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血人儿
马车缓缓驶进了东城，欧阳铎一路指着寿王、英王和景王、靖王的府邸以及各位长公主的府邸给连玥看，连玥撇了撇嘴，偷偷掀了帘子一角，一边看着那些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朱门，一面时不时地发问，例如提督衙门在哪里呀，京兆尹在哪儿办公呀。 不知不觉，马车就晃晃悠悠进了太子府。 欧阳铎先下了马车，转身想要扶着连玥，连玥却自己提着裙角就往下跳。 欧阳铎忙准备上前扶住她，却见连玥落地的时候跟一只花蝴蝶一般，轻盈利落，身形连个踉跄都没有。 连玥就回过头，冲着欧阳铎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 欧阳铎愣了一下，望着连玥跳进朱红色的门里，嘴角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微微上翘。 连玥心情极好，她觉得自己在和欧阳铎这场拉锯战中已经占了上风了。欧阳铎不是那种能够放得下身段的人。想来是因为常年在病中受尽世人冷眼，欧阳铎要更为敏感一些。今日他却为了讨好她，路上一直没话找话，算是个大突破了。 瞧，这不就是她的胜利嘛。 刚换了衣裳，卸了妆容，屁股还没有坐热呢，冬悦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不好啦！太子妃！不好啦！” 端午就蹙起峨眉训斥：“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地说？仔细吓着了主子！” 往日里很怕端午的冬悦，这回却没听端午的，喘匀了气儿，就着急忙慌地道：“太子妃，不好啦，门口来了个血人儿，太子爷说，让太子妃赶紧往松涛苑去。” 连玥一脸糊涂：“雪人儿？”这五月天哪里来的雪人儿？ 冬悦急得直跺脚：“这人满身是血呢！” 连玥总算明白过来，吩咐冬悦拿着药箱跟上自己。这药箱是她这一个多月闲着无事，根据现在的一些医疗器械画了图，让欧阳铎找了人去打造好的。 连玥脚步匆匆，几乎是一溜小跑赶去松涛苑，累得后头的冬悦气喘吁吁。 刚跨进松涛苑的门，她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连玥挽了袖子，一面平息紊乱的气息，一面吩咐等在松涛苑的黄和才。 黄和才此人算是太子府邸的医官了，擅长一些跌打损伤，于太子欧阳铎的病却束手无策。这些日子在欧阳铎的病情上却很是佩服连玥，几乎都要老了一张脸来拜连玥这个小姑娘为师傅了。 连玥使唤起黄和才来也一点都不气，吩咐了黄和才赶紧去要热水，烫一壶酒，给她的各种医疗器械消毒。 自己进了松涛苑的偏房，一眼就瞧见床榻上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子：“三哥？” 李老三一张黑脸上如今淌满了鲜血，看上去更加狰狞恐怖了，他挣扎着半坐起身子，龇牙咧嘴地冲着连玥一笑：“嘿嘿，书云妹子。”却扯动了伤口，疼得“嗷”的一声又躺下去了。 欧阳铎阴沉着脸坐在床榻旁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连玥也没有顾得上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进来就让欧阳铎和冬悦搭把手，把李老三身上的血衣脱了下来。有几处地方，血迹都凝固了，衣服就紧紧地贴在了李老三的伤口上。 冬悦吓得都要哭出声音来了，哆哆嗦嗦地给李老三脱衣服，手忙脚乱地又扯着了李老三身上的伤口，疼得李老三直抽气儿。 连玥嫌弃她碍手碍脚，打发她去给黄和才帮忙，又让欧阳铎按住了李老三，手下一用力，只听“刺啦”一声，李老三的血衣，连带有些地方的皮rou都给扯了下来。 李老三脸的白了，愣怔了一会儿，才“呜嗷”一声叫起来：“我的个亲娘老子呀！疼死你爷爷我了！” “好好躺着，别乱动！”连玥一巴掌将李老三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的双手给打开了，回头就等着欧阳铎，“太子爷在这儿杵着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按住了他！不想帮忙的话，就把地方空出来让给别人！” 欧阳铎一怔，见连玥说完了就回头认真仔细地给李老三清理伤口了，一点都没有害怕厌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就流过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太子妃，倒还真的很勇敢呢。 李老三身上足足有十几刀，刀刀深可见骨。好在都不是伤在致命的地方，否则，这会儿李老三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仔细地用盐水给李老三的伤口消过毒之后，连玥又让欧阳铎、黄和才按住了李老三，用消过毒的针给李老三缝起了伤口。 纵使已经用了麻沸散，李老三还是疼得昏过去了。 连玥也不敢用太多麻沸散，只是有个缓解作用罢了。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壮汉子李老三包裹成一个木乃伊一样的病秧子，连玥里头贴身穿着的小衣都让汗水给打湿了。 