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节
她肯定会觉得自己很难看,只是不说。 而他更像是自虐,明明最心疼不忍,却更不愿意让其余任何人动手,他要亲自来。 剃刀在她柔软的头皮上轻轻划过,仿佛也一道道划过他的心,抑着呼吸握稳了才没让自己的手抖,碎发落在掌中,也扎在他的心里。 “好了。” 男子的声音低沉隐忍,情天要起身,却被那人从后紧紧拥在怀里。 带着叹息,他吻她的发,吻缺失了的那一片,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在他心里都是最美的。 明天手术需要全麻,需要骨窗开颅,不能再往下想—— “情天……”他闭着眼睛紧紧抱着她,语音低哑隐忍,本该宽慰术前的她,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身后贴着的胸膛里,心脏跳得那么快,一声声清晰,情天转回身,捧着他的脸。 “你爱我吗?” 女子声音轻软问,蔺君尚深深凝着她,喉间微动,神色克制,点头。 而后看到她笑了,她说:“有你的爱,我什么都不怕。” 1月19日,美国当地时间上午9点,蔺君尚看着情天进手术室。 站在门外的他目送她进去,最后对她说的话是:“我一直都在。” 情天看着那人温厚的眼神,克制的神色中淡淡笑意包含她能读懂的深情,随之,一扇门隔绝了内外。 躺在手术台上,一阵刺眼光芒照亮,冰凉的手术工具碰到锡盘发出清脆的声音,医生温和让她放轻松。 麻醉剂注射入身体里,她往左侧卧,缓缓闭上眼睛。 …… 手术室外等候区,蔺君尚一个人坐在那里。 灰色的大衣,笔挺的背微弯,手肘撑在膝上,一双手摆弄着什么。 男子面容沉俊,浑身透着不由打扰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他专注望着手里,修长的手指编弄着什么,缠绕在他指间的是一缕属于女子的头发。 有医生路过,大概是为了宽慰手术患者家属情绪,试着上前攀谈,问他手里的是什么。 蔺君尚看着掌心用发编成的一朵,用中文教那位医生。 “平安结。” 第890章 一瞬地狱,一瞬天堂 手术室内,情天正在进行手术,而外面,蔺君尚坐在空荡荡的椅子上,用昨日剃下的她的发,编成一朵平安结。 她以为落下的发已经扔弃了,但其实被他收集了起来,包在那一方帕子里。 她的长发一直是乌黑柔软,这一缕缕,是他熟悉的触感。 医生学着蔺君尚用中文念了一遍,不算难的三个字,勉强能听,而后,蔺君尚跟他解释在中国,平安结的意义。 平安吉祥。 他会的很简单,是曾在家看着母亲学的,古时女子落发是大事,这是属于她的一部分,他并不想扔弃。 医生走后,蔺君尚望着手里盘成的结良久,眼前一幕幕,仿佛将此前五年都重映了一遍。 最后,他将发结包回方帕,放进贴身的内袋里。 不久,接到来自国内的电话。 先是季玟茹,说早前就想问问情况怕打扰了他这边,想知道这会儿情况怎么样了。 蔺君尚起身走到等候区窗边,温和告知母亲,情天还在手术中。 说着时,他回头往手术室的方向看去,多期望那扇门早一些打开。 安慰了母亲几句,结束通话,伫立窗边。 没多久,又轮到沐少堂打来。 …… 彼时,是国内晚上十一点,沐少堂还在一个应酬宴会中,早前问过情天手术的时间,这会打来看看情况。 对母亲说的话,蔺君尚又对沐少堂说了一遍,心中渐渐涌起烦躁,不是因为谁,只是因为心中对妻子的担忧。 “情天姐一定会没事的,姐夫你别担心。” 沐少堂安慰:“等她手术结束出来了,姐夫你给我报个平安,我就不打扰你了。” 最在乎的人正在手术当中,没有谁能有耐心与人闲聊,沐少堂不多说,就挂了通话。 回身,却发现一人正站在眼前,正看着自己。 是萧然,今夜这宴会是c市商会举办,情天不在,沐少堂代表沐氏出席,萧然逐渐掌管万奇自然也会来,刚才他与他还在桌上喝过酒。 刚才通话的内容,显然被他听到了。 “刚才,我好像听到你提到情天,她怎么了?” 萧然走来,面色有变。 无意关注别人的通话内容,只是刚好也出来透气,刚好听到了那些字句。 并不掩饰关切,因为他没听错的话,沐少堂提到了“手术”二字。 既然已经听到了,沐少堂没有隐瞒,道:“我姐在美国动手术,就现在,说不担心是假的。” 叹息,心中有太多情绪复杂交织,情天是自己最在乎的家人,对她有亲情更有愧疚亏欠。 相比刚才宴会上的散淡,此刻萧然脸色严肃,眉间蹙起,想起前些天还曾因为钟聆的事与情天通过电话,当时她只字未提。 “什么样的手术?” 沐少堂手撑在护栏上,叹气:“她的晕眩症犯频繁,听力一直在下降,在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为了不让情况继续恶化,趁着假期出去,虽说不算重大手术,毕竟开颅——” 萧然已听不下去,转头朝外,望着夜空,努力压下心中骤起的疼痛。 脑海中浮现上一回去医院看她,她病中虚弱令人不忍的模样。 “她会没事的。” 这一句,不知是在安慰沐少堂,还是在告诉自己。 而后不久,两人都从宴会离开,各自回家。 回到沐家,沐少堂第一次主动去了祠堂,难得在里面燃香。 老爷子的牌位前,沐少堂默默上香,心中或许在说着什么。 …… 而同样从宴会离开的萧然,车子不知不觉停在了满庭芳里,那一幢楼下。 现今已经很久没人回来住,他却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接她的情景。 女子穿着一袭湖水蓝色的礼服,亭亭玉立,在别的女宾绞尽脑汁穿着隆重引人注意时,她的装束一切从简,却有一份自然舒适的美。 从遇见她的第一眼开始,让他知道有女子能如此不同。 车内车外,夜色一片寂静,萧然靠着驾驶座椅背,尚未打算离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目光落在那道紧闭的大门上出神。 美国 等待往往最折磨人心。 窗外的艳阳被担忧掩盖,照不进心里。 随行的助理与医生也陪在等候区,偶尔看着医生路过,总觉得心中七上八下,毕竟大家都知道,蔺太太对于蔺先生的意义。 这是难熬的过程,每个人心中不免压抑。 随行的陈医生了解过此次手术实施方案,毕竟国内也有这类手术,只是不能与全美最好的神经外科相比。 情天要历经的是从右耳后进行骨窗开颅,切断前庭神经纤维,同时尽可能保留耳蜗神经,这样才能保留住所剩的听力。 她体质不好,全麻对身体的影响会比普通人大,术后反应是一个需要重视的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扇门终于打开的时候,蔺君尚已经第一个快步走了过去。 病床里女子小脸苍白无血色,戴着氧气罩,右侧耳后纱布刺眼,双目紧闭。 只一眼,令他眼眶发胀。 医生说手术顺利,但病人体质不好,术后的观察与护理很重要,不然依然有危险。 送进病房的一路,蔺君尚眼睛没有离开过那人,她却毫无所觉。 …… 全身麻醉一般两三个小时能醒来,蔺君尚却从中午等到了日暮。 心中不安蔓延,双手冰冷去握那人的手,想问她怎么还不睁开眼。 曾听说一般这样的情况有可能是因为颅内出血,他让助理去找医生,助理才离开不久,床里的人被他握着的手却动了动。 怕是自己的幻觉,蔺君尚看着她,连呼吸都抑着。 直到看到她眼睫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他才明白,什么叫一瞬地狱一瞬天堂。 神智恍惚的情天似乎看清了面前的人,却说不出话,麻醉加上失血之后人太虚弱,蔺君尚握着她的手轻声说:“手术很顺利,你安心休息,不着急。” 她隐约听到了,嘴里只模糊一个字:“水……” 蔺君尚连忙起身要去倒水,护士刚好进来却不让,说全麻药效没有过去之前,情天的情况不能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