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众多弟子身上的剑开始响动起来，剑尖指向弟子，做低垂状态，显然有俯首称臣的意思。 向一个样样不如他们的弟子低头。每个人心里都是不服的状态，他们看向第一个发言的岳志承，脸上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如果不是他打断了台上人的发言，那么下一个领悟剑意的是不是就是他们了呢？ 方鹤看着周围人的仇恨点都被岳志承拉走后，扬了扬眉，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过来。他高深莫测地对着下方的众人说道：“这是第一个。” 他收回手，目光平淡地看向岳志承低声问道：“我可以继续讲了吗？”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或者说惊讶的神色，就好像刚才发生的只是一件寻常的小事。 然而是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算得上惊天动地，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打破了他们的常规认知。 被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岳志承的口中只能吐出两个字：“可以。”有成功的案例摆在面前，别说别人，就连他的心里都充满了期待感。 没有人再打断这次讲座。 方鹤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其实，刚刚那个人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地“领悟”剑意，并不是说他的悟性能够比其他人要好，而是对方的心境不行。 黄粱一梦，说到底也只是个幻境而已。 方鹤继续开始自己的演讲。这次，下面的人神情和态度都比之前要认真很多，甚至有些富绰的弟子，手里拿了一枚符篆，开始讲方鹤口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 如当圣宝。 方鹤说的越多，黄粱美梦的技能构造得便越加详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都有了感觉，席地而坐。上千人的剑一起扬鸣，铮铮作响，如同一道美丽的仙乐。 每个人的剑气不同，所凝造的剑意自然也有所不同。上千种剑意摆放在面前，场景十分壮观。 方鹤看着一旁呆若木鸡的剑宗宗主，轻笑道：“宗主，我的承诺就此完成。由此，可以证明我的学生时朔没有坠魔。”他自始至终，只想说明这一点。 剑宗宗主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方鹤。在他的周围，剑宗高层也已盘腿坐下，感悟着这难得的剑意。此刻的他，仿若孤立无援。 他呐呐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从头至尾，对方只是简单地坐在那里，举重若轻地说了几句。这底下的弟子竟然全部领悟，就连他身边修为高深的长老们，都若有所悟。 这样的能力，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方鹤但笑不语，他看着黄粱一梦的领域渐渐包裹在剑宗宗主身上。对方甚至来不及说什么，便迫不及待地坐下，进入到修炼的状态。他身上的剑意在一寸一寸地加深，领悟速度逐步透彻。 然而，这终究是黄粱一梦罢了。 方鹤站起身来，转头，便看到两双眼睛盯着他，里面或多或少充满了崇拜之情。陶乐乐甚至毫不掩饰，小跑跑到方鹤的身边，一把抱住方鹤的大腿，软糯糯的语言不要钱地朝着方鹤砸去： “哇哦，你好厉害啊！” 方鹤弹了一下他头上的小揪，对上时朔的目光，面带揶揄地问道：“你不跟他们一起坐下来感悟吗，机会难得。”他的脸上，冷漠尽褪，又变得亲切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鲜活生动，全然没有刚刚的那样高不可攀。 方鹤这一笑，像是揉碎了时间的光波。时朔甚至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他抬眼与方鹤对视，眼中的嘲讽尽数散去，只留下几分温和，在阳光的照映下，显得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时朔笑着说道：“有老师在，我怎舍得入定。”当说到定的时候，他的舌头微卷，绕了一个小弯，就好似将这定含化了，吞进去似的。 显然，时朔现在的心情特别好。方鹤扬了扬眉，不介意让对方的心情再好一些。 他衣袖一扬，大方地说道：“那就现在念一下获奖宣言吧。就算得了第一，也不能骄傲，形式还是要走一下的。”这可是他在修真界带出来的学生第一个奖项，怎么能轻易就略过！ 反正，不管怎么样，所有人都得乖乖地坐在这里听。 时朔倒也不介意这样做，他将获奖宣言从储物袋里拿出来，朝着台子下徐徐念道：“八荣八耻。第一，以……” 在说到“以诚实守信为荣，以见利忘义为耻”时，他还特意走到岳志承旁边，在他耳边将这句话大大地念出来，随后对着他发出一声轻嗤声。 这样模样，让一旁的方鹤看得都觉得可气，更别说岳志承了。他从入定中醒来时，便听到了后半句，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时朔，目光平静，只有双手在隐隐颤抖，仿佛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 时朔轻轻一笑，微微凑近，在岳志承的耳朵旁留下一句话，随后起身，走到方鹤的身旁说道：“老师，我的获奖宣言念完了。” 