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虫族是宿敌。”海登回答，“不要被表象欺骗。你可以在安全的实验室里研究它们、解剖它们，或者做任何其他实验，但前提是，那生物死透了！” “她。”路德维希凝视着海登，“这不是什么变异母羊，虽然我本以为是差不多的玩意……” 路德维希看了看他，副官缇娜还站在门外，但路德维希判断出，这名女性对海登非常忠诚，不必特意交代也不会出门乱说。所以他眨了眨眼，房门啪地一声关闭，整个房间被封闭了起来。 海登没有动，他看向路德维希。法师似乎在思考从哪说起，他没有直接讲述自己改变心意的理由，而是提出了疑问—— “所以你猜到我有点特殊了，对吧。”路德维希高傲地点了点头，“我的确不是什么觉醒者，我是一名法师。” “……我们的电子游戏里有类似的概念，我想我勉强理解。”海登笑了一下，“但我感受得到你身上的精神力，你的精神力量非常纯粹。”也非常干净，没有任何血腥和阴暗。 所以海登观察他，尝试与他接触、结缔更深层的关系，却没有对路德维希有过任何警戒。有这样精神力波动的人，不会成为威胁。而在看到虫族主母生物外甲的下场之后，海登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一个有这样强大实力的人，如果他真的有点什么当世界公敌的想法，在人类文明对所谓“法师”还没有准备之前，他已经可以在首都星杀一百个来回了。 于是海登把枪放回腰间，拉过椅子坐在了路德维希对面。 法师挥了挥手，米娅自发站起来，手法有些生疏地泡了两杯红茶端过来，海登从虫族手里接过茶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 一边喝茶，路德维希一边简单概括了一下自己的星界之旅，海登听完，用更本土化的语言重复了一遍他的理解：“所以，你来自另外的世界，这可以理解，更高维度的领域里，无数平行世界共存；你的意识体……相当于穿越了更高维度的大世界，然后落入‘夏佐’的躯体。” “大意是对的。”路德维希说，“我要说的重点是——在我来的地方，人类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磨难，但没有一个，成为人类前进的阻碍，我们遇到的、唯一的宿敌，是人类自己的傲慢。” 海登轻声重复：“傲慢？” “傲慢。比如，几百年来，星空里的人类为什么和虫族持续作战？”路德维希问，“当我抓住米娅之后，我立刻就发现——她是一位女士，不是没有思想的史莱姆……这是一个同样拥有思维的智慧生物，有情绪，懂得恐惧。但在你们的星网上、历史书里、百科词条里，我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开战解释，唯一的理由似乎就是——他们是虫族，一切的交流好像都由光能枪和主炮完成。海登，在我来的世界，人类、精灵、矮人……我们之间并非一直和平，而历史上的每一场不必要的战争，都来源于傲慢。” 海登愣住了，为了人类的生存与荣耀而战——但人类和虫族的第一场战争是如何展开的？两个文明在宇宙中相遇，然后，好像没什么交涉，自然而然就打起来了吧。而且，军校里从来不会讲虫族文明，他们只会教给学生——那是宿敌。 “战争归战争，就个体而言，米娅只是一个不到一岁的虫族，她由卵虫进阶巢母的日子很短，进阶主母更是今天而已，相当于基础教育还没上完呢就被我们俘虏了。”路德维希说，“旁的先不说，伟大的海登元帅，你要屠杀未成年俘虏吗？” 海登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人类从未与虫族有过什么战场以外的交流，你说得对，我们习惯了见面就打，不问理由。我可以暂时听你的，先不杀她，但我需要确保她不会危害人类，不会窃取机密，不会突然暴起伤害到你。” 他从卧室书柜上摸出一管试管——元帅府到处都能看到军备——海登讲试管递给路德维希：“我需要她注射追踪器，我可以在终端时刻监控。” “行吧，如果这样你能安心，其实没必要……我是说，我们法师会给学徒下监测咒语的。”路德维希拿着针管，转过头去看米娅，“你没得选，谁让他是元帅呢，就当打个疫苗吧。” 那虫族主母——现在叫米娅了，在海登诧异的目光里接受了这一针，然后开始给自己套窗帘。 “行了行了。”海登摆手，“别穿窗帘布了，量个三围，明天我订购。” “不，我们一会儿就走了。”路德维希显然也发现窗帘布不能穿，只得抓起缇娜副官提供的作战服塞给米娅，“我查了校规，圣约兰允许带陪读，蛮多贵族带管家的，我也可以带学徒。” 海登：“……” 路德维希理解海登一脸的纠结，再次笑了笑：“你放心，我对她的所有行为全权负责，对于法师来说，学徒在未出师之前是属于老师的财产，在此期间她的成就属于老师，罪责也有老师承担。而且你想想，我们去圣约兰军校，她一个失去了生物外甲的新生主母，跑到帝国未来之星的摇篮，是谁比较危险？” “这正是问题所在，你怎么把虫族带进军校？”海登问。 路德维希：“你对法师了解得还不够，永远不要问法师怎么办。” “路德维希。”海登深吸一口气，“你真的很不可思议。” 法师摇头：“不——你才是。我本以为，一个战争英雄很难被我说服，所以我准备了混淆咒——谢天谢地你没让我对你用，那法术用多了容易智障。” 海登：“……你还没有完全说服我，现在她仍需要受到我的严密监控，我会每天问你她的行踪，并且我要求白夜霜星每天向我提供至少三小时监控视频，以供我评估她的风险。”然后，金发的元帅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相当“圣洁”、很像博爱圣骑士的表情，说：“但愿，最后我别被你变成智障。” 第十一章 离开元帅府，一路上路德维希一直在教米娅说话。亡灵法术回馈结果显示，虫族的身体构造与人类有很高的相似度，起码声带结构差不多。虫族和人类的差距，没有比精灵、人鱼、半人马等等物种和人类的差距大多少，都是生命的不同外在形式罢了。 路德维希再次摇头，为差点把学徒当材料拆了而感到愧疚。 法师来自一个各种神奇种族之间连个生殖隔离都没有的世界，他们当然也打架，但现代社会的话，最严重的打架是发生在国际议会上的各族议员代表抡椅子互殴——经过记者惊为天人的抓拍技术渲染，导致了法师们对政治家嗤之以鼻。 “你看，海登都能做到允许你穿他家窗帘了，未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但路德维希默默思考了一下，觉得议员抡椅子互殴最好还是不要在这儿也依样上演的好。 “放松精神力，不要阻碍我的进入。”路德维希说着，法师以精神力灌注的方式直接将人类语言复制粘贴到虫族的记忆里，记忆是可以赠予的——这在魔法领域简单可靠，前提是接受者需要有足够强韧的精神力来承受。 米娅是个特殊的学生，她的精神力不亚于大法师，没有哪个法师学徒是从这个水平起步的，不然老师们岂不都可以偷懒，直接用记忆灌输的方式教学了？ 星舰舷窗外的星空还是那个星空，但路德维希的感觉变了，这不再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相反，她和家乡一样，势必繁荣、多彩。 “米娅，别怪海登严厉，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已经够温和了……实际上，他温和得让我意外，我竟然真的就这么浪费了一个准备好的混淆咒。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和人类持续战争？” 虫族女孩歪了歪头：“我不知道，我对政治也不太懂……而且，很多事我还没来得及被告知。” 她说人类语的声调有点奇怪，带着一种绵软的卷舌音，于是听起来时常像撒娇。 她想了想：“但虫族敬重自己的对手，战斗是虫族勇士的荣耀，对于能够威胁我们的精英对手，我们一样献上荣誉。海登的名字在我们哪儿也家喻户晓，还是不少姐妹的理想对象呢，他战斗的时候真好看，英勇无畏，又冷静睿智，相当厉害，找他当男朋友，光是摆着欣赏就足够心情愉悦啦！” 路德维希赞同地点头：“海登确实好看。” 白夜霜星的系统渐渐乱码中。 “姐妹们争着去海登的防线打进攻，都做梦哪天把他俘虏了带回家呢，实在不行我们共享也可以。”米娅说着，“敌方的统帅啊，实力强大，还长得好看，摆在家里多有面子。” 白夜霜星已经升级过的系统再次濒临死机——它意识到，机主经常语出惊人，能被机主一眼看中收做宝贝学徒的生物……没有青出于蓝大约只是因为时间还不够。 路德维希到是不惊讶，他认真掏出笔记本记录：“欣赏美丽男性——所以你们虫族的文化习俗，竟然和我们那边的黑暗精灵差不多？