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所以盖丽难得地叹了口气，然后恢复威严的形象，一脚踹开儿子的门。 迪奥斯正在努力憋火球，嘴里念念有词“为了爱与正义，太阳神的光辉赐予我火焰……”，盖丽额头的青筋跳了一跳——刚才路德维希教课，可没说“法术”还有这么可怕的台词，迪奥斯这小傻子指不定是让海登元帅怎么耍着玩了。 这个智商基本告别谈恋爱了。 盖丽气得不想告诉迪奥斯事实，拉过迪奥斯屋里的椅子，大刀阔斧往上面一坐，迪奥斯规规矩矩站好，等着母亲问他这段时间的训练和表现。 谁知盖丽问他：“你怎么想的，放弃夏佐了？” 迪奥斯脸涨得通红，片刻后撒气儿一样快地褪掉了红色，变成某种灰败的惨白，他摇摇头，小声说：“他已经有海登元帅了。” 盖丽嗤笑一声，翻了自家儿子一个白眼：“明明你和他从小也算青梅竹马，搞到最后，硬是连夏佐本人都以为，你追他只是为了政治利益，你自己想想你这是蠢到了什么程度。” 迪奥斯低着头不说话。 盖丽大概是压力大，脾气格外暴躁，指着儿子继续骂：“政治利益？施莱格尔与西德是政治死敌，政治联姻第一个排除在外的，乔安妮那家伙可不是你和她攀亲家她就能在议会蒙着良心给你投票的，当年你寻死觅活，就要夏佐，你大姐还说等你成年和你公平对战竞争继承人之位，你为了和夏佐在一起，当场放弃了继承人位置……你到底在想什么？” 盖丽说着说着，慢慢停住了话头，她发现迪奥斯低着头，浑身颤抖不止，大滴大滴的眼里居然掉了一地。 他十五岁那年盖丽为了让他放弃和施莱格尔的独生子在一起，拿铁条打断了他的腿，迪奥斯都没哭过一声。 “那个不是夏佐。”迪奥斯忽然抬起头，“我能背出所有夏佐最喜欢的诗歌，我能默写出他写过的每一篇散文，他喜欢午后阳光晒过的垫子的味道，还有加两倍糖的红茶……现在那个人，他看见我念诗的表情和看见山羊跳舞没什么区别，哪怕我念他写的诗……那个不是夏佐！我的夏佐……不在了……嗝儿！” 迪奥斯硬是憋着哭，把自己憋打嗝儿了。 盖丽叹息一声，十分难得地闭了嘴，也不再骂这傻儿子了。 “我过去瞧不起他写诗……我觉得那是无用的爱好，我想着让他多跟我学学机甲，然后就能……就能……双e的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光想着，那不就是个废物了吗，难道能靠写诗活一辈子……”迪奥斯慢慢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的迷茫，“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不写诗的夏佐，也就不是夏佐了……” “至少，他现在很快乐。”盖丽板着脸说。 路德维希猜不到如果夏佐知道迪奥斯居然是真爱他，他会有什么心情，法师只严肃批评了天河流浪者假公济私偷听人家说话这件事。天河流浪者目前接驳整个星舰的主系统，于是海登才发现，这个人工智能有偷听隐私的癖好。 “夏佐应该不会太生气。”路德维希笑了笑，“那小孩连死后执念都纯洁的可爱，和杀人放火一点关系都没有，看来并不怎么恨那个火球。而且……那个火球也傻，是真的，坏到是没坏哪里去。” 他见过真正阴冷入骨、逼得灵魂不能安息的怨念，他也驱使和奴役过试图污染主物质位面的大恶魔，把玩弄人心的魔鬼塞进过泡过圣光水的小罐头……但迪奥斯这种，不管在哪个世界，充其量都是打一顿就行了。 至于夏佐，亡灵法师研究死亡，学习死亡，最后欺骗死亡，所以他们知道死亡会对一个灵魂产生多大的影响，基本上，身为活人的道德观念、情感束缚，在死亡一瞬间都会被打破，这就是路德维希不管什么条件，都要优先达成契约获得夏佐rou身的原因，能多活着两年总比早早死了好，下下策才是找尸体做巫妖。 