方鹤觉得，时朔这个样子实在太欠打了。他轻咳了一声，说道：“走吧。” 等到剑宗一行人醒来时，高台上已经空空如也，看不见任何人影。众人不由有些怅然若失，总觉得刚刚的一切如梦如幻，不太真实。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之际，修真补习班的名头却已然打响，它的名头顺着剑宗在山脚下立的大屏幕，传到了千家万户。 这是第一次，人们听说，修真也能进行补习！ 而这一切，方鹤并不知晓。此刻，他正面临着一个严峻的考验，那就是—— 怎么找到这孩子的家长，把他送回去！ 方鹤扯了扯小孩子的衣领，放柔了声音低声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他一脸发愁，到现在才突然想起，他到现在，都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 “陶乐乐。”陶乐乐说完，小屁股扭得使劲，往方鹤怀里钻。钻来钻去，他总算在怀里找到一个好位置，晃着脚丫坐在那里。 他说的平静，倒是在报普通名字一般。方鹤也没有在意，一边将怀里的孩子拢住，让他待得更加舒服一点，一边低头想着怎么帮他找父母。 倒是站在一旁的时朔，听到这个名字后，十分不平静，不由出口问道：“陶乐乐，就是被造化宗劝退的那个陶乐乐？” 第8章 造化宗，取自“夺天地之造化”。 其宗门弟子靠炼器、炼药、画符自成一家，埋头钻研，不问世事。在这以北地区，最好的武器、最好的丹药、最好的符篆，都是出自造化宗弟子之手。可以说，这片区域没有人敢轻易得罪造化宗的弟子。 曾经有人贪图造化宗弟子里的高阶法器，又苦于没有钱财。他仗着自己修为比对方高，想要谋财害命，却不想对方拿着一堆法器不要钱地朝着他砸去，最后逃出生天。不仅如此，对方还没有放过他，拿出高宝高价悬赏。除此之外，造化宗的其他弟子听说后，又追加了众多天材地宝。 当时，那场面那盛况，凡是经历过的人都记忆犹新。从此之后，打造化宗主意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对抗几千、几万名修真者的明追暗杀。 总的来说，造化宗的人很佛系，风评也挺好的。 因此，当它无缘无故劝退陶乐乐时，还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若不是后来时朔金丹破碎的事情更引起他们的兴趣，估计这群人还要讨论到现在。 方鹤将怀里的陶乐乐抱紧，皱眉思索了起来。陶乐乐的水平在造化宗里面怎样，他不清楚。但是他试过陶乐乐的登仙云，无论是起伏升降，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就连外观，都挺符合年轻人的审美。 况且，这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创造的。由此可见，陶乐乐的天赋是有多么的恐怖！ 方鹤实在想不出陶乐乐被劝退的理由，他轻声问了时朔，时朔也回答不上来。反倒是陶乐乐，小大认似的炫耀道：“那是因为我太厉害啦！他们教不了我。” 他头上的揪揪已经彻底弯了，斜在左边一摇一摆的。方鹤忍不住用手拨弄了一下。 造化宗的修炼方法跟其他宗门不同。炼器、炼药、画符统称为炼造。他们通过炼造提升修为，不同的体质有着不同的锻造方法，选择到合适的方法后，修为便一日千里，不可敌也。 陶乐乐在锻造上确实很有天赋，往往能造出许多巧夺天工的精良武器，但同时，他资质太过优异，其他的功法与他的体质呈排斥的状态。简而言之，若找不到合适的锻造方法，陶乐乐就算再有天赋，也无法再进一步。 因为，锻造人的修为与所造出来的物品呈正比关系，相辅相成。 若是旁人听闻这个原因，怕是要喟叹一句天妒英才。偏偏在场两个人的反应都很平静。方鹤若有所思地将陶乐乐抱在怀里，低声问道：“你要去我那里瞧瞧吗？” “好啊好啊！只不过我得先跟我爹娘说一声。”陶乐乐欢快地拍着手说道。他连忙在自己的储物袋翻找片刻，终于找出了一只蜻蜓模样的玩意儿，在它的耳边敲敲说了几句，最后往它身上一拍。 蜻蜓便摇摇摆摆地飞走了，它透明的翅膀轻轻振动，一瞬间就飞出了几米之远。从远处看，惟妙惟肖。 方鹤收回目光将陶乐乐抱在怀里准备回去了。他倒也不再乘坐那个显眼的登仙云，跟着时朔一起，从凡间的闹市经过。闹市里人来人往，呼喝声、叫卖声响彻不觉。在旁边的小茶馆处隐隐还能听到说书人高亢的说话声，讲的还是今天刚发生的剑宗弟子比赛。 置身于这人间繁华处，方鹤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短促而又激烈，迟来的紧张感瞬间包裹在他的周围。他开始深呼吸，直至心脏的律动缓慢平复。 走了一会儿，终于快到了补习班。 方鹤将陶乐乐放下，拉着他的手走过去，便看到补习班门前围绕着一群人。这些人都是普通打扮，身上没有半点灵气，他们的手上都牵着自己的孩子。孩子被认真地梳成了哪吒辫，高高地翘起，一个赛一个高，身上都穿着红艳艳的衣服。乍一眼望去，有好多“陶乐乐”站在门口。 方鹤看到后有些惊讶。他随意地拉来一个过路人细问，才知道刚刚他们山顶的景象被山脚下的屏幕一丝不漏地传了出去，甚至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场景的影像被刻制到了符篆中，被大量传播。 原来有人是不信的。当他看到符篆里万众剑修扬着剑，闭眼顿悟时，又不得不信了。