, 却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但哭过之后，该做什么就得做什么，生活不会因为谁而停滞。 “我就是，就是忍不住。”他们的脸上还带着点黑红，不好意思的说道。 “对，你这个是怎么做的？我家里也有柴，这就回去跟着做。” “我们这就回去也起一堆火, 看这些蝗虫还怎么嚣张！” 村里人纷纷应下了，在问清楚具体要怎么做之后，也立刻回身到了自家的院子外搭了这么一个火堆。 这时候的人可以说是多才多艺，做点小东西完全难不倒他们，架子很快搭了起来。而柴火是每个人家里都不会缺少的东西，对于用了半辈子的他们来说，这火要怎么点才会有烟可以说是很得心应手了。 于是，村子里一团团火堆逐渐升起，在大量烟雾的笼罩之下，整个石头村都弥漫上了烟雾。在蝗虫落地的同时，有的人受不了这个，直接冲了出去，准备等烧完再回来。 这火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就像林安宇之前所说，这次的蝗虫不止是他们石头村才有，就连周围也被密密麻麻的蝗虫给铺满了。 在村子里快熏干净之时，周围的蝗虫又挤了过来，这火烧了两天两夜，等天空终于不再被遮挡住时，目之所及的蝗虫已经不见了。 也不知它们最终是离开了这里，还是被熏晕了，把命留在了石头村。 之后便是收拾残局，即使他们一直不断的把地上蝗虫收起来，但地上还是有着厚厚的一层虫尸。可以说，几乎石头村的每一家收起来的蝗虫，都能把自家房子堆满。 不得已之下，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挖地窖或者搭棚子，虽然要多做点活，却没有人不愿意的。这些蝗虫虽然不好吃，但晒干了可以保存下来，留着需要的时候吃。 至于扔，那是不可能扔的，他们是傻了才会因为要多做点事，而把口粮丢掉。别拿虫子不当rou，每天做饭放一点，可以让自家人吃饱，也能补充点营养。 虽然只有两天，可村子里的植物还是被啃得坑坑洼洼的，没了大半。 村子里损失的大多是种的菜，这些都被糟蹋了个干净，而主粮大部分人家都是种的红薯。 红薯是长在地下的，看似不会被祸祸，红薯腾却是长在地面上的。没了藤蔓的供养，红薯已经不会再长了。 幸运的是这时已经是八月了，红薯本还可以再长几天，现在挖起来也不是很吃亏。在把留下来的蝗虫处理好之后，村里开始把土里的粮食收起来。 别人家的蝗虫是几间屋子就能堆满，在林安宇这里却根本不可能。褚奎手下那一百号人不是假的，而且也是最开始实施这一方法的，可想而知到底有多少。 看着面前这能把他们埋了的蝗虫堆，林安宇表示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褚奎走时可以一起带走了。 到底这时候的粮食都是短缺的，褚奎也只怔愣了一下就答应了，又留下来两天，把蝗虫烫过晒干处理好了才走。就这他们也才将将能带走一半，剩下的准备下次来时再带。 唐生笙依依不舍的想把林安宇也给带走，就连褚奎也多次提出让他一起去，依着他的本事肯定很快就能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