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温燃终于从地上站起来,牵着小香妃的猪绳往走,却突然被沈砚拽住了手腕。 她都不知道怎么个走位,她就已经面朝沈砚,沈砚眼里含着方才关于生不生这个话题的笑意。 但沈砚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后,就变了脸色,冰凉的手背覆到她眼睛上,“没冰敷?” “敷完又肿的。”温燃揉着鼻子嘀咕。 沈砚从风衣兜里拿出一只墨镜,弯腰给她戴上,“写好信了?” “嗯。”温燃扶了扶墨镜。 墨镜质感不错,估计是沈砚让郝乐买的最新款。 温燃又拨弄了两下头发,忍了又忍,没忍住地抬头问,“好看吗?” 沈砚唇边浮现笑意,“好看。” 沈砚的车停在酒店正门外,上车后,沈砚给温燃系上安全带,温燃正要问去哪,沈砚坐到她身边,按她脑袋到自己肩膀上,轻声说:“找到他了。” 温燃倚着沈砚肩膀,墨镜挡住她眼里的一切神色。 良久,轻轻抬手抱住沈砚。 沈砚找了半个北京,没找到温志成,最后通过韩庞的通话记录,几番辗转终于寻到温志成。 温志成没在北京,转到了某省省会的军区总院。 他几番转院都是为了周边风景,这个医院病房外有个风景不错的人工湖,还有一个室外儿童游乐区。 沈砚带温燃坐飞机过去,从机场到医院的一小时车程里,温燃始终没说话。 直到沈砚带温燃走到病房门口时,温燃双手紧紧抓住沈砚胳膊,突然脚沉,没办法再往前走一步。 病房旁边有长椅,沈砚按温燃坐下,摘掉温燃的墨镜,她眼里有害怕。 温燃捂着眼睛,声音颤抖,“沈砚,我怕,我怕他,不想见我。” 她也怕看到他瘦骨嶙峋,怕看到他病骨支离,怕见到他、她就崩溃的哭,怕她影响他的情绪。 最怕他,不想见她。 来之前,沈砚没有通知温志成,因为温志成在躲着温燃,如果温志成提前知道他们过来,可能又会转院离开。 沈砚轻轻握住温燃的手,抽走她手里一直紧紧捏着的信,“我把信拿进去念给他听,你在这乖乖等我?别乱走,嗯?” 温燃呆呆点头。 沈砚推门进去,床上却是空的,沈砚眉头缓缓蹙起。 温志成又转院了吗,温燃见不到他了吗。 病房里有护工正在倒热水,看见有人推门进来,回头说:“来看温老吗,他去散步了。” 沈砚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紧张,出去要带温燃去找个房间坐着,以防父女俩毫无防备地在走廊碰见。 “怎么了?”温燃急声问,“他出事了吗,在手术吗?” 沈砚安抚,“没事,他去散步了。” 沈砚陪着温燃要去医生办公室,走出去没多远,身后响起电梯到达的声音。 有心灵感应般,温燃突然停住,一点点的像全身力气被抽开,牵着沈砚的手也慢慢松开。 身后陡然响起好几个人慌乱的脚步声,温燃猛地回头,就看到两个护工扶着温志成。 温志成比她想象中更瘦,瘦得如皮包骨,面色发黄,像老了几十岁般虚弱。 很可怕,当人瘦到这样程度,虚弱地被两个人扶着时,让人一眼就看到了死亡。 这一刻,温燃终于明白温志成为什么不想让她找到他。 温燃瞬间泪如雨下。 温志成也看见了她,眼里满是惊慌失措,接着就慌乱地往病房快步走。 “爸!” 温燃冲过去哭喊,“爸你别走!” 温志成走进病房,并快速锁上了门。 温燃用力敲门,“爸,你开门!” “爸,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进去。” “爸,我想你,我想看看你……” 但是无论温燃怎么敲门,大声求着开门,里面都没开门。 温燃崩溃地看向沈砚求助,沈砚用力抱住她。 “会见你的,他会见你的,”沈砚不断在她耳边安抚,“相信我,我会让他见你的。” 沈砚送温燃去医院旁边的酒店,迭声安慰着她,让她在酒店乖乖等,他去劝温志成。 温燃紧紧抓着沈砚求道:“沈砚,你帮帮我,帮帮我。” 沈砚一下下轻拍着温燃,会的,他一定会让温志成见她。 沈砚返回病房门口,和护工交谈着他想进去看温志成。 温志成没同意温燃见他,但是同意沈砚进去。 