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顾泽行本就是蒙冤下狱,与人又无大仇,他被人盯上下手,完全是因为他姓顾,是燕王妃的父亲。 萧广逸往深了想,只觉得恶心,这朝中有些人是已经烂透了。 他不打算息事宁人,这时候息事宁人就是默许纵容,只会让这些下黑手的人更猖狂。 他与太子说了这事情。 太子也是震惊。 萧重钧只是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整理着思绪。他这两日刚刚开始监国,只确定一件事情,就是皇帝强行按下了太多事情,没有决策,只是拖延,导致现在朝政芜杂。他这几日脑子都疼了。 这会儿一听这事情,就知道是人为所致。但关键是,谁下的黑手? 萧重钧心中第一个念头闪过的竟然是乔家。 乔家对顾家从不手软。这时候知道燕王在他身边辅佐,知道西顾的案子眼看就要翻案,只能先下手让顾泽行永远说不了话……这样也算一石二鸟,既打击了顾家,又离间了他与燕王。 萧重钧差一点就把“会不会是乔家”脱口而出。 但他到底忍住了。 他还是要给乔家和乔简简留一些颜面,事情还没查,他不能就这么怀疑乔家。 再者,这案子与乔家瓜葛太深。这时候顾泽行若死了,也太容易想到乔家。乔家不应该冒这样的险。太子虽然不喜欢乔煦此人,但他知道乔煦本性其实较为古板,干不出指使杀人灭口这么阴狠的事。 “人是怎么死的?大理寺验过了么?”太子终于只问了这个。 萧广逸道:“验过了,说是没有明显的伤口。后来在吃的东西里面验出了山茄子,是毒死的。” 这就是有人还以为那间房间住的还是顾泽行,将有毒的饭食送了进去,毒死了替死鬼。 “接着查,仔细查,不可姑息。”太子下了决断。 萧广逸道:“臣弟还有个请求。” 太子苦笑:“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请求。你对这案子有什么安排就直说吧。” 萧广逸就提出要放顾泽行以及他两个兄弟都回观云坊西顾。先将顾泽行禁足在家中。 太子允诺了。 萧广逸在太子这边商量好了,才抽个时间与清沅说了。 清沅一听说顾泽行差点在大理寺遭了黑手,她噌一下就站了起来:“太猖獗了!” 燕王拉住她的手:“别急,岳父毫发无损。只是替死鬼死得冤——他的案子本不至于死罪,即便死罪也不该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清沅很快冷静下来,她说:“我看这案子难查了。” 最近这段时间正是最乱的时候,有人浑水摸鱼,就是看准了利用这种“乱”。所以这个案子注定难查。 “但再难查也要查,”清沅越想越生气,“这不仅是冲着顾家,还是冲着你和太子去的。” 萧广逸又告诉她,明日顾泽行就将回西顾。 清沅一听,又惊又喜,道:“怎么……” 萧广逸道:“之前丰城行宫案子还没有结,只是破例让他在家禁足。要查案子,随时还要去大理寺。但这样,至少把事情都放到明面上。那些下黑手的人再丧心病狂,也不敢在这时候动手了。而且我也会派人去看护西顾。” 清沅对这个安排已经十分满足了。要不是她现在实在脱不开身,她真想立刻去接母亲回观云坊,在那里等着父亲回家。 她握着萧广逸的手,长舒一口气。 太子下了令要查大理寺的毒杀案,大理寺心中即使叫苦不迭也不敢怠慢,至少要摆出全力查案的架势来。他们也知道,如果不是燕王提前有准备,这次这乱子就出得大了。 大理寺要查这案子,就先从那放了山茄子的饭食,是怎么送进来的查起。 大理寺这边一查案,风声就漏出去了。朝中这几日消息都走得特别快,平日里看似再清闲再风轻云淡的人都被卷入其中,所有人都在互相打探消息。 乔煦是在前两日朝中正式昭告太子监国的时候,才知道皇帝急病的事情的。宫中没有一丝消息能提前送到他这里。 乔煦这人在官场熬了近二十年,还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这意味着太子并不信任乔家。在出事的时候,太子并没有将他召入宫中。乔简简这个太子妃也和后宫其他人一样,没有消息能递出来。 这种对乔家的沉默,对乔家的漠视,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太子主事了,乔煦却不能近太子的身,与太子议论朝政。 这两日乔煦都是彻夜无眠。他原来一心忠于皇帝,也一样一心忠于太子。乔简简做太子妃这事情,他对乔简简嘱咐过,一切要以太子为重。乔简简是他心爱的女儿,他知道乔简简不是顾皇后那么聪明的女子,但顾皇后太聪明,就容易生出jian诈。 乔简简温柔纯良,她只会跟随太子,绝不会像顾皇后那样伸手要权。 但到了今日,乔煦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太子对乔家没有感情,而最可怕的是,太子本身是这么一个多情的人。 乔煦这时候除了乔家的处境,最担忧的就是乔简简在宫中。这种情况,也不知道乔简简能不能担起来。唯一庆幸的是乔简简的母亲还在宫中陪伴。 