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张玉柱道:“带来了,奴才还让他们给做了个狗窝,小主子要看奴才这就领您过去。” 胤禛一听是高兴坏了,立刻就要张玉柱带他过去。蓁蓁一听在后头叫住了他。“等等,等用过早点再去。” 小孩子的肚子永远和无底洞似的填不满,胤禛一醒过来就肚子空空觉得饿了,只是刚才被初来乍到的兴奋感给盖过去了,这会儿子蓁蓁一说他立马是肚子里咕噜咕噜叫,蹦蹦跳跳地就往屋里去了。蓁蓁看了谢氏一眼,谢氏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张玉柱挨到蓁蓁身边回话:“奴才来了后见行宫附近有山泉流过,想来这地方的水土甚好,刚好附近寺庙里的和尚们都有自己种菜,奴才就去和他们要了一些来让厨子们做了素面。” 秋华笑着说:“小柱子,你跟着主子几年也成了个饕餮了啊。” 张玉柱低着头道:“不敢,都是主子往日□□的好。” 蓁蓁道:“本来还想早点让他们随便弄点小米粥就成,既然你费了这些心思就尝尝吧。” 蓁蓁进到屋里,张玉柱已经让人把膳桌准备好了,主食便是他说的素面,另还配了小米糕和羊奶糕各一碟。 素面拿青花海碗盛着,面是面,汤是汤,山菜是用水水汆过后拿香油拌好摆在面上的,清清爽爽,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蓁蓁先拿勺子舀了一口汤喝,味道甚是鲜美,还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甘甜。“这汤是拿玉泉山的山水做的?” 张玉柱道:“主子英明,正是如此。” 蓁蓁笑道:“嗯,你算是出师了,往后御膳房要是缺厨子我看你倒可以去谋个差事了。这面做得不错,一会儿早膳的时候再做一回,也让皇上尝尝吧。” 皇帝一直到御门听政结束了才从瀛台出发,他一到行宫便问:“德妃呢?” 梁九功道:“德主子说是在荷花池那边赏花。” 皇帝换了衣裳立刻就往荷花池去,行宫东面种了一池的荷花,如今已是八月,放眼望去是满目摇曳的碧绿荷叶,而朵朵粉嫩的荷花就在那荷叶之间轻舞飞扬。 胤禛和胤祚在荷花池边围着一个水盆不知道在捣腾什么,蓁蓁倚在玉石雕栏前双眼似是在瞧这满池子的荷花又似是在瞧着别的什么。 皇帝走了上去,一如往昔地轻轻拥住了她。“在瞧什么,怎么瞧得这样入迷?” 可他换来的是蓁蓁没有往日娇羞的平静回话,“皇上可知,在盛京旧宫的花园里也有这样一个荷花池?” 皇帝轻轻笑了。“朕哪里不知道,咱们不是一起去看过,你记不记得朕和你说过不如京中的荷花许多?” 蓁蓁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皇帝。“在盛京的时候大姑姑在荷花池旁给臣妾说了一段旧事。” “什么?” “一段太皇太后和宸妃的旧事。”蓁蓁轻叹了口气,“今儿看见这池子荷花,臣妾不知怎么就又想起了那天的事。” 皇帝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他微微蹙眉,“你想说什么?” 蓁蓁看着他久久方才道:“臣妾想回宫后去向皇贵妃请罪。” 皇帝一怔,松开手道:“你去请什么罪,你又没有错。” 蓁蓁道:“那日因臣妾没了孩子,皇上生气罚了皇贵妃,皇贵妃众目睽睽之下没了体面,又因此如今忧心缠绵病榻,这便是臣妾的罪了。” 皇帝一听突然间就生起气来。“她的体面是她自己不要的,与你有什么干系?朕让你住到瀛台去时特意嘱咐过她宫中不许议论给纯王立嗣的事,结果呢?还不是她管束后宫不力才害得你没了孩子。” 皇帝说的这些蓁蓁又何尝不懂?可是她想到先前惠妃同她说的那些话,又想到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话,她知道如今要平息后宫中人对她的怨愤还是需要佟佳氏的帮忙,但偏偏皇帝到如今都没有醒悟这一点。 皇帝见她心事重重,伸手拂去她脸上的碎发,想起她近日的冷淡,“朕觉得如今你心里都没有朕了。你想着孩子,想着老太太,想着佟佳氏,你怎么不想想朕?” 蓁蓁不知怎么心中郁闷撇过头去不理他,皇帝转过她的脸,让她看着他。 “万事都有朕在,朕自会给你做主,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蓁蓁望着他眼睛,她能清楚分明的在他的眼中瞧见自己的身影,可是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皇上宠爱臣妾这是臣妾的福分,可也正是皇上的宠爱让臣妾觉得惶恐。” “惶恐?”这两个字让皇帝的眉头皱到了一起,“朕喜欢你会让你觉得惶恐?” 