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 一滴相思到九泉
幼安渐渐力弱,铁链咔咔响了两声,又往下坠了一点。莼之机械地走到陶陶身边,去掰她的手。墓室右边的千斤闸咔咔咔地又放了下来。 “杀,杀了她。或者,或者砍断手。”幼安急得全身是汗,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来。 莼之知道他说的是正确的,内心绞痛缩成一团,木然地拾起剑。 地底突然一阵剧烈摇晃,墓室下面的蜚一声长吼,撞向地面,墓室的地面轰地裂开了一条缝。 莼之站立不稳,手中燕王剑啪地掉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吴有财身如疾风,拾起燕王剑,重新插入慕容德胸口,抓起铁棍绕住铁链,大喝一声插入墙上,又一掌劈晕了陶陶。几乎同一时间,另一块千斤闸轰隆隆慢慢落了下来。 “吴兄!”幼安习武多年,适才的情形以吴有财的武功,若要自保,跃出这墓室即可,可他不仅没走,还中断排毒,运功运功救人,意味着前功尽弃,一会就算出去重新疗伤,不死也只能是个废人了。 吴有财拾起滚到墙角的通天器,重又塞回慕容德手中。蜚仍然在脚下撞击墓室,莼之道:“铁链可能断了,阵法已破,怕是,怕是压不住它了。” 吴有财插入墙上的铁棍已是强弩之末,眼见也要断了,吴有财拎起昏迷中的陶陶,从她进来时的洞里塞了出去,说了两个字:“快走!” 莼之转身走到石棺前,左掌在剑锋上一抹,钻心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啊了一声,手心的鲜血一滴滴顺着燕王剑流到慕容德胸前,燕王剑长啸一声,发出紫光,虽不如上次的耀目,想来也能顶一阵子。 幼安舒了一口气:“没事了么?” 莼之皱眉道:“蜚是上古妖兽,凡人用什么都杀不死它的。如今铁链已断,千斤闸一旦放下,石棺和整个墓室都会沉下去,将蜚牢牢压在墓下,这是布阵者设计的最后一道屏障。不过……” “不过什么?” 莼之指指石棺:“要为此剑注入灵气。” “灵气?” “人为万物之灵,人之精气灵神俱存于血中,因此古人皆以人血铸剑,才可以使剑身贯注灵气。” 幼安和吴有财对视一眼,心下已然明白。 蜚又发出了低吼。 莼之接着说:“我在道藏上看到过一个阵法。一男一女跪立手扶宝剑,能形成阴阳其合之势。这样墓室塌下之时,燕王剑与这一对男女便成圆满之势,将其封印,保证蜚被困在阵中,被压在墓室之下,永不见天日。” 吴有财长长出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干脆利落地说:“我来。” “大师!”幼安和莼之同时叫出起来。 吴有财从袖内取出一串持珠递给幼安:“这串持珠是我师父给我的,可他嘱我遵守的十戒五逆我破了大半,既无颜再回少林,也无颜自称少林弟子,更无颜苟活于世上,最好的归宿便是留在这里与蜚同归于尽,也算为国为民尽忠。辛少侠忠良之后,年少卓越,诛杀完颜jian贼一事交给你最放心不过,这串珠子给你做个纪念,杀敌之时,便如区区在你身边一般。” 幼安见那串珠色如密光如蜡,显然价值不菲,十分珍贵,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莼之道:“其实,大师你不必……容我再想想还有什么法子。” 吴有财摆摆手:“我意已定。我也有一份礼物送你,同时有一事求你,你可否答应我?” “大师尽管吩咐便是。” “我落到今日田地,固然是自己破戒,但与那幽渺宫的妖术不无干系,少侠人中龙凤,慧根深种,若有机缘,将来替我捣烂幽渺宫,为民除害,我便算不白来世上一趟,无任何遗憾了。” 莼之心想,自己还有半年记忆,连能不能顺利杀了完颜亮报仇都不知道,如何应允得下来?抬头见吴有财热切的目光,想了想,点点头:“我会尽力。” “好。”吴有财满脸的皱纹一下舒展开来,疾如闪电地将莼之周身xue位封住,大喝一声拔地而起,在半空中一个转身,脚上头下倒落下来,头脑与莼之头脑相接,莼之大惊:“大师,你做什么?” 