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什么惊喜?” 老夫人抹了一把眼睛,配合着问。 “到、到时候……咳咳,你、你就知道了……”沐老爷子说几个字就缓好一会,才继续:“你一定想、想见的……人……” 此刻,与已去世的长子模样如此相似的年轻女子突然站在自己跟前,沐老夫人又怎么会认不出,这个人是谁? 只是,她太过于震惊与意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悲伤过度出现了幻觉,看人看错了。 面前脸色素白的年轻女子又更上前了一步,再一次唤:“奶奶,我是情天……” 这一句,犹如惊雷。 沐老夫人脑海中蓦然想起老头子刚出院回家那日,在他房中两人的对话,老头子口中的新年惊喜,还有他提到的那“人”—— 原来,老头子早就知道。 苍老浑浊的眸愈加泛红,心里悲怆满溢,沐老夫人突然倾身过来,抬手就往情天身上打。 “你这个坏孩子、你这个坏孩子——” 年迈的老人带着哭腔,手一下下打在她身上。 情天立在床侧没有动。 一个年迈老人的手劲能有多重,再说,是她的嫡亲祖母,即使被打疼了也心甘情愿受着。 第20章 她和他,距离不过十来步 “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爷爷都不在了,都不在了——” 沐老夫人哭着抬手打她。 “我错了。” 情天什么都不解释,只是因为祖母那一句“不在了”而生忍着泪。 这世上真正对她好的亲人,又少了一个。 窗外,向添站在那儿,他原本是因为担心情天而跟来看看,目睹这一幕,不免对情天心疼。 沐家老爷子与老夫人感情一直很好,现在老爷子离世,最难过的莫过于相伴了一生的老夫人。 此刻她哭闹怨怪情天,其实只是一种悲伤难过的宣泄,情天并没有什么错,却成了老夫人宣泄内心苦楚的对象。 “妈,您别这样,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一旁上来劝的,正是之前就在房中侍奉的那中年女人,沐家的三儿媳,现在任职沐氏总经理的沐胜远的妻子,沐少堂的母亲苗丽云。 苗丽云将老夫人扶着在床头靠躺好,转身看情天,皱眉道:“你奶奶这时候不能再受刺激了,你还是先出去吧。” 情天看向床上的老人,也担心她激动影响了身体,终是转身出了房间。 “二小姐——” 出来走廊,向添就在跟前,关切望着她。 情天深呼吸,抬头道:“我没事。” 看她又要往楼下去,向添跟上来:“此刻少爷正在那儿守着,就让他尽一尽孝,您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他看她,脸色苍白得像是随时有可能晕倒。 正这么想,下一瞬,面前纤瘦的身影一晃,幸好他反应及时扶着她。 “二小姐,就听添叔一句劝,不然,明天您连老爷的最后一程都送不了。” 情天站稳,最终轻轻点头。 沐老爷子葬礼过后,沐家归于平静,整个沐家老宅却笼罩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因为,沐家老宅少了一个主人,住下了一个本应已不在这个世上的故人。 至此开始,沐家上下,每天可见本属于沐老爷子的那间大书房里,每日每夜亮起灯。 后来沐胜远命佣人送去饮水食物,佣人小心入了书房,才得见那铺满桌面的长轴宣纸上,一笔隽秀端凝的小楷,满满抄写的都是经文诗文。 沐家二小姐沐情天,自小由沐老爷子亲自教导,于文学上多有造诣,一手好字不在话下,这是沐家众人皆知的事情。 只是没人想到,她会为了沐老爷子抄写经文,整整几日足不出户。 1月6日,c市天气晴好,万佛古刹有钟声。 清晨,殿外安静一隅,有女子着黛蓝色针织开衫,年轻的眉眼清淡动人,将手中墨笔书写的纸张一页页投入炉中。 散落在脚边地面的一卷卷宣纸,微微被风吹起边角,隐隐约约可见其上隽秀的字迹。 院外缓缓走来一名男子,步伐沉稳气势天成,在清晨寺庙寥寥的香客中尤为出众。 