蓁蓁没有退缩:“臣妾是皇上的,可皇上却不是臣妾一个人的。” 蓁蓁说到此皇帝终于是听明白了。他有些生气,眯了眯眼说:“朕说了,有朕在你放心即可,你不信朕么?” 信?还是不信?蓁蓁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皇帝是守住了对她的承诺拒绝了裕王恭王的要求,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和她的孩子却倒在了后宫的暗箭之下。这一次是她没有福气来到这世上的女儿,下一次还会是什么? 她脸上写满了心事,遮住了她从前眉宇间的天真烂漫。 皇帝握住她的手,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相信朕,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朕会守着你,守着咱们的孩子。” 不远处传来了胤禛和胤祚嬉笑的声音,面对着皇帝深沉的双眸,蓁蓁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皇帝轻舒了一口气拥住了她单薄的身子。 佟佳氏的体面么……他搂着蓁蓁陷入了沉思。 “皇阿玛!” 那边胤禛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献宝似的端了个盆跑了过来。皇帝松开手,恢复成慈父的模样对着儿子说:“怎么了?瞧见什么了?” 胤禛把手里的盆举得高高的。“皇阿玛,荷花下面还长了个怪东西,您看!” 原来他和胤祚从池子里拔了一朵荷花出来。这两个孩子也是力气大,竟把一株荷花连根从淤泥里拔了出来,这荷花下面长的是莲藕,虽然还没有完全长成但已经粗粗的有一小节了。 他们平日在宫里只见过荷叶荷花,完全没看见过淤泥里的东西,这会儿才会如此新鲜。 皇帝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头顶,见他拿个莲藕当稀罕物倒是笑了。 “小傻瓜,这就是你平日吃的莲藕。” “莲藕?” 胤禛一脸的震惊。他吃过莲藕,尤其爱吃蓁蓁让厨子做的藕夹,只是他完全没想过吃的菜原来是长这样的。他低下头尤是不敢相信地戳了戳荷花下面那截长得甚丑的怪东西。 皇帝看着他吃惊的模样一时到陷入了沉思。 皇子们在深宫待着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连莲藕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胤禛年纪尚小不知俗世也就罢了,若太子和大阿哥也如此那就不好了。 “皇上……”蓁蓁看皇帝瞧着两个儿子似乎是愣住了,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皇帝回过神握住她的手说:“走吧,进屋去吧。你说的朕都知道了,朕会放在心上的。” 听他如此说蓁蓁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可皇帝随即又在她耳边说,“你想过朕也会害怕吗?” 她说:“君心我心,不在一期一夕一瞬,但求绵绵不绝长长久久,可好?” “好。” ······ 皇帝和蓁蓁此次到玉泉山来除了打算小住几天散散心外,还有一桩事情要做。两人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胤禛胤祚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他们的皇阿玛和额娘便去了山上的碧云寺。 皇帝在玉泉山修行宫之后这碧云寺也就成了皇家的产业,主持一早就知道皇帝要来,已经将诸多的事宜都准备好了。 皇帝同蓁蓁一起走进大殿,主持端坐在蒲团上领着一干僧人开始诵念起了《大悲咒》,大殿中间的香案上摆了一座小小的牌位,上面没有写名字,只是用象征皇家的金黄色龙纹缎子覆盖着。这座牌位连同今天这场法事都是蓁蓁为了她夭折的女儿而准备的。 按照皇家的规矩,子死父母都是不能参与葬礼的,今儿的法事上也是秋华代替蓁蓁在案前烧纸钱。皇帝和蓁蓁能做的就是在案前为夭折的女儿点上一柱青烟。而后两人便坐在主持跟前跟着他一起诵读《大悲咒》。 法事一直近午时才结束,皇帝扶蓁蓁出大殿的时候蓁蓁一阵头晕目眩,跨过门槛的时候不慎还绊了一下。回到行宫皇帝就叫了太医来给蓁蓁请脉。 刘太医是跟着蓁蓁去盛京的,对蓁蓁的身体状况也比较熟悉,他号过脉后对皇帝道:“娘娘早产体虚还是要多多调养。” 皇帝点点头。“嗯,朕知道了,往后永和宫需要什么药材一时筹备不到,你直接去找顾问行要就是了。” “是。” 