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玄微勾唇,大言不惭:“我啊。” “得了吧。”陆晅别开脸。 玄微撇着嘴,两手相互掸掸,像是不当心碰了一层灰:“不信算了。” “没倾家荡产就算好了。”陆晅冷嘲,手游充值那事还让他心有余悸。 玄微不再理会。 相顾无言坐了会,玄微想起小狐狸,于是问起林茵近况:“你那个女同事怎么样了?” 陆晅回:“已经回来上班了。” “她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陆晅想了想:“不过她在群里说,她可能摔坏脑子了,不记得一些事情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这工作的,一觉醒来很惊喜。” 玄微心一提:“提到我了吗?” “没有。” 她暗自舒了口气:“谅她也不敢提我。” 夜晚道路变得冷清,玄微盯了会玻璃后渐灭的灯火,心想总坐这也不是事,于是跳下高脚椅:“走吧,今天住你家。” 陆晅跟着下地:“你真是一点不客气。” “不然我去哪,寺门都关了。”她理直气壮。 陆晅懒得辩驳,除了他,还有谁能管她。 回到熟悉的环境,玄微立马蹦到沙发上滚滚蹭蹭,像一条流浪许久终于归家的哈巴狗。 陆晅不能自抑地浮出这个联想,可没办法,实在太像,简直一模一样。 安顿好玄微,他进卫生间洗漱。 接水冲脸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女孩的手。 小而软,凉凉的,托住了他的脸。她近在咫尺的睫毛跟羽毛一样,拨弄得他心直痒。 陆晅取下毛巾,用力搓着脸,想腰尽快摒除这些想象。 一定是今天的肢体接触太多,一定是他和异性从未有过这么亲密的相处。 走出盥洗室,他刚要叫出玄微名字,声音却立刻拢回喉咙里。 女孩已经靠着沙发睡了。 她阖目而眠,安静到与平时判若两人,纯黑宽大的羽绒服衬得她小脸有如刚被雪粒捏出一般。 陆晅放轻脚步,把暖气调成静音,走到沙发旁坐下。 他曲起长腿,拿出手机,看了眼公司群里消息,而后点了人事部主管私聊。 对方还没睡觉,问他怎么了。 陆晅打字:我们组的新人林茵,家境不是太好,公司是不是考虑给些补贴? 主管说:有听说这件事,我明天打个报告,回头给你答复。老王惜才,应该会同意。 陆晅回了个ok。 主管打趣:你以前不是不问这些的吗,看上人姑娘了? 陆晅:没有。 只是,忽然心软,觉得助人为乐也挺好。 —— 翌日,陆晅又把玄微送回了寺庙。 今天天气不比上次,起了厚重的霾,四野如同蒙了层灰纱。 陆晅把玄微送到门前,还是一样的道别词: “再见。” “再见。” 这次真的不要再见了。玄微第二次在心里补充。 他没有立即动身,问:“今天怎么没敲钟?” 玄微回眸看了眼高处:“还没到时候吧。” “哦,”陆晅淡着声,还是未动,半晌才憋出几个字:“能照顾好自己吧?” 她昂首挺胸:“那是自然。” 他又问:“你手机呢?” 玄微从兜里掏出来:“在这。” 陆晅安静两秒,垂眼看她手里:“还有电吗?” 玄微点了下,没有反应,她又点一下,屏幕还是黑黢黢一片:“没有了。” 陆晅抿抿唇:“嗯,是没有了。” 突然心烦意乱,他抓了两下额发:“你还用吗?” “不用了,”她把手机摊到他眼下:“还给你。” “不要了,你爱扔哪扔哪吧,反正不值钱。”他干巴巴说:“走了。” 玄微点头:“好。” 陆晅双手揣兜,转身将行,寺内遽然响起钟声,徐徐回荡,像穿透雾气的一道道亮光。 他步伐一顿,心绪翻涌,下一秒,他回过头,沿途小跑回去。 玄微正随着人流往里走,她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她掉头看,男人已经气喘吁吁停在她面前。 