黑暗精灵是母系社会，女祭司早上神清气爽去晨祷，她们可怜的男性伴侣往往会躺在床上哼哼到下午才能扶着腰起床……” 米娅：“那可真是太爽……咳咳，我是说，她们的男性伴侣还好吧？” 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然后路德维希抽空拍了拍白夜霜星的外壳：“刚才的话别发给海登。” 发给海登？告诉他，你居然在宿敌那边鼎鼎有名，并且其中不少想和你来一段禁忌恋爱？ 白夜霜星干巴巴地提醒：“米娅小姐，帝国法律规定结婚只能两个人结，而且不许强迫，要登记的，不能随便拖回家了事。” 路德维希严肃道：“对，要遵守法律，即使学了黑魔法，也不能滥用法术为非作歹，虽然这个世界没有专门讨伐邪恶大魔头的圣殿骑士团，但如果你胡来，你老师我第一个不放过你。所以，在人类社会不能随便把看见的漂亮男生拖回房间，我家乡的监狱抓过一整个黑暗精灵女祭司团，因为这些追星的女祭司们企图在一位人类男歌手的演唱会上绑架他，虽然最后外交官出面说是文化差异……但你现在伪装成人类，虫族又没有外交官。” 米娅乖巧点头：“我没说清楚，其实我们那儿结婚也是一对一，也不许随便拖进小黑屋的，但一夜情是合法的，我刚才讲的是一夜情。” 路德维希：“我个人强烈不建议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但如果你坚持要去，我这有用于检测健康状况的咒语，我老师专门给我的学姐们发明的……虽然我没机会用，但我一个黑暗精灵师姐说很有用……总之你先学了，万一对方有性病，你可以在上床之前就发现！现在有太多年轻人不负责任地在酒吧随便约人，提防渣男要从身边小事做起！” 白夜霜星：“我选择死机。” ——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文化背景，为什么那么学术地在讲一夜情？这种东西怎么汇报给海登？ “魔法充斥在生活当中的点滴小事上。”路德维希谆谆教诲，试图让自己听上去是个合格的老师，“并不是只能用来拆生物外甲。不要以为只有惊天动地才是魔法，魔法一样可以用来让小日子变得更加美好。” 白夜霜星忍不住打开它的小日记，再次补充： ——法师，一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诡异气场的生物，他们有能力把任何严肃话题聊歪，正常人根本无法顺利和法师完成日常对话，人工智能也做不到，他们的谈话节奏本身就属于魔法！ 不大一会儿，路德维希的通讯器响了，他低头一看： 海登：【想带米娅进校园，她需要一个合法id，这可是我用元帅的保密权限黑进户籍系统现编的，不然进门查身份的时候她就被当场击毙啦，所以，看在id的份上，给我留点智商！】 路德维希看得哈哈笑起来，目前来看，海登的智商值得保留。 “光脑，这就是最新款的智能光脑，可以上网那种？”米娅的眼睛亮起光，“我刚到次级舰队那会儿见过人类星舰外壳上喷的广告，我们虫族生物科技很厉害，但生物科技至今没做出光脑来。” 路德维希心中警铃大作：“不，电子产品是知识的克星！沉迷上网会没时间学法术，如果不是必要，少用电子产品！” 白夜霜星：“……” 米娅立刻懂事地低下头，路德维希很满意，所以没注意到他的新学徒依然在偷瞄光脑，表情像极了准备偷鱼的猫。 …… 海登的飞船把他们悄悄送回圣约兰，但停靠还是正常停靠在了通用航站楼，没搞特权，于是米娅一进航站楼，就在礼品店售货员的忽悠之下，买了全套典藏款海登手办。 ——刷海登的卡，买海登手办，多少令路德维希表情纠结，米娅会错了意，挑出路德维希盯着看得最久的礼服款海登，递给老师：“送给您！” 鬼使神差，路德维希居然还真收下了。 新生的虫族对人类并没有太多畏惧，相反，她现在好奇得恨不得进化出八对眼睛，正在到处乱看，路德维希已经对她施展了变形术，现在的米娅有着和人类女孩一样红润健康的皮肤，一头飘柔顺滑的黑色长发，穿着海登副官缇娜女士的训练服，显得像个英姿飒爽的机甲系学员。 而人类的年轻人，说实话，对虫族也没什么恐惧情绪。 圣约兰军校大门口就挂着个光屏，上头正在播放“从主母体内破茧而出的幸存者——迪奥斯”的访谈。 “……我还不够优秀、不够强大！