这刘太医跟了蓁蓁这些日子也是看出来了皇帝对这位娘娘是宠爱非凡,可是吧,有时候这事就坏在太宠上了。 刘太医想了想还是打算把心里的实话同皇帝说了,“皇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皇帝看了刘太医一眼,看他一脸慎重似是真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皇帝给蓁蓁盖好被子,领着他走到外间。 “成了,这儿德妃听不见,你说吧。” 刘太医想了会儿说辞谨慎地开口:“皇上,恕微臣直言,娘娘这一胎没保住究其本因还是胎相不稳所致。娘娘这一落胎又伤了身子,怕是……” 皇帝惊问:“怕是什么?难道德妃往后都再难有孩子了?” 刘太医道:“皇上无需过于焦虑,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是想说娘娘怕是暂时不宜有身孕,还是要将养一阵子,等身子都调理好了再说。” 他如此一说皇帝顿时就明白了。“朕知道了。” 刘太医想到德妃素来受宠,于是又小心地添了一句:“这避子汤到底伤身还同微臣给娘娘开的调理方子相冲,依微臣之间最好是别喝……” 这老迂头当他是什么了?皇帝都快被他气笑了,瞪了他一眼说:“朕知道了,刘太医,办你自己的差事去吧。” 刘太医顿时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是后悔不迭,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 第105章 按例, 皇帝每日散朝后王公大臣们依次从乾清门退下, 或往六部大堂办公,或去自己的衙门办事。这些日子裕亲王福全虽然被皇帝下令罢朝会, 暂时不准入宫,但他暂时还兼着宗人府宗令的职责,虽然这差使眼瞧着就要被皇帝夺走, 但只要一日没有明谕, 他每日还是要去宗人府的衙门干坐几个时辰。 皇帝已起驾去了玉泉山行宫,所以近日并无什么大事, 这日坐班结束后他就打算回他的府邸去,只是没走几步忽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二哥。” 他转过身,一个与他穿着同样服色但更高挑年轻一些的男子喊住了他,这是他另一个弟弟恭亲王常宁。 常宁走上前往福全的肩上轻轻一拍, “皇上去玉泉山了,想来这几天宫里也没什么事, 我去你府上坐会儿吧。弟妹的事也想同你再商量商量。” “嗯。”裕王点头道,“晚膳也在我那用吧, 我让你嫂子多准备几道你爱吃的菜。” 失意的兄弟两相携从东华门骑马直奔了裕王府, 裕王府的管家早就守在大门口了, 他见胡同口马蹄飞扬, 除了自家王爷外另有一人似乎是恭王,他招来属下赶紧让他去内堂知会裕王福晋。福全和常宁在勒马石前下了马, 管家上前去接两位爷的马鞭, 福全对管家道:“恭王今儿在府里用饭, 吩咐下去多准备几个菜。” “哎。”管家应了一声自去厨房吩咐了。 福全领常宁去了书房,仆人上茶后福全就挥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你尝尝这个,这是福建那产的老君眉,这还是我旗下的一个佐领去福建替皇上办差事的时候带回来的。亏得他还想着我这个老主子,也算不忘我当初在皇上跟前提携他之恩了。” 常宁不过浅酌了一口就把茶杯放下了。他叹着气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那日宫里的事,我本来只是想为隆禧,为了弟妹去向他争一争,我没想过要害别人没了孩子。” 恭王一听放下茶杯走到他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这不是咱们的错,更不是你的错。我打听过了,永和宫那位这胎本来就怀得不稳当,即便没有这一出也是迟早保不住的。” 兄长的宽慰并没能纾解恭王心中的郁结反倒是让他的眉头锁得更紧。“早知道六阿哥的生母身体欠佳我们应该从长计议这件事的,如今闹成这样弟妹的事再无转圜余地,还牵连了无辜的人。” 这件事于裕王也是一桩憾事,皇帝既已动了怒还落下了那样的狠话,那就说明无论他们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听了。“哎。如今也只能先寻好大夫治好弟妹的病,立嗣的事情只能再徐徐图之了。” 福全这样宽慰着弟弟,但两人心里都明白,立嗣一事怕就到此为止了。 “弟妹的病哎……”恭王叹了口气,“太医都给她看过了,京里有名的大夫我们也都请了,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