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陈郡一座四进宅院中，廊下的仆人来回走动, 皆是步履匆匆, 但有条不紊。 已经入秋，院中的梧桐树, 叶子泛着微微的黄，风吹过来, 簌簌作响。 今天是个好天气，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雪白的云, 一两个黑点从上头掠过, 带来两声清脆的鸟叫。 精致的檐角, 挂着飘逸漂亮的红灯笼，上头大大的喜字耀眼夺目, 用金箔贴成。 “县主，您昨晚没睡好吗？”樱红侍候着卫熙梳妆, 瞧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 担忧地轻声问道。 卫熙用手掩着, 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有点迷糊地说道：“没事，就是睡得晚了点。” 她只身来到陈郡, 虽有熟悉的丫头仆妇陪着，也有哥哥送，但到底以后是要在这儿待一辈子的，这儿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不免让人有点紧张害怕。 樱红也猜到了点卫熙所想, 含笑安慰道：“县主不用担忧，姑爷对您那么好，您往后一定会过得开开心心的。” 卫熙还未抹胭脂的白皙脸颊，顿时染成绯色，轻捶了一下樱红，嗔道：“就你会说话。” 桃粉在一旁理着嫁衣，扭头笑道：“哪里是她会说话，分明是姑爷会疼人。” “您前两天刚到陈郡，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世子爷找了好多大夫都没用，还是姑爷有办法，送来了好些您爱吃的东西，您这才好了些。” 她说的是，卫熙和卫瑁坐了一个月的船到陈郡，结果刚下船，卫熙就吐得昏天黑地的，之后，便什么都吃不下。 卫瑁急得不行，差点就要带着卫熙回建平了。 谢青玄听说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从哪儿弄来了卫熙最爱吃的东西。 连卫瑁都吃惊，这些东西他自然也找过，只是要不是找不到，就是送到的时间需要很长。 “好了，好了，快别说了，替我梳妆吧。”卫熙被她们说的害臊，扭着泛红的耳尖，催促道。 樱红和桃粉对视一笑，手脚轻快地为卫熙梳妆起来。 屋里的丫头，也都动作麻利，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熏香的熏香，清点东西的清点东西。 一时间，屋内香氛漫漫，安静又温馨。 卫瑁一进屋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满是红艳的屋子里，用来熏香的银制香炉簌簌地上升沁鼻的暖香。 他已然长成秀丽漂亮的meimei，坐在妆台前，一旁的丫头为她梳理云鬓，她抬手淡扫眉黛，露出一截温润白皙的手腕。 从镜中看到他的身影，便转过头来，对他莞尔一笑，眼睛亮亮的。 他突然感慨，当初那个黏在他身边，伸手奶声奶气求抱抱的小丫头如今也要嫁为人妇了。 “哥哥，你站在那儿干嘛，过来呀。”卫熙见卫瑁站在门口不动，笑着冲他伸手。 卫瑁柔下眉眼，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又摸摸她的发丝，温声道：“我们熙儿如今也要嫁人了。” 卫熙闻言，心里的忐忑与不安又涌现上来，她轻咬唇，垂眸去抓卫瑁的袖子，低低唤了声，“哥哥。” 卫瑁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安与紧张，轻笑了声，道：“怎么了？当初可是你硬要嫁的，现在反悔了？” 卫熙心里难受的情绪消了些，抬头瞪一眼卫瑁，“哥哥！” 卫瑁虽然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却不想卫熙怀着难受出嫁，他想要她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地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再平安顺遂地过完一辈子。 “好了，难不成你是嫌父王和母亲没来送你，所以生气了？”他故意说道。 卫熙自然生气，连带着心里不好的情绪消了大半，道：“哥哥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当然知道父王和母亲是不能离开建平，所以才没来送我的！” 卫瑁见她情绪重新恢复过来，笑了两声，“对，我们熙儿最乖了。” 卫熙瞪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眼眸，伸手搂住他的腰，头轻靠在卫瑁的腰间。 卫熙轻轻的抚着她略显单薄的背脊，如小时候般，轻声轻语地哄她。 “乖，哥哥在这儿呢，别怕。” “就算熙儿出嫁了，熙儿都是父王和母亲最疼爱的女儿，是我最爱的meimei，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们绝对不会饶过他。” “我们熙儿要一直开开心心的，将来子孙满堂，儿孙绕膝。” 卫熙拱了拱，吸了吸鼻子，睫毛濡湿，声音低低的，“嗯。”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梳妆吧。”卫熙指腹抹过卫熙湿润的眼角，说道。 卫熙盈着水润的眼睛，轻轻地应了。 丫头纷纷为卫熙忙碌起来，抢在最后的时辰替卫熙梳妆完毕。 “姑爷来了！”有小丫头嬉笑跑来叫道。 樱红和桃粉连忙将大红描金绣金凤的团扇递给卫熙，卫熙轻抿唇，接过，挡在面前，微微低头。 丫头扶着来着前厅，看一眼上首端坐的卫瑁，眼神转到他身前站着的人身上。 她透过轻薄的红纱隐隐看向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许是男人今日身上也穿着大红的衣袍，这样隔着红纱看去，竟一点也看不清模样。 不，还是有一点可以看到的。 卫熙抿唇浅笑了下，那双如夜般漆黑的眸子依然熠熠生辉，好看得紧。 谢青玄见到盛装袅袅婷婷走出的卫熙，原本有些清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隔着精致华贵的团扇细细描绘里头艳丽无双的眉眼。 “咳咳。”卫瑁轻咳两声，将两人的注意吸引过来。 “父王和母亲不能前来，长兄如父，我今日就代他们受礼。”卫瑁肃着脸说道。 他对着跪在他面前的卫熙沉声叮嘱，没两句话，都是寻常嘱咐之语。 而对着谢青玄，他则没先前那般恭敬了。 端着架子，认真地看着他说道：“熙儿是我们静安郡王府最尊贵的县主，还望你好生待之，不然我们静安郡王府必不轻饶。” 谢青玄没有丝毫生气，一字一句，是说给卫瑁的承诺，也是说给卫熙的承诺。 “请大舅兄放心，我谢青玄在此立誓，除昭安县主外，今生再无第二人。” 卫瑁愣了下，随即大笑，“好，我信你！” 而一旁的众人则是大惊，这样的事情真是少而又少。 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这样的话都是在私下哄人玩的，没有人真的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毕竟，男人嘛，哪有能放弃自己享受的权利的呢。 若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了，就必须得履行，不然，出门都没法抬起头来。 众人的眼神在谢青玄和卫熙身上不停打转，想不到这谢青玄竟然是个情种，这昭安县主也真的好福气。 卫熙心里震惊，感动又欣喜，差点忍不住要拿眼去瞧谢青玄，还是身旁的丫头拉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暗自忍下心头的激动。 训完话，卫瑁得了这么个令人满意的承诺，对谢青玄的脸色好看不少。 很是温和地让他牵着卫熙出了门。 卫熙捏着红袖一端，另一端牵着谢青玄。 她一只脚迈过门槛，迟疑了下，捏着红绸的指尖骤然收紧，忍不住回头去看端坐上首的卫瑁。 卫瑁笑着点头，冲她轻扬了下手。 指尖传来颤动，卫熙隔着团扇看去，见着谢青玄微微动唇，像是在说——别怕。 一下子，她的心平静下来，没了忐忑不安，只有对未来期许。 她为什么要怕呢。 牵着另一端红绸的，是她的心上人。 堂上见证他们的，是她最亲的哥哥。 他们的婚姻，是带着祝福的，是两心相悦的，最最美好的婚姻。 她会好好走自己路，和这个人相伴而行，不畏艰难，不惧艰险。 卫熙微微一笑，转过头，挺直身子，望着天上明媚日光，迈出屋门。 门外，有华丽精致的车架，热闹的送亲队伍，吵囔的百姓。 谢青玄将人小心地护着送进车里，凑近了低声说道：“别怕，我在。” 卫熙低低应了声，又道：“我不怕。” 谢青玄嘴角勾起，轻轻放下车帘。 翻身上马，天下最具才名，最具美名的谢家青玄端着俊秀无双的面容，意气风发地骑着高头骏马，带着他最心爱的女子回家。 一路的铜钱撒了几条街，哗啦啦的，众人一边抢着，一边说着好听的话。 “祝谢公子百年好合！” “祝谢公子早生贵子！” …… 满街的祝福之声，响彻了陈郡的大街，直到几十年后众人都还记得这场大婚。 到了谢家，谢青玄下马，卫熙由着仪人扶下车。 两人依旧牵着那根红绸，卫熙抬眼看了眼那上头字迹苍穹的两个大字。 谢家。 将来也会是她的家了。 跨过火盆，仪人从进门气，口中吉祥的话就没停过。 卫熙有点紧张地跟着仪人的话动作，好容易进入正厅，她才松了口气。 她透过细细的纱缝看到谢雍坐在上首，而他的旁边——是一个灵牌。 卫熙愣了下，之后才想起这应该是谢青玄母亲的灵牌。 她视线一转，看到灵牌旁站着一个妇人，看不清脸，可以猜到是谢雍的继室。 来不及细想，跟着谢青玄跪下。 仪人唱道。 “一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