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瘦高男人走到大门口气势汹汹地骂了好一会儿，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唐秋悦回头瞥他一眼，将第一单数份外卖取出来放到前台桌上。前台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笑得也很甜，取了外卖后认真地查看过，才对唐秋悦笑道：“对的，谢谢。” 唐秋悦见她立即签收还给自己打了个五星好评，笑得特别开心，回头她要把这家优先级设为最高。 瘦高男人挂了电话后就沮丧地往回走，跟唐秋悦相向而行时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反倒冲他一笑，反正刚才她没吃亏。 瘦高男人眉头一皱不知想说些什么，有个浑厚的声音喊他：“小朱！那翻译呢？怎么还没来？” 小朱一个激灵，没空再搭理唐秋悦，匆匆跑过去说：“秦总编，那翻译打电话来说，他得了急性肠胃炎，在医院吊水呢……” “什么？不能撑一撑？”秦总编也急了。 “他腹泻不停……几乎离不开厕所啊。”小朱忙道。 秦总编只沉吟了几秒便说：“那还不快再去找一个？杵在这里干什么？” 小朱为难道：“可是，国内会明思达黎亚语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这一时半会的，怎么来得及？就这翻译还是从京城飞过来的呢。” “来不及也得去找！”秦总编气得冒火，“人那么大一个诺贝尔奖得主，好不容易才答应过来考察，咱们就是这么待客的？那书迟早要被别人抢去！” 小朱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就还是找英语翻译吧？”毕竟人家的书也是用英语写的啊，想必用英语沟通肯定没问题。 “这种事用得着你说？”秦总编气愤地说，“你不找人家的母语翻译，怎么让他记住我们？怎么让他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宾至如归懂不懂？有那么多家出版社抢着要出版他书的中文版，我们不能有一点细节上的不妥！” 正当小朱和秦总编焦头烂额之时，早就放缓了脚步，最后甚至停下脚步的唐秋悦走回来对秦总编微笑道：“秦总编您好，我冒昧听到了您二人的话，想毛遂自荐一下，我正好会说明思达黎亚语。” 秦总编先是惊讶地看着这个穿着显眼绿油油制服的外卖员，事情的急迫足以让他抓住任何救命稻草，怀疑又不失期待地问道：“你真的会？” “当然。”唐秋悦说了几句明思达黎亚语，不过明显二人都没听过，有点懵。她笑了笑，又说了数句流利的英语。 秦总编当然听得懂英语，当即拍板道：“就你了！”明思达黎亚语他听不懂，但英语他懂啊，就算她所说的明思达黎亚语不对，至少还有个英语兜底不是？现在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自然就她了。 “不过我还有两单没送完。”唐秋悦指了指自己背后的保温箱，“我先送完再过来吧。” 但秦总编却不让她走：“那可不行，时间紧迫，还有不少事情要交代呢……这样吧，小朱，你替她去送！” 小朱一脸懵逼：“什么？” “什么什么？叫你替她去送，听不明白么？”秦总编一锤定音，在唐秋悦半推半就下取下她的保温箱，一把塞给小朱。 唐秋悦笑眯眯地叮嘱道：“地址在外卖袋子上订着呢，麻烦您在……”她看了眼手机，继续道，“二十分钟内全部送到，辛苦了。” 小朱：“……” 第15章 ！ 秦总编四十来岁，微胖，若不说话看着就像是个和蔼的前辈，往常也确实如此。然而这次是例外，那可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再温润如玉的男人，面对同样的诱惑都难以沉得住气。拿下中文版出版授权，对秦总编来说不只是又一本畅销书而已，更是对他工作能力的一种肯定，是他履历表上的一道电光。 在秦总编的冷冽目光瞪视下，小朱再不情愿也只能拎上唐秋悦的保温箱。唐秋悦本想把自己的安全帽和车钥匙都借他，可他根本看也没看，拿起他的车钥匙就出门了——她和他的“车”显然不是同一种。 唐秋悦回想了这一路的路况，不出意外，她那两单一定能按时送到了，开车可比她骑车快多了。 秦总编根本没管小朱的心情，他着急地请唐秋悦进了一间办公室，让她先在沙发上坐一下，他自己坐到桌子后面，从抽屉里翻出一叠资料，递给唐秋悦。 “你看着，我简单给你讲一讲。”时间急迫，秦总编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这次接待的是去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来自明思达黎亚国的卡卡·斯其斯先生，他的作品叫《浮岛》，是以小人物的视角讲述十多年前本国抵抗侵略的故事。” 唐秋悦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听秦总编说，其实他给她的资料里，有一部分她早就知道了，毕竟明思达黎亚就是个小国，她之前学那个国家的语言时，必不可少地会知道一些风土人情和社会现状，而关于这位作家的资料，她从前也知道那么一点点。因为学的时间靠近，她还记忆犹新，秦总编找她算是找对人了。 “需要多长时间？”唐秋悦差不多翻完了资料，询问道。 秦总编道：“斯其斯先生是下午一点的飞机，我就是简单跟你说一下，我们这会儿差不多该出发了，剩下的资料可以车上再看，能记住多少是多少。