乔煦这日刚到官署,就有同僚过来告诉了他大理寺查案的事情。 这位同僚曾经在大理寺呆过,有些门道,也是出于好心,提了乔煦一句。 乔煦知道同僚不会无缘无故提一个与他无关的案子。 “有犯人被毒死?是什么人?” 同僚摇头:“这个死的人是谁,倒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代谁死了。” 乔煦问:“代谁?” 同僚说:“那间牢房原本住的是顾泽行,燕王妃的父亲!老乔啊……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该把你的弟弟叫回来再问问?” 乔煦头皮一麻,他匆匆处理了一下公文,就赶回家中,并立刻派人叫回乔檀。乔檀这几日正好在京中休息,乔煦这边死了命的催他,乔檀再想躲也躲不了了。 乔煦一见乔檀,劈头就问他:“当初丰城顾泽行的案子,你有没有半点撒谎的地方?” 乔檀最怕的事情终于来了,他哪敢坦白这案子就是他捏造的,在别人帮助下一手炮制的。 乔檀只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只知道太子监国,还不知道燕王如今在太子身边是何等的位置。 乔煦见乔檀这态度,心就凉了一大截。他强压着怒气,把事情大致说了:“……燕王夫妇回京,本来就有要翻案的意思。如今皇帝急病,案子是暂时压下来了。但燕王怎么可能忘记了这事情?大理寺突然又出这毒杀案……” 乔檀听完,脸色如土。 乔煦又问一遍:“事到如今,你还敢不敢说,这案子你一点都没有冤枉顾泽行么?” 乔檀犹豫了一下,说:“我……” 乔煦又厉声追问:“对着乔家祖宗发誓,你若有半点冤枉顾泽行,就受天罚!” 乔檀浑身瘫软,伏地大哭。 乔煦拾起手边如意,举起就要打,但乔檀已经不再是读书时候淘气的少年了。他这时候再打,已经完全没用了。 乔煦的手臂颓然地垂下。他需要好好考虑乔家的路了,他沉声说:“你出去。” 乔煦只觉得头疼欲裂,晚食时候也没有出现。家中人担心他,乔优优亲自送饭到乔煦书房中。 她一看就觉得乔煦脸色不同寻常。 “父亲要不要请个御医来看看?”乔优优问道。 乔煦一边写信一边摇头:“不用了。” 他忽然又抬起头看向乔优优,乔优优脸色如常,衣服也依然是素色。 乔煦此时也涌起对大女儿的愧疚。 乔优优原来不想改嫁,但在回乔家之后,终于答应过半年再说。 之后乔家也在相看,已经有了眉目,就等明年挑个日子办喜事了。 但如今这情形,乔优优的大事还不知道会如何。 “你meimei……”乔煦想着这事情该怎么说。 乔优优等着父亲说完。 “在宫中只怕是有些麻烦,这一关乔家恐怕难过了,你的事……” 乔优优第一次见父亲这么颓丧。 她低声道:“父亲,宫中的事情不身在其中,谁也没法替简简做主。至于我自己,沛慈走后,我也只剩随遇而安罢了。” 沛慈就是她青梅竹马的丈夫。 乔煦见她这样,也没法说了,只觉得她冷面冷心,颇有对乔家家事冷眼旁观之意。似乎婚事不了了之还更和她的心意。 “去吧。”乔煦长叹一声。 与乔家的惊慌相比,观云坊西顾就截然不同,顾泽行一回来,见到柳氏就抱头痛哭一场,然后赶忙重新整理院落。 顾泽行站在天井中望天,秋季的天最蓝。他心中百感交集。 柳氏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她走到顾泽行身边问:“你在想什么?” 顾泽行感叹:“我在想母亲。她老人家说的没错,顾家是因顾皇后而兴,也会因顾皇后而亡。” 柳氏不爱听这不祥话,只道:“如今已经是化险为夷了,你怎么又说这个!” 顾泽行感慨:“我这条命是碰巧捡回来的。” 他又道:“你以为顾家的处境会一夜就变好吗?” 柳氏不管这个,至少眼前她就足够开心了。 相对朝中的波诡云谲,后宫中这两日已经平静了许多。 两仪宫更是安静地不可思议。 顾皇后只是每日问身边人,两仪宫外看守侍卫的增减,送东西的人有什么变化。 往常也有过增加侍卫的情形,但从没有像这次这样,增加这么多,还每日轮换。 顾皇后确定宫中出了大事,只是具体不确定是什么事。 但有几件事情可以推测,皇帝和太子都活着——没有钟声,没有服丧,宫中没有重要的人死去。 皇帝并没有想废她或者杀她,至少这时候的动静不是因此而起,因为废她不需要摆这么大阵仗。 顾皇后安安静静等了四天。她在等安平是否会递消息给她,但是安平的密信没有来。顾皇后知道,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安平的消息传不进来,另一种是安平这时候也不愿传消息给她了。 顾皇后觉得,这两种情况、不论是哪一种、都值得她一探究竟。 在宫中戒严之后第四天,顾皇后终于主动提出了要求。 她说她心悸犯了,要一个御医来看看。 两仪宫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注视着,顾皇后这边要求一提,天极宫那边马上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