温志成侧躺在病床上,并未熟睡,听到开门和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 温志成眼皮变得很薄,眼睛凹陷在眼窝里,脸上全是松塌的褶,老得不成样子。 癌症总是这样折磨着世上所有将死之人。 沈砚坐到床前椅子上,为温志成轻轻盖着被子。 温志成松垮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我,我又惹燃燃哭了。” 韩庞给温志成打通过电话,温志成知道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钱戈雅被抓,曹忆芸孤注一掷的威胁,以及温燃知道他病了。 但他给韩庞的答复是不要让温燃来看他,他就怕温燃这样哭。 温燃刚才在外面敲门哭喊时,他在里面很不好受,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他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温燃这样难过。 沈砚给温志成递水喝,温志成摆摆手表示不需要,沈砚轻声说:“燃燃给您写了信,我给您读完,您再决定要不要见她,可以吗。” 温志成听笑了,虽然生病,个性却未变,语气虚弱地说:“这个古老的方式,亏她想得出来。” 沈砚垂眼等温志成的回答。 温志成过了好一会儿,轻道:“也好,女婿给老丈人读这封信,也好。” 温燃的信很长,沈砚为温志成读了很久,断断续续的,老人哭了好几次,年轻人也落了泪。 夕阳徐缓落在远山雾凇下,医院的院子里亮起灯,沈砚终于为温志成读完了温燃的信。 温志成听到了温燃的歉意,听到了温燃对他的爱,听到了温燃想陪他一起走过最后一段路的请求,温志成眼泪湿了一枕头,“沈砚,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从头错到尾?” 沈砚折好这些在写的时候就被眼泪晕湿而褶皱的信,“你爱她,你爱她这件事没有错。” 温志成闭上眼,上下牙齿磕碰着发出颤抖声音,“我会吓到她。”他现在瘦得太可怕了。 沈砚放好信,“她是您女儿。” 温志成睁开眼,沈砚坐在他床前,稳重的年轻人眼里清清楚楚的都是对温燃的心疼。 “你爱她。”温志成说。 沈砚轻描淡写,“嗯,我爱她。” 温志成轻声笑了,笑声苍老,“有你在啊。” 那么多人劝他别瞒着温燃,没想到最后劝通他的竟然是沈砚,那个清冷似冷血的年轻人。 温志成静静望着沈砚,忽然很为温燃的未来心安,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沈砚回酒店去找温燃,温燃确实乖,乖乖地等在酒店里。 他走的时候,她坐在床头。他回来的时候,她还坐在床头。 “一动没动过?”沈砚问。 温燃眼神涣散,指着洗手间,小声说:“尿尿了。” 说完感觉她在沈砚面前说这个字不优雅,又改口说:“哗哗了。” 沈砚失笑地走到她面前,弯腰刮了下她鼻子,“温董想见你了,现在,能原谅我了吗?” 温燃好像没太懂他这句话的意思,目光空洞地看着他。 “我说,宝宝,”沈砚张开双手,“抱一下我吧。” 温燃涣散的双眼,一点点聚焦,挪到沈砚脸上,然后变得惊喜万分,也张开双手,“抱抱,宝宝。” 沈砚低笑着抱住她,听到她说:“沈砚,谢谢你。” “见外了。”沈砚扯了下她脸蛋,表达对她这句谢谢的不满。 沈砚带温燃来病房,温燃在酒店时已经努力控制和平息心情,但接近病房时还是很紧张。 进去之前,沈砚忽然轻笑了声。 温燃抬头看他,无声问他笑什么。 沈砚揉了揉她脑袋,“考试考零分了吗,这么怕你爸?” “……” 温燃忽然感觉身旁站的是沈教授。 “放轻松点,”沈砚薅了薅她头发,“把他当健康的人,别把他当病人,而且,他是你爸。” 温燃轻轻推开门,温志成倚在床头,眼眶很红地看着她,温燃的眼眶瞬间也红了。 他太瘦了,也老了,好似父女俩一别经年,他已年迈苍老。 沈砚在她身后拽了拽她头发,温燃回过神来,嘴唇动了又动,“爸,你丑了。” 温志成突然失笑,而后瞪她,“怎么没穿我送你的裙子?”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