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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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勉勤道:“云西这小地方,你找谁说理去?” 说话间,车绕到别墅区临街的独栋民宅聚集区,拐进一条巷子,到一栋三层小洋楼前头停下。 苏落从漆红的大门里探出来头来,叫:“jiejie!” 他热情地跑出来给她拎书包,半年不见,小少年长高了不少。 苏起下车望一眼那漂亮的白色小楼,这便是她的新家了。 进了大门,要换鞋子,家里贴着漂亮的地砖,客厅又大又阔气。上到三层,她的房里铺着木地板,墙壁涂成粉红色,有专门的梳妆台,书柜,大床,还有一排漂亮的新衣柜。不用再拉一道帘子跟苏落挤不到十平的破房间了。 她小时候的书本和破烂玩意儿装在纸箱里,堆在衣柜旁,无人问津。小红云的红裙子在里头格外扎眼。 云西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加之新屋太大,倍显空旷冷清。 她对这房间陌生得很,看一眼便下楼去。还没到一楼,忽听楼下客厅有人讲话,沈卉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大人们声音很低, 程英英说:“云西就这么巴掌大点儿地方,谁不认识康提,谁不认识水子?我看啊,他还是走了好。” 沈卉兰道:“康提干了这么些年,是有不少钱的。她那天把水子叫去,偷偷跟他说了卡都在哪里,让他回省城好好读书,养伤,别再回云西了。” 程英英道:“当妈的都会这么想。自己是没指望了,谁不想多给孩子留点儿东西。再说水子现在这样子,康复治疗得花多少钱啊。可他——” “他就是不走啊。”沈卉兰叹息,“林家民说,他拄着拐杖,一家家的,去找那三个员工的家属,说给他们赔钱,一家赔一百万,求他们跟法官求情,表示谅解,原谅康提。那孩子——”沈卉兰哽了一下,嗓音细了,“林家民说他一个个地跟他们下跪磕头,求他们原谅,说他mama真的一直有在交代消防问题,但下属失职,也算是她错了。只求原谅。” 苏起抠着楼梯扶手,心如锥刺,又痛又苦,竟苦得生生反胃起来。 程英英也抹了眼泪:“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牢房哪是人待的地方,他就想给他mama减刑,跟林家民说要买……” 沈卉兰声音低下去,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苏起寒从脚生,一下子跌坐在楼梯台阶上,埋头紧紧抱住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夜话23】 元旦节刚过, 教练:你怎么没来继续治疗了?康复训练也不见你人? 梁水:没时间。 教练:没时间还是没钱? 梁水:你别管我了行吗? 教练:我是你教练能不管你? 梁水:我已经不是运动员了。 教练:不管你是不是,这伤也得治好,你年纪这么轻,留着伤以后怎么办?啊? 梁水:我现在真的很忙,没时间…… 教练:我已经给你申请治疗经费了。一百万呢。你不来,上头还以为我贪了。明天必须过来,不来我去云西揪你! …… …… …… 有妹子可能没理解两个词,跟腱撕裂,和跟腱断裂。(水砸只断了一次,不是‘又’,不是两次。因为基本一次就废了,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撕裂很常见,可以治,可以修复。断裂也能治,但对运动员来说,尤其是需要爆发力的运动员来说,等于废了。范巴斯滕,科比,刘翔,杜兰特,考辛斯……等等,都是跟腱断裂后,职业生涯提前结束或断崖式下跌。(当然,对杜兰特我仍保留希望,这主要是因为他的打法问题,此处不赘述)。对运动员来说,跟腱断裂不是罕见的伤,已经出名的运动员都一抓一把,更多没有训练出名的底端的绝大多数运动员就更不用说了。 可能很多妹子不太关注体育,觉得伤病无法理解;但以我多年爱好各项体育运动的经验来看,体育运动就等于伤病,根本分不开,也不可能分开。甚至很多有天赋的运动员就是死在了致命的伤病上。而绝大绝大多数的体育运动员是没有出头,最终默默无名转了行的。这就是现实。 至少,运动员受伤的概率比普通人被总裁看上的概率是要大上成百倍的。 而很多普通人也一样,原本想走某一条路,可走着走着,它走不下去了,只能被迫换另外一条,再走着走不下去了,又换一条。极少有人能顺利一条路走到底的。而被迫换路的人,有的或许发现了更好的;有的或许没有;有的或许一生都在碰壁转换。不是吗? 这篇文里很多地方写的是真事,比如商场的火烧死的人。我很清楚自己想写什么,在写什么。可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写,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在写一些记忆深刻的人和事。 真要说惨,生活更惨。生活里那个做生意的女人被嫉妒她的对手雇凶,上门砍人。上高中的儿子为了保护mama,被捅了十几刀。母子俩都当场死亡。而消防这个问题,我在一座城里就写过宋焰和上级的矛盾。那个年代,小城市的这块领域有多黑,和我同时代同背景的读者可能心里都清楚。或许你们的城市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小说还能提前铺垫,但生活不会。我闺蜜兼邻居的mama,一个非常善良和气的女人,在某个晚上出门倒垃圾的时候被人杀了,由于她和任何人都没有矛盾也找不到杀人动机,所以十多年过去了凶手也没找到。