夏佐虽然面临退婚，但最后他心里很大一部分执念是自身不够“强大”，此处的强大当然是狭隘意义上的军事实力强大了，温柔的诗人青年习惯于把问题归咎于自己，他大约是觉得，如果自己“强大”，迪奥斯就会“真的爱他”了，所以他才会憋着一口气，希望路德维希把他变强，变得足以赢得更好的婚姻。 路德维希现在思考的是，他应不应该把夏佐死因存疑这件事，想个办法透露给迪奥斯和乔安妮，让他们也查查到底怎么回事，毕竟法师对这种事儿不熟悉，海登到是懂得侦查，可海登从前和这些贵族世家不熟，能查的也有限，这事儿才一直僵在那里没进展。 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叹息，路德维希疑惑地抬起了头来，只看到认真切牛排的海登，又摇摇头，吃完海登递过来的最后几口牛排，盘子里还剩一块带筋的，路德维希刚想说不爱吃牛筋，海登已经叉起那块rou筋，塞进了自己嘴里，还舔了舔叉子。 路德维希盯着他，半晌，用没擦的沾油嘴唇亲了海登一口，在他脸上留下一个油唇印，然后法师哈哈大笑起身离开。 海登笑着收起盘子，简单收拾，赶回舰桥，更要紧的事儿还在眼前呢。 人类舰队赶路途中，虫族的求救信号一直在发，越来越急，米娅说从信号判定那是个大型舰队，可能有三只次级主母，甚至可能还有一位高等主母。高等主母在虫族，基本和海登之于人类帝国的意义差不多，如果他们都需要发紧急求救信号，那表明状况可能和之前那一仗一样危险。 副官缇娜则问：“我们如何确定这个信号不是第三文明的陷阱？” 军医初号机回答：“根据目前对星之灵指挥官——罗莱的研究，这个种族自我感觉好过了头，虫族和人类都是他们的‘资源’，是低等的，假如是你，你会假装红毛猩猩发出信号制造诱敌陷阱吗？” 迪奥斯说：“暂时伪装也不是不——” 初号机冷冰冰地打断他：“是你还真有可能，红毛狒狒。” “你搓出火球了？”路德维希冷不防冒出来，居高临下——他现在比迪奥斯高了。 面对“夏佐的第二重人格”，迪奥斯百感交集，他小声说：“还在练。” 高傲的法师瞪了他一眼：“连术士都不如。” ——不行，要努力，不能让夏佐看扁，至少，要努力到术士的程度！迪奥斯给自己打气。 初号机再次提醒：“我们即将与第三文明再次接触，不要因为现在的罗莱少将看起来像个大龄中二邪教二逼，你们就对第三文明掉以轻心。罗莱只是个极端个例。” 奈哲尔已经恢复了健康，这会儿居然穿了身军医制服，跟在初号机身后，听他说到罗莱，立刻把手里罗莱的研究数据地给海登。 海登赞叹道：“父爱是一种伟大的力量。” 初号机没这么客气：“立场不坚定，个人情感凌驾于责任义务之上，怪不得乔安妮年纪轻轻就是元帅，罗莱才是个靠脸上位的少将。” 海登：“……多亏罗莱少将感情用事。” 白夜霜星：“元帅，我就不信罗莱少将靠脸上位这种八卦，那个人工智能绝对坏了！” 路德维希挥挥手，把白夜霜星禁言了。 虫族舰队的信号非常近了，在探测器上已经出现了他们的舰队图标，这支虫族军队与第三文明舰队群打在了一起，海登命令舰队暂停前进，判定敌情。远处的虫族舰队显得有些狼狈，但训练有素，这从侧面佐证了虫族更早接触第三文明这一事实，他们能迅速判断出己方感染单位，并毫不犹豫地将之销毁。 “小心靠近，不必开启隐形，那个对第三文明的探测器没用。”海登命令。 第三文明果然早已发现了人类舰队，他们之前的视频和直播都证明，第三文明的通讯技术比人类帝国的高级一点，整个舰桥一阵电流杂音之后，一个信号强行接入。 海登吼道：“通讯员，给我切断它！” 信息安全是现代战争必争之地，通讯技术人员不敢大意，立刻尝试变频，但在成功之前，接入的信号那头传来一个语调怪异、仿佛不怎么会说人类语言的机械音，那声音明显带着怒火： “是你们！