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顾微凉自然不知道她打哪儿来的,只将人伸手从她鬓角处划过,下意识便问:“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她应着话,刻意没说顾俪的事儿。 吴mama在身后听着,也识趣的闭嘴不言。既然夫人不愿说,公子不问她,她自然也不会多嘴,唤了丫鬟上来布菜,便领着一众人退到门外。 顾微凉似是有心事,今日这一顿饭用的相当沉闷,而周沅因为顾俪和孙娴的事儿,心思也是不知飘到哪里去,两个人谁也没发现谁的异常,皆是沉默着低头用饭。 一顿午膳后,顾微凉命人备了马车。 去长恩寺的马车上,顾微凉捉着周沅的手捏着玩,他虽没说这一趟去长恩寺为何,但周沅也隐约觉得,是因为燕环。 顾微凉有话想告诉她。 果然周沅猜的不错,到长恩寺后顾微凉甚至没做做样子上柱香,反而直奔后院。 寺里的尼姑僧人见到他纷纷低头合手,想来他应当是常来的。 眼见就要到最后那间禅房,周沅忽的停住脚,被顾微凉牵着的手也惯性往后扯了一下。 周沅脸上明显很是担忧,上回她见过燕环,提起顾微凉时满脸狠厉,若是叫她看见,怕是要发疯的又喊又叫。 顾微凉笑了一下,却是拐了个方向将她往禅房对面的阁楼带。 阁楼三楼的位置站了几位宫女打扮的女子,而从她们站的这个角度,正好通过禅房打开的窗子看见燕环的一举一动。 周沅一怔,这是在监视燕环么? 为首的那位姑姑显然是没料到顾微凉会来,更没想到他会带着夫人来,面上一惊,随后领着宫女低身退出门外。 周沅低头看,禅房里的人正坐在窗边,她手边捏着的,是周沅上回受皇后之托送来的旧荷包。 “上回你来,燕环告诉你我杀了人。” 周沅扭头看他,这话并非在问她,而是在陈述。 原来他都知道。 顾微凉伸手在姑娘后颈捏了两下,强迫她抬头看他:“你想知道吗周沅?” 周沅怔怔的对上男人平静的目光:“不是那个…那个草菅人命的县官么?” 可显然的,顾微凉的神情告诉她并不是。 “当初太子被废,紧接着新皇崩逝,是有燕将军一份功劳的,作为交换,他要三皇子登基后立燕家女儿为后,并且立字为据,永不废后。” 说道这儿,男人忽然偏了下头,视线垂落的方向正是禅房,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遗憾:“当时燕环就站在书房外,一字一句听的不漏,包括太子是如何被陷害,如何被废,皇上如何崩逝的缘故,都听的一清二楚。” 周沅瞪大眼睛,只觉得耳边嗡嗡响。顾微凉这话无异于告诉她,太子是被陷害的,甚至于先皇崩逝,都与他和皇上脱不了干系。 顾微凉低头,将姑娘此时的神色尽收眼底。 周沅又怕又好奇的问:“然后呢?” 然后? 燕家女儿众多,霍楚临虽与燕环自幼相识,可心中属意的确是燕家的嫡长女,燕卿,也就是当今皇后。 燕环仗着与霍楚临自幼相识,竟拿这事明里暗里威胁他,当时燕环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尚小,天真的以为这就如往常和霍楚临撒个娇要件珍宝一样简单。 殊不知那个紧要关头,燕环拿这事威胁霍楚临,几乎是将霍楚临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给剪断。 那年冬日,霍楚临冷着脸将这个自己打小当作meimei一样的燕环推进宫里那座飘着浮冰的池子里。 燕环被捞上来的时候命都没了大半条,病了十几日,人是救回来了,可却伤了身子,往后想要有孕是难了。 未来的一国之母,中宫之主,怎么能连为皇帝开枝散叶的能力都没有。 燕环自然被排除在了后位人选里,最后霍楚临登基立后,立的是长女燕卿,燕将军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不管是燕环还是燕卿,都是他燕家的女儿,于他而言都一样。 而知道了这些密辛的燕环,若不是护国大将军的嫡亲姑娘,恐怕早凉成了一具尸体。 说的好听是送到长恩寺静养,实则不过是软禁,日日都有人站在阁楼上看着她,以防燕环将这些密辛透露给外人。 顾微凉顿了一下,低头看她:“当日你若不是拿着顾家的腰牌,是不可能见到燕环的。” 周沅心虚的移开眼。 “那日站在书房外的除了燕环,还有她的奶娘徐氏。在知道燕环要被送到长恩寺后,徐氏替她抱不平,死了。” 燕环不能灭口是因其护国将军嫡幼女的身份,可奶娘徐氏便不同了,自然是死的利索。 周沅动了动唇瓣,所以… 燕环说的那个死了的人,是徐氏。 徐氏死在顾微凉手上,而亲自送燕环来长恩寺的人,也是顾微凉。 日积月累的恨意,叫燕环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这一生所有不幸,包括没能坐上她最渴望的中宫之位,都是因为顾微凉。 他像讲故事一样,语速很慢,但字字清晰,最后那落在禅房的目光一收:“所以老师说的没错,我陷害太子,替三皇子谋夺皇位,甚至一手催促了先皇崩逝,不止是草芥人命的县官,也不止是徐氏,周沅,我手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人命。” 周沅心下一震,不知所措的抬头看他,忽然手心里一凉,一把钥匙被塞进了她手中。 顾微凉低头,停了片刻才说:“这间禅房的钥匙,书案后头那面墙里有暗格,我方才说的桩桩件件皆有证据。” 周沅突然觉得手里的钥匙烫手的很。 “把柄在你手里了。”顾微凉捏着她的下巴,将周沅低垂的脑袋抬起来:“若是往后我亏待你,对你不好,那顾家上下,包括我,听凭处置。” 第55章 55 周沅一脸怔愣,好半天才从顾微凉那道灼热的目光下回过神,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在告诉她,他不会亏待她,也不敢亏待她。 