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越是靠近北方, 阿诺德就越是飞不起来, 他是黑龙, 不是雪龙, 对严寒没有多少抵抗力,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很努力的飞到了自己能到达的最远距离。

    龙现在化作人形挤在小小的雪橇车上, 捧着胡椒汤两个眼皮子直打架：“我好困啊。”他可怜巴巴的对着魔王说，“我觉得我要冬眠了。”

    在龙域没有冬天，所以大部分如果生活在原来的大陆就难逃冬眠的龙族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冷血动物这件事了, 而现在，北方冬天的冰天雪地唤醒了阿诺德体内的血脉本能。

    他好想睡觉，一觉睡到来年春天啊。

    兰诺也捧着胡椒汤, 他喝汤的姿势很优雅，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碗里的热气蒸腾而上, 在他淡金色的鬓发周围缭绕了一层雾霜。

    一般来说, 从这里到冰堡就需要租借摩尔人的驼鹿雪橇了, 一般人到这里来还需要雇佣一队摩尔人当向导, 不过兰诺对这里很熟悉，所以他只租借了驼鹿雪橇——两头巨角驼鹿侧过他们有着巨大鹿角的头，似乎打算从魔王手里抢点热乎乎的汤尝尝鲜。

    “再走个两天就能到最近的摩尔人部落了，然后再走一天，就能到冰堡。”精灵王喝完了汤，又戴上了面罩保持体温，他一边抓起边上的一块雪擦了下碗，一边耐心的和魔王聊了起来，毕竟冰原上真的挺无聊的，到处都是茫茫一片白色，这种几乎一成不变的景象很容易破坏人的时间观念。

    艾斯戴尔思考了一下，“我们离开精灵溪谷已经有半个月了，那边应该已经入冬，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她现在还是需要把重心放在领地的建设里，再过一顿时间杰克就要开办“番茄种植讲座”也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准备好。

    三头龙带着的小母鸡们也都纷纷到了可以下蛋的年纪，不知道其他半兽人有没有及时把蛋收集起来，绵羊们可以剪毛了但是她没有熟练工，不知道法师学徒有没有去雇佣剪羊毛工人，草料不能光收在仓库里，有阳光的时候还是要拿出来晒，她的牛奶有没有好好地按照巴氏消毒法进行消毒……她越发觉得自己现在活像个农村合作社的负责人。

    “你如果现在不能放心的让他们去做，你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脱开身的。”兰诺说。

    “你说得对。”魔王点头，“虽然有可能会糟蹋点什么，但是他们能学到宝贵的经验教训。”如果没有学到，那等她回去之后，她就会用拳头让他们学到。

    “我们继续赶路吧。”兰诺收拾掉碗筷和锅子，坐到了雪橇上，对魔王伸出了手。

    艾斯戴尔没有拒绝，抓住他的手跳上了雪橇。

    阿诺德蜷缩在雪橇上轻声打起了呼噜。

    精灵王喂了两只馋的都要流下眼泪来的驼鹿一鹿一根胡萝卜干。驼鹿愉快的嚼着萝卜干，迈开了稳健的步伐，在雪原上轻巧的奔跑起来。

    因为只有兰诺认识路，所以驾车的活就丢给了高贵……嗯，勤劳吃苦又耐劳的精灵王——有必要的话，他可以连续两天只在艾斯戴尔做饭的时候稍微睡一会，简直是996年度最佳社畜工具精。

    而当第三天，北极星周围绕着极光的时候，魔王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距离精灵冰堡最近的摩尔人部落。

    部落里的摩尔人们对精灵们出现在这种地方见怪不怪，毕竟每隔一段时间——大概几十年——就会有精灵从那冰雪之城里出来跋涉去南方，也会有年幼的精灵从南方迢迢而来，几十年过去，年幼的精灵成为年轻貌美的成年精灵，而摩尔曾经见过他们的幼童们都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个时候，摩尔部落正在准备祭祀。

    “他们在做什么？”魔王好奇的看着这群裹着厚实的动物皮毛，脸上的皮肤透着常年被风雪欺凌留下的沧桑痕迹的摩尔人。

    他们围着架起来的火堆跳舞——在这种天气一般来说不太可能生得了火，不过艾斯戴尔看那火看上去也不太寻常，它是青色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温度。