她有些惊讶,看着他取下双肩包,蹲身扯开拉链,翻出一团黑色东西放到她手里。 他深呼吸一下:“充电器。” “有事可以找我,”他像是怕她不懂那般,抬手到耳边示意:“给我打电话。” 玄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握着那团线,讷讷应道:“喔,好。” 陆晅没有再说更多,转身走了。山气严寒,可他的脸却在升温,越往下走,雾霾越发稀薄,山野也越发清明,他吸了口干净空气,忽而笑了,也不知在笑什么。 第15章 第十五枚硬币 回去之后,陆晅等了三天,也没等来玄微一个电话,一条短信。 不联络他,说明生活平静,诸事安稳,是不折不扣的好事情,可就是有时睡前想起,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是不是白眼狼,今夜睡前,陆晅又看了眼再无更多消息的短信框,忍不住暗骂了句。 人与人的交集无非这回事,我找你,你找我,如果双方都自觉割断了这根线,这座桥,或许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谁先主动并不可耻。 陆晅这么想着,手在屏幕上摁了几下,给玄微拨电话。 他只是好奇她近况,想看她过得怎么样,过得不好他可能还会比较得意,山里毕竟不比市区,交通便捷,美食遍布,回寺的她多半要怀念过往。 正畅想着女孩对着一桌素食苦闷垂泪的样子,那头已经传来机械僵硬的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 靠,陆晅当即按断通话,就不该对这只没良心的山野狗子怀抱期待。 玄微当然不知道凡人那些个九曲回肠,她只觉得手机这东西简直累赘到极点,要想方设法找插头,还得神不知鬼不觉地等它慢慢灌满电,连着数据线一起,就是一对占地方的稀烂玩意。 而且乌龟用什么手机,手机壳快比她龟壳还大了。 麻烦。 玄微把它们揣进壳包最深处,就幻化成龟,扑通跳下她的金银海。 芬芳铜臭瞬时充满鼻腔,玄微只觉得富足惬意。 两人日子都恢复如常,该上班的上班,该捡钱的捡钱,并无异样。 一天闭寺休息,玄微找机会去叩谢了一下正殿大佛。 她最近财运大涨,有位人类少年总来光顾她的许愿池,他年纪不大,白皙清瘦,穿着看上去价值不菲,只是人有些恹,总无精打采垂着眼,瞳里也灰暗无光。 他几乎每天都来,而且都是临近傍晚,人烟稀少的时分。他出手也极其大方,随手一抛就是金币。 还是真金!足金!纯金!放眼整个池子,简直是灰头土脸贫民窟内一位格格不入的贵公子。 所以等他一走,玄微会赶紧把这些小金币收好揣牢,不敢给更多人瞧到。 躲在壳里,摩挲着那几粒金子,玄微近乎热泪盈眶,自打新那个国成立,她都好几十年没拾到过真金白银了。 感谢这位地主家的傻儿子,让她找回遗失已久的富人自信。 出于感激,玄微也曾洗耳恭听过这位小少爷的心愿,他天天过来的缘由无他,希望能再见到mama,期盼mama可以回来看他。 “mama”是什么概念? 玄微不懂。 她从未有过关于娘亲的记忆,破蛋的那刻起,她从罅隙间望见的,只有一片青山,草地葱郁如毯,溪涧湍流向远方。 她形单影只,自然生长,陪伴她的只有秋冬春夏,日月风雪。 数百年间,她拥有的钱币里,有关母亲的愿望不计其数,从“娘亲身体康健”,到“母亲早日康复”,再到“mama开心平安”,太多太多了,她听得耳朵都要生茧。 mama有这么重要吗? 小的时候,她在族内转悠,其他小龟与她玩耍,夜幕降临,妖兽出没,他们纷纷被母龟喊回了家。 有一只问她:“你娘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