斯其斯先生时间紧迫，光我们禾川就要去好几家出版社，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大半天，到晚上吃完饭为止吧。” 唐秋悦点点头。 秦总编又道：“我们这边陪同翻译的预算价格是两千，可以商量。” 毕竟这会儿事情太紧急了，总有人会借机漫天要价。不过秦总编很重视这件事，并不介意多花一点钱。 唐秋悦眼睛微微一亮，相当爽快地说：“就这么说定了。” 秦总编脑子里已经开始想着怎么还价了，毕竟不介意多花钱是一回事，能省一点是一点又是另一回事了。听到唐秋悦的话，他面上立即现出和蔼的微笑：“那就说好了。对了，我都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姓秦，是禾川文学出版社的总编。” “秦总编好，我叫唐秋悦，您叫我小唐就行了。”唐秋悦边说边将自己的名字在手机上打出来给他看。 秦总编挺满意唐秋悦的礼貌，他作为出版社的总编，还是相当在意一些细枝末节的。 时间不等人，唐秋悦坐上出版社司机开的车，身边就坐了个秦总编。她有些惆怅地想，光顾着给别人送外卖，她自己还没来得及吃饭呢。本来她想的是先送两单再自己去吃，没想到中间出了这变故。 也好，看来是老天爷也支持她减肥啊，这么给她制造机会…… 车子开到半路，秦总编突然想起唐秋悦身上还穿着绿色制服，这就有点不大合适了，因此专程让司机停下，在一家女装店买了件合身又得体的连衣裙，不用唐秋悦花钱。 车子到了机场才十二点半，司机在车上待命，秦总编领着唐秋悦去机场内等人。二人在机场等着时，唐秋悦突然说：“秦总编，我的外卖应该都送到了吧？” 秦总编也不二话，当即打电话给小朱：“小朱，外卖好好送到了吗？” 小朱：“……送到了。” 秦总编道：“行吧，下回靠谱点，别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完秦总编就把电话给挂了，留个小朱捏着手机一脸委屈，之前那翻译的急性肠胃炎又不是他让人家得的，总编还怪到他头上了，有天理吗？ 唐秋悦翻着手机看另外两单的情况，确实按时送到了，还是五星好评。 两人等了没多久就等到了卡卡·斯其斯的到来。对方是一个人来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服，就像是个普通的在湖边钓鱼的老头子，任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是去年的诺奖获得者。 秦总编立即迎了上去，直接用中文说道：“斯其斯先生您好，我是禾川文学出版社的总编，秦掣，欢迎您来到禾川市，鄙人一定会尽力给您一个完美的旅途！” 唐秋悦等他说完就立即用明思达黎亚语翻译了一遍，她看到那位诺奖获得者挑了挑眉，惊讶地用明思达黎亚语说：“没想到您这么费心。” 秦总编听了唐秋悦的翻译笑开了花：“应当的，希望您来到这儿就像回到家乡一样自在！” 斯其斯先生听了唐秋悦的翻译哈哈一笑：“我的家乡可没有这里这样和平。” 秦总编跟着笑，明白对方意思后道：“迟早有一天，和平一定会降临的。” 秦总编一开始还是有些忐忑的，可见唐秋悦的翻译如此流畅没出什么问题，一颗心总算放下。 三人一起上车离开机场，秦总编为斯其斯先生准备了酒店客房，对方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等入住后将行李先放好，便随着秦总编和唐秋悦回去参观出版社。 按照秦总编的说法，卡卡·斯其斯对于中国这样大的市场也很有兴趣，但《浮岛》是他的心血，他不希望被一个乱七八糟的出版社搞砸了，因此亲自前来。在他透露意向之后，不少出版社都主动联系他，而他按照时间顺序一一回复，不嫌累更不嫌麻烦，打算都考察一遍，顺便游览下华夏。 一行人回到出版社，所有人早做好了迎接准备，该工作的就继续工作，该招待的就好好招待。唐秋悦看到了一脸笑容的小朱，不过对方在看到她之后表情有些僵硬，甚至转开了视线。 唐秋悦微微一笑，认真地当她的翻译。这位诺奖得主发音清晰，跟她当初学的时候接触的发音没有太大差别，因此她翻译起来并不算困难。 参观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两边相谈甚欢。卡卡·斯其斯先生先在会客室休息，其余人准备一会儿去这附近口碑最好也最贵的酒楼吃晚饭，请斯其斯先生好好享受华夏美食，让他对禾川文学出版社印象深刻。 唐秋悦的制服可以留着，但山地车应该去还掉，反正她今天不可能再去接单了。她刚去找秦总编说了要暂时离开一下的事，秦总编就打断了她，然后挥挥手把小朱招来：“小朱，就麻烦你替小唐还一下车吧，这儿离不开她。” 本以为总编找自己要委以重任的小朱：“……” 他心里憋屈却还是要露出微笑接过唐秋悦给的安全帽和车钥匙，在问清楚地址之后，他只能默默地去了。他不过就是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吧？这事怎么还就没完了！ 小朱开着自己的车去送山地车一事不提，唐秋悦给杨哥发了条信息简单说明了下事情原委，没提翻译的事，她跟杨哥说过她只有初中学历，给人当翻译怎么都说不过去吧？总不能说是她老家的方言翻译吧！她只说这边临时有事，有个好心人替她把车送回站里去了。 杨哥那边可以知道唐秋悦总共就送了三单，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保证自己安然无恙，他才没再追问。 