吴有财也不答话,莼之只觉头顶热气不断涌入,顷刻全身都暖洋洋地好不舒服,又过了一会,热气排山倒海地涌了进来,莼之全身燥热难耐,胸口满得如同要裂开一般,想叫都叫不出来,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待莼之醒来,天边已破晓,莼之发现自己躺在半山一块平地上,身上穿着薄如蝉翼的乌绡衣,身上的伤处似乎全都好了,一点不痛,也不口渴,幼安正在闭目运功,陶陶抱膝坐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初升的阳光给她镶上了一道金色的轮廓。 莼之轻吸一口气,轻轻动了一动,觉得通体舒泰,十分轻松,此时幼安正好收功,陶陶也转过身来,二人同时问道:“你醒了?” 莼之点点头,想起晕倒之前的情形,吴有财似乎将内力过给了自己,回头望去,牛山顶上仍是云雾萦绕:“大师他……” 幼安道:“他牺牲自己,长眠于你说的那个阵中了。他抱剑之前,将我们都送出了墓室。”幼安指指山顶:“墓室全陷了下去,一点也看不见了,那怪兽,也再无声息,想来已经被压在了山底,再不能出来害人了。” 莼之回想吴有财临死前的嘱托,默然不语。 陶陶关切地问道:“魏富贵,你没事了吧?” “我没事。这件衣裳还是你穿。” 陶陶满脸内疚:“若不是我乱动,你也不会被蜚的吼声伤得那么重,连吐几口血,你武功那么差,这件衣裳你穿着罢。” 莼之心中一暖,望向幼安,幼安略略摇头,莼之心知陶陶没有看到吴有财将功力全数过给自己,仍以为自己的内力比她弱。慢慢脱下乌绡衣:“世间哪有女子牺牲自己护着男子的道理?我并不需要这样东西。” 陶陶眼圈一红,也不顾幼安在,拉着莼之的手说:“可是我很怕你突然死了。” 莼之见她动了真情,心道麻烦了,面上仍是淡淡的,将衣服递过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会突然死去。我师傅算过,我要过十六岁才死。” “过十六岁,也,也不许死。” 莼之低声道:“你穿在身上,我心里更欢喜。” 陶陶听了这句,面上一红,不再推辞,默默接过乌绡衣。 莼之向幼安拱一拱手:“幼安兄,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没有燕王剑,也不见得不能诛了完颜亮这魔王,开封我熟,我打算先回行宫安排,以伺机杀他。” 莼之点点头:“我要去临安取一件东西,若能取到,于杀这恶贼大有益处,届时我来开封与你汇合,再行商议。” 幼安大喜:“也是一把剑?” 莼之摇头:“是一把弩。现在在临安一个古墓中,传说可以射杀魔王,只是我没有把握能取到。” 幼安拍拍他的肩膀:“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你去做便是。” 莼之点点头:“那就此别过。” 一扭头,陶陶满面媚笑对着莼之,莼之叹口气:“想来你是不肯自己回宫的了?” 陶陶拼命点头:“听说临安有特别多好吃的,是不是真的?” “那你自己去看看吧。” 陶陶大喜,跳起来在莼之面上一吻,幼安十分尴尬,扭过头去。莼之更是面红过耳:“你,你这,你这……” “小疯子!我知道!”陶陶格格笑着先跑下去。远远抛过来一句话:“我去把的卢马牵过来,在山脚等你!” 莼之十分尴尬:“辛兄,我们就此别过。” 幼安爽朗地一笑:“一起下山吧,到山下再分手。” 莼之点点头,两人肩并肩向下走去。走了一会,莼之问道:“大师的法号是什么?” 幼安道:“不知道。我出墓室前问了他,他却只是摆摆手,没有告诉我。” 莼之点点头,过了一会,幼安突然道:“在那墓中,只有你的小娘子听到了歌声。鬼上身这件事,你怎么看?” 莼之心头一振,心知幼安的怀疑颇有道理,向前望去,陶陶苗条的身子,已经在十丈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