后来换了城市生活,不知是因为城市的原因,还是时代已向前,这样的事似乎少了些。似乎?但貌似也没有,可能只是我不知道了不关心吧。可能,小时候总会去认真观察感觉听到的看到的每一件事,长大了大概就从耳边飘过,随风了。然后觉得,自己和身边人都过得不错,就好像整个世界上的人都过得很不错没有了烦恼一样。 第70章 纵然此时候情如火(1) 长江大堤上狂风呼啸,堤坝两旁树木凋敝,枯草萧萧。正值深冬,长江水位下降,竟一眼看不到江面,天地间一片寂寥。 苏起走下坡,半年不来,这坡却比记忆中的短小了许多。绕过两三道拐弯,走进南江巷,竟是满目荒凉—— 巷子里几户人家全搬走了。空房子上着锁,阖着窗,门板漆裂,墙壁斑驳,玻璃蒙尘,吊着几片残破的蛛丝网。 葡萄架无人打理,架子摇摇欲坠,葡萄藤干枯如绳索;栀子花树也掉光了叶子,枝干狰狞。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剩北风在头顶呼号。 梁水家的门和墙也斑驳了,窗子倒比其他家干净些。苏起插着兜站在门口等他。冰寒湿气往衣服里钻,她冷得不行了,来回跺脚,蹲下来将自己抱成一团。 等了不知多久,巷子口忽传来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苏起回头。梁水拄着拐杖刚好绕过拐角,撞见她蹲在门口,顿住了。 他一身黑色呢子外套,衬得那张脸有些清冷,头发长了很多,有丝说不清的落拓。他目光锁着她,脸上一时竟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苏起起身朝他飞跑过去,怕把他撞到,跑到他跟前顿了一下,仰望他,不过半秒,一步上前搂住他:“水砸……” 他身子轻晃了一下,低头看她,她脸色苍白,鼻尖冻得通红,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 他握了下她的拳头,跟冰块一样,说:“来之前也不问一下,在外头瞎等。” “我怕你忙。再说,我又不怕冷。” 她松开他,看他的脚,纱布早拆了,但左脚还不能落地。她扶着他一瘸一拐往家走,问:“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拐杖啊?” “二十多天吧。” 进了屋,她将他扶上楼,在沙发上坐下。 她把书包卸下放一旁,问:“你今天去看你mama了?” “嗯。” “她还好吗?” “还行。” 苏起抿了下唇,说:“提提阿姨很坚强的。你,不要太担心。” 他说:“我知道。” 一时无话。 两人在沉默中坐了会儿,苏起忽扑去他身前搂住他,将脑袋埋在他脖子里,说:“水砸,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梁水不言,深吸了一口气。 她摁下心酸,道:“都会过去的。” 他微搂住她的腰,低头拿下巴轻轻靠了靠她的鬓角,却说:“看见你我很开心。” 苏起仰头,梁水嘴唇碰了下她的眼睛,脸颊贴住她的额头,似在寻求温暖。少年琥珀色的眼瞳中水光一闪,稍纵即逝,是一闪而过的绝望,仿佛终将要失去。 她没看见,将他搂得更紧,以为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她仍闭眼埋在他颈窝间:“林叔叔呢,他不是在照顾你吗?” “声声外婆过寿,他明晚才回来。” 苏起说:“明天跨年了你知道吗?我给你买了礼物,现在在邮寄的路上。” “什么东西?” “鞋子。你穿着肯定好看。” “嗯。”他又没说话了。 窗外已露暮色,苏起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饭啊。” 梁水说:“林叔叔早上做了饭菜,在电饭煲里。” 苏起下楼一看,电饭煲保温着,里头蒸了米饭和两小碗菜,青椒炒rou丝,炝炒圆白菜。 苏起端上去,和他一起吃了晚饭,又收了碗筷下楼。 梁水说:“你别碰。放水池里,我明天早上洗。” 苏起没听他的,麻利地把碗筷洗干净了。 再上楼,还没走到门边,就听梁水在跟谁讲话,语气很冷:“你不是很厉害的律师吗?我话早就说前头了,我mama坐牢时间越短,你能拿的钱越多。” 苏起屏气听着,隐隐约约听见他听筒里对方的声音:“……找人了……但你要适可而止……他们……给钱……别威胁……上头的……把他们扯进来……对谁都不好……” 梁水说:“我有分寸。这不是威胁,只是提醒。要是我mama判得太狠,那就来个鱼死网破。”他冷笑一声,“到现在这样了,我怕谁?” 苏起打了个寒噤,轻缓地后退下楼,感觉他们通话差不多了,才砰砰砰踩响楼梯往上跑。 推门进去,梁水早已放下电话,平静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冷厉。 苏起耸耸肩膀,说:“我还是把碗洗了。” 他看她一眼,脸色缓和了半点,仍是僵硬,说:“天要黑了。你早点回去吧。” 她愣了一下,说:“我在这儿陪你吧。” 他默然半刻,别过头去,看着别处,说:“住我这儿不好。你mama会说的。” 苏起低头许久,起身拎书包,说:“那我明天来看你。” 梁水没答话,苏起莫名心慌,竟怕他拒绝,赶紧提着书包要走,他却盯着她的书包,问:“里面装的什么?” 书包塞得满满的,看上去很沉。 “哦。我在给高三的学生做家教,印了很多错题集和资料。”她拿出厚厚一摞复印件来。 梁水盯着那摞纸张看,神色难辨。 苏起忙说:“也不用现在,留着以后……” “你拿这些来干什么?”他突然打断,抬眸看她,眼神直而锐。 她被他眼神刺到,莫名害怕,低声:“我怕你万一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