他就在她身后,不过十来步远的距离停了步。 这个角度看她的背影,比那日在沐家所见更清瘦,许是冬日的清晨还是太过于清寒,身形单薄的她,让他有想迈步上前拥她入怀的冲动。 可是他不能。 目光落在她脚边尚未燃烧的那些纸卷上,他知道,那是她这几日为沐老爷子抄写的诗文,一共四十九卷。 炉中纸灰微微扬起,她望着火苗出了神,却不知距她身后十来步远处,他亦满眼只有她。 待到火苗灭尽,情天转身,抬眸就对上那个人的眼。 第21章 没关系,让我重新认识你 萦绕寺院的钟声深远绵长,隐隐入耳,情天转身看到那人,不禁身形一顿。 前方一袭墨色风衣的男子,面容英俊气质卓绝,缓缓朝她走来,在她身前停步。 那在人前一贯淡漠的脸,眸中映着晨光难得有了温和之色,连语调也是带上浅浅的温度—— “情天。” 自那日在沐家见面后,这几日来,他曾想过数次与她见面时,第一句要说的话。 那天的那一面,短短的一句对话,在这几日里,常常侵袭入脑海,一遍遍在回想中描摹她清淡的眉眼。 他想对她说的很多,想问的,也很多,然而在等待近七日之后,在终于有机会单独说话之后,他最先却只是轻轻唤出了她的名,两个字。 声音低沉温和,两个字像是放在唇间呢喃而起,已经有多久,他将这两个字放在心里,不曾有机会念及。 然而,这两个字的轻唤,却只是让情天暗自深深呼吸。 有阳光的冬日,清晨还是冷,吸入肺的空气寒冽,令得她更清醒了几分。 “蔺先生。” 她垂眸不再看他,极为客气地打招呼。 想要从他身边经过,身影相错开时,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紧紧握住。 不疼,但是足够紧。 她的背微微僵了,却维持着背对的姿势,不动。 蔺君尚转身,凝着眼前的她,墨色长发柔柔披肩,低垂眉眼的侧颜沉静。 此刻距离如此近,他握着她的手臂,触感真实,有温度。 只是那个人,不看他。 他胸中情绪如潮,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在她无声的抗拒中只是轻声开口:“能……给时间说几句话吗?” 商贾首富蔺先生,在c市无所不能,此刻拉着一个眉眼清淡的女子,小心地问,能不能给他时间说几句话。 “蔺先生,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情天语气是没有起伏的淡,暗暗用了力道要抽回自己的手臂,却发现是徒劳,他握得很紧。 曾几何时,有人敢对已经屈尊降贵的蔺先生还用这样的语气,可他不恼,只是唇角勾起淡淡弧度,深黑的眸染满温色:“怎么会没有,我可是你师父。” 师父? 两个字,撞在情天心上,像是突然被一根尖细的针刺了一下,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不会痛,此刻却悴然生疼,喉间一阵苦。 唇角泛起自嘲的弧度:“你的徒弟,两年前就死了。” “蔺先生认识的沐情天,在两年前也已经死了。” 再用力抽回了手,她朝前走。 沉稳的脚步跟上来,她手里被塞入一样东西,那个人低沉却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没关系,那么,让我重新认识你。” 她垂眸,看到掌心里是一张白色的名片,简洁的卡面却纹样别致,可只一眼,就刺到了她不愿回忆的往事。 眼前之人用低沉的嗓音,正式有礼地对她说:“沐小姐,这是我的名片。” 话音落的时候,却见名片在她指间已悴然成了两半。 情天手指一松,纸片像破碎的白蝶,飘落地面。 第22章 够了吗,用尽一切也势必纠缠 距离两人稍远处,古朴的拱门旁,许途候在那儿,一直注意着院内那两道身影。 他听不见老板与沐小姐在说的是什么,可他看到老板递给沐小姐的名片转眼被她撕了,不由暗吸一口冷气。 放眼整个c市,有哪个人敢对蔺先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