将照料李老三的重任交给了冬悦和黄和才，连玥一身疲惫，拖着脚就往清平园走。 欧阳铎从后头赶上来，连玥忙摆手：“有天大的事情都等着我睡一觉再说。”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对于连玥来说，这不过只是一场简单的外科手术，可是连家大小姐留给她的身子实在是太柔弱了一些，一场手术就能够让她累得直不起腰来。 饱饱地睡了一觉，连玥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忙坐起身，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那昨天晚上欧阳铎岂不是睡在了贵妃榻上？ 连玥连忙撩开了床帐子，却见贵妃榻上空空如也，欧阳铎早已不知去向。 不知道为什么，连玥心里竟然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不容易能够让欧阳铎吃一回瘪睡一次贵妃榻，没想到她竟然没有能够亲眼见到，不得不说，这可算是一大遗憾了。 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连玥刚刚穿好小衣，端午就带着春末和夏依进来服侍她洗漱梳妆了。 夏依手巧，不仅会刺绣裁剪，与梳头梳妆上也和春末差不了多少，今儿个更是代替了春末，手脚利落地给连玥梳了个家常发髻。连玥对着镜子照了照，夸赞了一下夏依的手艺，就问起了欧阳铎。 端午正在和春末铺床，道：“太子殿下昨儿送了太子妃回来，一夜都在书房守着呢。” 连玥顿时就怔住了，竟然没回来歇息？ “你们可曾知道昨儿书房里的那个人情况如何了？” “昨儿是冬悦守着的，方才奴婢已经让秋意跟着去替换冬悦了，也不甚清楚。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不然，黄先生就会来请太子妃了。” 昨天连玥将一个血人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太子府。 太子府的下人们都说太子妃是个有福气的，不仅能够使得病怏怏的太子慢慢恢复康健，竟然还能够起死回生，真乃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下凡。 连玥嘴角含笑，听着端午她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些溜须拍马之言，淡淡地道：“端午，回头你去找了李总管，就说我说的，方才这些话私底下说说也就是了，切不可传扬出去，谁要是再敢乱嚼舌头根子，那可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夏依不解道：“太子妃殿下，大家伙儿明明是在夸殿下呢。” “这种夸奖我可不要。”连玥接过春末递过来的蜜茶，轻轻晃了晃，“我何德何能，怎么当得起‘神医’这个称谓？传出去了，还不得让人家笑掉大牙？没得给太子爷丢脸。” 欧阳铎一晚上都守在书房里，连玥料想他必定不会回来用早膳了，自己一个人用了一碗粥，吃了两个小rou包子，就也去了松涛苑。 迎面就撞见了欧阳铎的幕僚吴世道老先生，忙给老先生行了半礼。 吴老先生侧了侧身子，虚受了连玥的礼，含笑道：“太子妃殿下安好，许久不见令外祖了，不知他老人家可好？” 连玥忙笑道：“多谢吴先生惦记着，外祖父他老人家如今正在家中修书呢，想来是要将从前与钟老先生之间的鸿信往来都整理成册，说是对太学的学生们也有些帮助。我嫁进太子府这么多日子，也不敢用些琐事去打扰他老人家，生怕误了他老人家的大事，惹得外祖父不高兴。前些日子回娘家，我倒是听得家父说了几句，外祖父他老人家身子康健着呢。” 吴世道摸了摸梳理成小辫子的胡须，颔首而笑，又和连玥套了几句，就飘飘然而去。 连玥擦了擦额角冒出来的汗珠子，自从穿越过来，对于连家大小姐的外祖父张昭文，她可是全部都是从别人嘴中听出来的呀。可千万不能露馅了。不过，这个吴世道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了已经致仕多年的张昭文了？ 直觉告诉连玥，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 要是现在就能够完全取得欧阳铎的信赖就好了，有什么事情什么话都能够摆到明面上来说，也就不用整天这样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了。 经过一夜的时间，松涛苑里头的血腥味都完全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龙麝香。 连玥深吸了一口气，低了头，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和欧阳铎说，今儿个想要欧阳铎陪着她去逛逛太子府的花园子，顺便见一见那个吴长史、郑姬和另外两个不知道名字的侍妾，正在组织语言呢，就听里头传来了几声咳嗽。 “爱妃一直杵在门口做什么？是要给本宫做门神么？” 连玥顿时就黑了脸，搞什么？有她这么好看的门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