这样的场景太过震撼，也因此在凡间和修真界中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当得知这影像中的修真补习班就开在这里时，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孩子过来在这里等着了。 方鹤有些哭笑不得。他看了一眼围在正门处的人群，便带着时朔他们绕着从后门溜了进去。 他们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推推嚷嚷的人群，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方鹤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揉了揉眉心。他坐了一会儿，才从讲台上翻出笔和本子到楼下去。 第一次招生的效果便分外好。他打开门便看到乌黑的人头，大人带着小孩蜂拥而至。但到了这个时候，方鹤才发现情况跟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这些学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对修真并不感兴趣，都是被父母强拉过来的。相比较修真，他们更在乎的是金钱、是名利。小小年纪脑袋里便装着一堆的想法。 方鹤有些无力。若是刚来到修真界时，方鹤并不介意从里面挑选一两个亲自带。但现在，时朔成为了他的弟子，他就莫名地不想这样随便凑活下去。 他想开个精英补习班。以后，从他补习班里出来的人，甭管是不是大宗门的弟子，只要往那一站，就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下定未来补习班的基调后，方鹤便一狠心。只要他觉得不合格的弟子，就不放进来，家长砸再多钱和灵石，他也不收。就这样差不多一个下午过去了，方鹤一个人都没收着。 他站起身，看着空白的学生簿子叹了一口气，转身上了楼。 是他太想当然了。在这个灵根为上的世界里，好的苗子早就被各大宗门挑中，只要年龄一到便送入宗门，至于那些毫无修真希望的，一旦被判了死刑，他们内心的火种也灭了。 与其说这些孩子是来面试的，不如说是来碰运气的。可以教最好，不能教也差不了多少。这样的心态往好一点来说可以叫做乐观，往坏一点来说，就是没有恒心和毅力，一旦遇到什么挫折和磨难，就会轻易放弃。 · 楼上，时朔正逗着陶乐乐。他现在的心情极好，眉眼都舒展开来，勾着唇坐在那里。他身上的血衣早已换下，穿上了白色的衣袍，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陶乐乐圆嘟嘟的面庞。 见方鹤上来，他抬了抬眼问道：“都处理好了。” “嗯。”方鹤轻轻点了点头，将名册往讲台上一抛，就坐了下来，“看了一圈，没有合适的。” 时朔轻笑了一声，用力按了按陶乐乐的脸，上面都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印子。他轻笑着说道：“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他说的是陶乐乐。 方鹤将目光移到了陶乐乐身上。 时朔继续说道：“你都能让我重新踏入仙途，难道你还不能根据他的情形找一本好的功法？光陶乐乐一个人就抵得上外面那上百个人了。” 他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方鹤忍不住有些想捂脸。他现在发觉了，他这个弟子，朝着“反派”的模样一去不复返了。 一旁的陶乐乐听到这句话，不去管半边被掐红的脸颊，小跑着来到方鹤的身旁，扯了扯方鹤的衣袖，眨巴着一双眼睛问道：“你有办法让我修炼。” 这个样子简直太可爱了。方鹤忍不住想逗他：“如果你能修炼那你想干什么呢？” 原本以为以小孩子的天性，肯定是炫耀再加上一些幼稚的报复，却不曾想陶乐乐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认真回答道：“我就做两件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在方鹤的面前认真晃了晃说道：“就两件。” “哪两件。”方鹤半揽住陶乐乐的腰，好笑地问道。 陶乐乐奶着声音道：“这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我爹娘高兴高兴。他们知道造化宗不要我之后，就一直舍不得刺激我，对我百依百顺，也不再要求我一直研究材料了。但我觉得，我挺喜欢这件事情的，如果可以，让他们高兴高兴也挺好的。” “至于第二件事情。”说到这个的时候，陶乐乐的眼里发着光，“第二件事情就是我想去参加全界炼器者大会。听我爹娘说，只要修炼了，就有机会去参加这个了！” “我想去试试。”陶乐乐如是道。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太过迅速而又猛烈。陶乐乐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跟小伙伴分享一件趣事那般手舞足蹈着，让人的心情忍不住都调动了起来。 方鹤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将手里的点名册拿了出来，当着陶乐乐的面上将他的名字写了上去说道： “那之后，你就是我们补习班第二名小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