快将我的罗莱还给我——” 他刚说完，只听嗡——舰桥里一股明明无声、但震得所有人耳鸣的能量震荡开来，下一秒，路德维希冲到话筒前，大怒： “要脸吗？你再给我说一遍谁的？你就是拐卖人口的邪教负责人吗？”路德维希的怒火如同实质的尖刀，精神穿刺法术隔着通讯信号就扎了过去，“敢跟法师抢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露露：你死定了！ 罗莱：好感动，儿子还是爱我的！ 海登：小先生真可爱。 奈哲尔：我的小ai也可爱。 迪奥斯：没看出来。 奈哲尔：术士闭嘴。 露露：德鲁伊也闭嘴。 说起来，迪奥斯也算非典型渣男吧，傻逼，但不全是自己的锅，被帝国荣耀洗脑太深，而且有点小傲娇那种，嘴里天天资质资质强者强者，其实超喜欢夏佐……一开始设计这个渣男形象的时候，想了一堆“时代的悲剧”啊，“教育的缺失”啊，不懂得如何表达爱啊……然后，没然后了，一不小心刻画成了搞笑人物。 第五十章 第三文明纵横星际多年, 估计从没遇见过这么不上道的受害者。 他们没敢开视频通讯——“荣耀日”那一场莫名其妙的袭击令奥拉图文明措手不及, 他们见过许多不同的文明成果，但还没见过顺着网线爬过来揍人的，话说回来——这不是人类文明搞出来的网络段子吗？ 虽然只开了声音, 第三文明的指挥官依然发现情况不妙, 对面都是人类或者虫族, 指挥官本不在乎虫族和人类那点微妙的区别，但他发现与他说话的这个人类，竟然有着不亚于纯精神体生物的强大精神力量，他的声音透过语音通信传过来，竟然让指挥官“看”见某种纯粹黑暗的精神能量, 那让他想起黑洞——死亡禁区, 时间都被扭曲的空洞, 大宇宙最危险最神秘的力量。 啪地一下，通讯迅速断掉。 路德维希阴沉着脸，原地消失, 天河流浪者向海登汇报, 他去找罗莱了。 咣啷啷——密封舱被路德维希用法师之手掀翻在地，舱门被残暴扯开，天河流浪者看见任何机械制品被撕都感同身受, 立马抓了白夜霜星代替他看监控，白夜霜星也哆哆嗦嗦，瞧见路德维希本人亲自动手，不知怎么的, 竟然憋出一声：“嘤——” 法师没空理他，亲身上阵，扯着罗莱的领子把他拎了出来。 力量不够拎不动，还在手上画了个力量符文。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夜霜星目瞪口呆—— 法师把罗莱按在地上，整个人骑上去，对着那张帅脸左右开弓，一边揍一边骂：“还说别人渣，全宇宙你最渣，有家不回在外头和第三者文明勾勾搭搭，小三都他妈找上门来了——” 场面一度令人工智能系统过热。 “我没有我没有！儿子你要信我！我对你母亲一片忠心，星球之心作证！”罗莱尖叫。 白夜霜星都忘了自己是个人工智能不用呼吸，正逼真地抽着冷气：“……那个……先……先生……那好歹是你爸……” 路德维希气喘吁吁站起来，踩着罗莱的胸口，点头：“对，他要不是我爸，我就用法术揍了。” ——众所周知，法师rou搏就是开玩笑呀！大部分古代法师跑个十米就相当于跑马拉松了，一个个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翻书，路德维希若不是师门一直倡导“健康学术”，根本没力气揍罗莱这么多下。 白夜霜星稍稍松了口气，因为路德维希打了半天，罗莱那张漂亮脸蛋确实还是光鲜亮丽的，最多红了那么一丁点，而且从表情来看，罗莱大约认为这是某种“充满父爱的亲子活动”，看起来相当享受…… 门口星际出身的警卫不了解魔法世界里法师文化的独特性，看着这“凶残”一幕目瞪口呆，忍不住为元帅掬一把同情泪——元帅先生连自己爹都下死手打，这要是日后拌嘴吵个架…… 罗莱躺在地上，不敢起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路德维希的脚腕：“出气了吗？