周沅握着钥匙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身后哗啦一声,随即响起燕环的喊叫,周沅下意识侧眼看过去,是燕环摔了丫鬟送来的药,然后捂着脸,像是很慌张的样子,那枚她爱不释手的荷包从窗子外丢了出去。 顾微凉没去看燕环,他对燕环这些举动早就见怪不怪了,只低垂着眼紧紧盯着周沅:“害怕吗?” 周沅确实被燕环给吓住,嘴角抿的紧紧的,闻言回过头看顾微凉,轻轻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摇摇头,似是自己安慰自己:“不怕,我不怕。” 可她两颊都绷的紧紧的,分明就是被吓到了。 顾微凉被她这强装镇定的模样逗的弯了弯唇角:“真不怕?” 周沅点了点脑袋,然后低头打开系在腰间的荷包,将钥匙丢进去,嘟囔道:“以后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把这个给大哥哥,你就完了。” 顾微凉看着她的举动,忽然拉住她的手,强行打断她的动作,是在不确定的试探:“你也不怕我?” 其实说来也奇怪,哪怕周沅因此感到害怕,顾微凉也不会让她走,反而会将人死死圈在身边,但又偏偏想知道,想从她嘴里知道点什么。 面前的小姑娘皱着眉头,男人一颗心也随之吊了起来。 “有一点点,你对我好点,以后我就不怕了。”她小声的说。 一声空响,顾微凉那颗心落回原处,胸口软的一塌糊涂:“好。” 周沅系好荷包,仰头看他,男人顺势低下头,吻的很轻很慢。 她没躲也没拒绝,下意识拽紧顾微凉的腰带。 这样的顾微凉她不怕,但方才叙述着自己种种罪行的人,周沅是陌生的,说不怕那是假的。 对面的禅房里,燕环不知道又被什么一刺激,又摔又打,屋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顾微凉抬手捂住姑娘的耳朵,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直吻的周沅整个人软在怀里。 寺庙庄严,对面的牌匾上雕刻着一尊佛像,顾微凉冰冷的唇贴着周沅的嘴角慢慢滑到耳边,似是在挑衅神明的底线,偏生他一点也没觉得逾矩。 “你记住你今天说的,不准害怕,也不准跑。”他唇贴在周沅耳边,声音压的极低,像是怕被外头的人听到:“不然我就真的打断腿把你关屋里了。” 周沅瞪了他一眼,被他捏着耳垂强逼着点头应下:“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捏我。” 他直起身子,心情颇好的给小姑娘整理了下乱七八糟的领子,这才领着她下楼去。 顾微凉没马上带周沅回府,长恩寺毕竟偏远,来一趟不容易,他领着人上了香拜了佛,捐了香火钱之后才乘马车离开。 周沅今日是累极了,打发了孙娴又教训了顾俪,大老远来长恩寺被迫听了一堆刺激人的事儿,还要被顾微凉恐吓,实在是太累人了,马车还不到顾府她便睡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听到马车停下,随后腰身一轻,落进怀里。 顾微凉将人抱起来下了车,稳步往沁雪苑走去。 一路丫鬟皆露惊色,但又不敢多瞧,匆匆瞥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而此时沁雪苑,那暖春阁的小丫鬟早早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直将夏荷的头给转晕了。 丫鬟带着哭腔道:“夏荷jiejie,我家姑娘真的不能再绑着了,她都哭晕过去两回了,再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啊。” 夏荷翻了个白眼:“你求我也没用,夫人没发话,谁敢放了她?” 正说着,那边一道银白色身影出现,怀里还抱着个睡着的周沅。 夏荷一个挑眉:“喏,你要是有胆子,你就上去求吧,我可是不敢的。” 丫鬟脚步踌躇,脸色更悲惨了,她哪儿敢去求公子啊! 可丫鬟也不敢走,暖春阁那儿顾俪正撕心裂肺的哭着呢,若是回去没能给她松绑,定是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可她眼睁睁看着公子抱着夫人进了屋里,脚步都没敢挪一下,心下正权衡着哪个后果比较凄惨。 显然,求到公子面前并不比让自家姑娘打骂的好,丫鬟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夏荷却觉得这丫鬟好运气,她方才若真的想不开求到公子面前,别说是替顾三姑娘松绑了,怕是罚的更重,像上回一样在祠堂里关个半个月都说不准。 可丫鬟不来求,并不意味着这事儿就从顾微凉眼皮子底下翻篇了。 他进屋子里时瞧了一眼吴mama,吴mama立马会意的跟了进去,眼见公子小心脱了夫人脚上的一双绣鞋,然后仔细盖上被褥,只留了右手在外面。 顾微凉动作轻柔的将周沅掌心摊开,那手心到接近手腕处有一条明显的红痕,刚开始还不太明显,许是没及时处理,已经开始发炎泛红了。 吴mama显然也瞧见了,不由心一惊,一下就想到了这红痕的由来。 正如吴mama所想,周沅手上这道划痕是方才打顾俪时被她戴的耳饰给划到的。 顾微凉没马上问话,只是叫吴mama看了个清楚,随后才起身出了里屋,吴mama忙紧跟上。 才刚一踏出门,吴mama便低头自责道:“都是老奴的错,竟没发现夫人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