小朱回来后没多久，秦总编就带着一些人陪同斯其斯先生一起去了附近最好的桃花源酒楼。路不远，一行人是走过去的。 唐秋悦一直陪同在斯其斯先生身边充当翻译，此刻已是下班时间，路上的车渐渐堵了起来，她无意间往路边看时突然注意到了一辆价格不菲的车子，半开的后座车窗内有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前方亮起路灯，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那是……吴雪儿么！ 因为只看到侧脸，而且看的时间不够久，唐秋悦也不敢确定。让她心里有些不大舒服的是，后座靠另一边的位置还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个男人的手当时就放在那个疑似吴雪儿的女人的腿上。 没看到那女人有任何的不情愿，唐秋悦也不至于专门去问吴雪儿，万一那就是人家思考后选择的路呢？她是吴雪儿的什么人呀，当然没有资格去指手画脚。而且，说不定是她看错了，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 把这事抛在脑后，唐秋悦带着笑跟着一起进了桃花源酒楼位于三楼的包厢。禾川文学出版社的人当然很多，但秦总编看重的也没多少，一个包厢便坐满了。因为秦总编的要求，虽然在场很多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但大家都说的是中文，然后让唐秋悦翻译成明思达黎亚语。 明思达黎亚没有酒桌文化，晚饭谁也没喝酒，大家喝着各种饮料，难得认真地陪着斯其斯先生品尝美食。趁着刚上一道热汤，所有人都在喝汤的功夫，唐秋悦出了包厢去洗手间。 唐秋悦一走，所有人仿佛都成了聋哑人，纷纷举着大拇指表示好喝。卡卡·斯其斯没听他们说过英语，以为他们没人能顺利用英语交流，在唐秋悦出去后便也相当体贴地没说话，陪着其他人一道比大拇指。这个包厢里仿佛上演着一出默剧，服务员刚好来上菜时差点吓一跳。 为了客人能不被影响，洗手间设置得相对隐蔽，但指示牌又很清晰。唐秋悦刚拐过弯差点被一个男人吓到，定了定神才走向不远处的女洗手间。 然而在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唐秋悦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 “不行，就那么点钱我是不会冒险的！” 这是打算干坏事么？ 唐秋悦反应很快，闪身进入洗手间的同时已经打开了手机的录音设备。她撑着门，让外头的声音能清晰地传进来。果然，下一刻对方就说出了让唐秋悦确信的话。 “那可是核心技术代码！你以为老赵领着我们花多少日子才搞定的？不给三百万，你别想要！”那男人是在打电话，声音很轻，语速又急又有些恼，“我这是在背叛一起创业的兄弟，别想拿五十万糊弄我！……你没听说吗？有傻子准备投资了，我就算不卖给你，以后也能成功……” 唐秋悦本是因为对他人所干坏事的好奇而偷听加录音的，然而听着听着却觉得不太对劲了。 “老赵”，“傻子投资”……这个酒楼距离当初她住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广陵大酒店并不远，也就是说跟赵文海公司所在的达安大厦也不太远……所以外面那人说的傻子，是指霍凌么？ 外面的男人有些紧张，没说多少就走了，但看样子已经跟对方达成了协议。 唐秋悦想了想，打开微信找到赵文海。 小唐：[音频] 赵文海过了会儿才回：小唐，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录的？怎么回事？ 小唐：就刚刚，卫生间门口。 赵文海：真的？！ 唐秋悦上完厕所洗好手，边走边看微信，正在猜测赵文海那个感叹号的意思，一抬头就看到霍凌刚好从前面走过来。 唐秋悦：“……”好了不用问了，她知道赵文海那感叹号的意思表达的是怎么这么巧了…… 第16章 老梗 洗手间男女相邻，唐秋悦就在差不多分叉的位置遇到霍凌，跟她之前看到的一样，霍凌依然是一副生人熟人都勿近的冷酷模样，让人下意识想要远离。她有些好奇那个晚上的他，究竟有没有露出别样的神情？那时候客房里一点光源都没有，黑得很，就算后来去卫生间也是摸黑的，所以她一直没能看到他脸上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 见霍凌逐渐走近，唐秋悦默默慢下脚步，稍稍往旁边退了一小步。上回，也就是两天前，霍凌突然一副差点认出她的模样着实吓了她一跳，后来知道他并没有真的认出她来，她放下心来，倒也不怕再遇到他。她略有些纠结的是，在霍凌看来，她和他算是认识了么？要不要打声招呼？ 就在唐秋悦犹豫的时候，霍凌心里也满是忐忑。 他当然认出了唐秋悦，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儿再见到她。那天太尴尬了，当时她能配合他，他都觉得感激，如今突然再见，他应该说些什么吗？不能露怯，不能让别人以为他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时，霍凌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唐秋悦，冷着脸说道：“你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