要不要再打一顿？” 路德维希高傲仰头：“不，打你太累，而且手疼。” 罗莱紧张：“爸爸给吹吹！” 涉及第三文明，罗莱的一举一动被实时监控，视频发到海登手中检查，初号机劈手躲过，然后皱眉： “根据影像资料和档案记载，罗莱少将本人温和有礼，风度翩翩，所有公开的、私密的资料全部证实，他尽管出身中产阶级平民家庭，但有着不输给贵族、甚至不输给皇室的完美礼仪，而这个嘴歪眼斜被儿子丧心病狂暴打一顿还能笑成花的傻逼……他也人格分裂了吗？” 奈哲尔趴在他肩头看视频，若有所思：“我猜，这十五年里，罗莱少将经历了远比我要多的考验。第三文明的转化过程非常凶猛，即便用尽全力也几乎抵抗不了，罗莱少将……他已经被转化为彻底的指挥官，却依然保留着对妻儿的爱，我不能想象这是什么样的意志力……但结论是，为了保持这一丁点的人性，他的神智在其他方面被损耗是很正常的。” 初号机恍然大悟般点头：“有理，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傻，让这么个玩意儿当少将，我还以为你们人类要完呢。” 停顿一下，他看了一眼奈哲尔：“确实要完，人都能变大陨石了……” 奈哲尔苦笑回答：“我也还没彻底明白怎么回事呢。”——法师拒绝指导德鲁伊，不是因为职阶歧视，而黑法师确实不能使用德鲁伊的自然法术，无从指导，法师虽然高傲，但绝不会不懂装懂，因此星际第一位德鲁伊虽然前途无量，但只能自己摸爬滚打，顺着模糊的大宇宙意志自学。 罗莱的情况，路德维希也隐约感知到了这一点，从灵魂波动上感知，长期过重的精神力负荷让罗莱的思维波动跳脱而杂乱，第三文明的秩序试图将他重新掌控，但他摸摸儿子的脚腕，刚有复苏迹象的秩序就又变得杂乱跳动，像是某种被压下许久的力量正在试图破茧而出。 所以法师哼了一声，把罗莱牌拳击沙袋又塞回密封舱。 他故意板着脸，拿出当初吓哭大恶魔的气场：“说，小三是谁！” 罗莱如临大敌：“不是小三！我和他没有关系！” 路德维希露出“我很怀疑”的表情。 罗莱急忙道：“那是第一梯队指挥官，奥拉图原生星之灵，高等神庙祭司，也是我们星之灵的权力中枢——星核议会的议长，名字叫——” 他说了一种奇怪的语言，大法师在那瞬间进入专注状态，高度集中的精神力量迅速解析这种异世界的非人类语言，那种语言的发声方式十分诡异，路德维希判断那种声音不是由声带发出，而是由某种机械部件制造，所以人类法师可以记下并理解这个语言，却说不了。 从音译来说，那个星之灵姓名的开头三个音比较接近“西奥多”，后面就都是人类声带发不出的声音了。 “行了行了，说说这个死得多有什么计划。”路德维希挥挥手，虚空里出现白骨，白骨漂浮着拼凑成一张扶手椅，衬得黑法师气场森冷，浑身笼罩着恐怖阴影。 “哎呀——骨头多硬，坐个坐垫！”罗莱喊道。 路德维希一顿，从隔空海登屋里搬运了一个枕头，塞到屁股下面。 罗莱深吸一口气，毫无战斗意志地对着儿子开始坦白，争取宽大处理，人类的意志在挣扎中暂时占据上风，“我这不是出卖星之灵的伟大荣耀，我只是在和儿子解释我没出轨”——罗莱混乱的意识里这样认定。 “星之灵的部队以梯队排序，目前一共五个梯队，全民皆兵，没有非战斗单位，没有生产单位，所有能源依靠战利品的夺取。第一梯队都是实力强大、进化升级过的原生星之灵战士，纯粹的星之灵有多种机械化作战方案，所以他族转化者是不会被编入其中的，但西奥多欣赏我的指挥能力，思考过能否将我调入第一梯队做他的副官，只是调令还没安排好，第三梯队原本的指挥官在虫族女皇的破釜沉舟中与她同归于尽，临时没有别的合适人选，西奥多就调我去了第三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