我会继续训练，努力进阶，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从内部撕烂那只次级主母！”迪奥斯斗志昂扬—— “为了人类的荣耀！” 记者问：“那您有什么想对救命恩人说的吗？” “一位强大的觉醒者！”迪奥斯的脸上露出一丝钦佩，“太了不起了，人类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强的觉醒者了，随着战线被推进虫族空域，人类不会再一出家门就遇见虫族，安逸的大环境让很多人甚至忘了战争，也不再有激情，甚至不少民众渐渐变得毫无战斗意志，看机甲出征的时候仿佛在凑什么机甲t台大秀的热闹；军部的年轻少将们，在星网上的话题热度居然拼不过流量明星的新电影……所以即便觉醒，也不过能扔出篮球那么大的火球，但那位觉醒者——他的神秘和强大令人倾倒！我毫不怀疑，这位觉醒者如果爆发能量，能一口气扔一百个火球！他的出现令我信心倍增——人类，还可以更强！” 路德维希抬起头，正看到这段话，当场脸黑得非常黑法师：“他骂谁？一百个火球？他在形容哪个低级术士？小白，这个人是谁，我记住他了！” 白夜霜星：“……殊途同归，您总算记住迪奥斯了。” 第十二章 路德维希一脸阴森地盯着迪奥斯的新闻，浑然不知米娅蹲在旁边戳他的光脑，打开星网自动弹出热搜界面，米娅看了半天，若有所思。 圣约兰军校正式开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今年的情形与往常不太一样，军部有一组高级指挥官团队到了学校，随行的还有几位异能学者，说是要开设异能特别兴趣班。 校园里藏着一位“觉醒者”——媒体还在持续关注，不知名觉醒者横空出世、却一直低调不肯曝光，已经成为星网热搜前三。大部分机甲系、重型武装系等作战院系的学生兴奋地探讨着，一刻不停，简直拿出了参与反间谍课期末考核时的热情，试图把隐藏在他们中间的觉醒者抓出来。 因为这次的“觉醒者”太强了，这是从未有过的异能强度，不止民众好奇，而是议会希望将他找到，毫无疑问他会被打造成新的帝国将星。 指挥官们猜测，或许这位觉醒者不肯出现是因为太过热爱自己的机甲，不愿意放弃机甲驾驶——这个水平的异能，异能学者认为他有着仅凭异能与海登一战的实力，因此为他准备的后续发展道路肯定是专注强化异能，军部不可能任由他“浪费天赋”。 几天调查无果，有些军报的记者开始隐晦地提出批评——“……当代年轻人缺乏先辈们的奉献精神，个人好恶凌驾于人类利益至上，此种思想势必导致……” 这一说辞引起“机械会”支持者的不满，他们的记者直白地说：“……这都新世纪了，‘日党’还在拿几百年前的老套路给年轻人洗脑，每个公民都应有权利自由选择职业！异能强大就失去驾驶机甲的资格了吗？” 晚上他们视频的时候，海登对此不置可否：“议会的每日例行任务，互怼。” 路德维希恍然：“政治家，你们这儿的政治家也是这个样子，他们不会也开会打架吧？” 海登一脸惨不忍睹：“打，会议室伸展不开，还约架呢，所以我在议会上睡着真的不是我的过错，谁想看鞋底大战啊？” 蹲在角落里的白夜霜星默默往天河流浪者的资料库上传视频，成功让可怜的同行也陷入了死机状态。 天河流浪者一边发出哔哔啵啵的电流声，一边语无伦次：“……主母……想……睡海登……” 白夜霜星特别欣慰：“太好了，这个包袱现在是你的了，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给海登元帅看吧。” 天河流浪者彻底死机。 那边的海登并不知道自己老搭档的境遇，正在对路德维希提醒学院注意事项：“……新生入学仪式的传统活动，高年级的机甲系学生会驾驶‘模拟虫族的专用兽形机甲’，与你们展开一次对抗训练，不过他们的机甲全是特效化妆，外形相似罢了，实际上和虫族的攻击形式完全不同，所以我一直觉得实际意义不大，就是一个练胆游戏。你们‘战略指挥系’就是凑热闹的，你想玩玩的话，注意别拿光能枪烧了自己就行，不想玩就带本书找个没人地方看书。我给你邮寄的实体书收到了吧？现在买实体书真不容易，我副官跟我抱怨，比限量款眼影盘好难抢。” “收到了，我很喜欢。比起电子版，我更喜欢纸的质感，书籍在手里沉甸甸的重量，还有新书的油墨气味。嗯，考核的事儿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