    至于魔王为什么在这种冰天雪地里还能做热的胡椒汤——她利用了法阵，仅此而已。

    “永恒之火。”精灵王轻声对着魔王解释道，“这是几百年前我的老师之一送给他们的，他们一代代传承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魔王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眼尖的艾斯戴尔还在摩尔人中间看到了几个不寻常的身影，“他们是什么人？”

    顺着魔王手指指的方向看去，见多识广的精灵王立刻认出了那些外貌看上去和摩尔人不太相似的族群，“是冰海鲛人。”

    “……他们为什么有腿？”这形象和魔王认知里的鲛人差距有点大，她一时没有能迅速接收。

    “他们本来就有腿。”兰诺看着大惊小怪的魔王，继续耐心的充当科普员，“他们成年以后尾巴能变成双腿上岸，进入冰海之后又会重新长出鳞片和尾巴。”

    “他们上岸干什么？”好奇宝宝魔王又追问。

    兰诺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她的好奇表现出不耐来，毕竟精灵是对幼崽相当有耐心的种族，即使不是他们种族的幼崽也一样，“鲛人和摩尔人信奉同一位神明，他们是来参加祭祀的。”

    就在精灵王说到祭祀的时候，人群爆发出了欢呼声，随后他们高举着双手，匍匐下身躯，对着由他们中最强悍的猎手抬出的塑像叩拜了起来。

    总不可能还是普鲁托斯那个到处都能看到的牛皮糖007万金油吧？魔王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楚他们抬得塑像到底是个什么样。

    然后她的表情抽了。

    普鲁托斯到真的不是普鲁托斯。

    就是……那个被放在放满冰花的担架上的雕塑——有着一双天然萌的无瑕大眼睛，一对极有灵魂的豆豆眉，以及毛茸茸洁白的皮毛和圆滚滚的纺锤形胖身子，放在魔王的上辈子，她经常能在互联网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包……

    这不是只海豹吗？！

    为什么你们的神是只海豹啊？！

    仿佛看穿艾斯戴尔在想些什么，兰诺又跟她解释，“他们主要的食物是海豹，在他们的传说里，白色的海豹是海洋的主人，当人或者鲛人去世的时候，白色的海豹会护送他们的灵魂回归大海——同时海豹神会保佑海豹族群更多的繁殖，好给他们提供更多的食物。”

    魔王：……

    豹豹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豹豹。

    ……你说的这个豹豹，吃了以后会变欧吗？

    你们到底是鲛人还是虎鲸啊。

    兰诺看着围绕着北极星，不断变换着青色和蓝色光辉的极光，拉下面具呼出了一口气，在冰原极端的寒冷下发出吱吱嘎嘎的结冰声，“生命真是很顽强的东西，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们都有办法继续活下去。”

    “是好好地活下去。”魔王抱着胳膊，歪了一些脑袋，“这就是生命的可贵之处了，它不会满足于‘活下去’，一旦站稳脚跟，他们就会想活的更好。”

    **从来不是什么贬义词，正是**催生了众多让生活变得更方便，更有意思的发明，也是**让无数的艺术诞生，更是**使人类一步一步，在大陆的所有地方都印下自己的脚印。

    雪橇车里的龙翻了个身，抱紧了自己怀里的被子，发出了满足的鼾声。

    精灵王一行人只在摩尔部落短暂的休息了几个小时，现在是冰堡的“永夜”，这样的夜晚将持续整整一天一夜，他们主要靠着北极星和极光的变化位移来分辨时间——顺便说一句，和“永夜”相对的是“永昼”，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一年都只有一次，而当他们开始的时候，就是摩尔人和鲛人们祭祀海豹神的时候。

    而当“永夜”过去，太阳重新照耀在雪原上的时候，艾斯戴尔的雪橇终于到达了冰堡的大门。

    不得不说，这由精灵数千年来打造的冰雪之城比起精灵溪谷的白堡更加的壮观和晶莹剔透，它的主要结构就是坚固的冰雪和水晶，虽然是冰雪和水晶的建筑物，但是它的墙壁却不是透明的，从外面看，它和白堡的大理石一样透着圣洁的乳白色。

    一群年幼的小精灵从冰堡里冲出来，围绕在兰诺的身边，“陛下！陛下！”今年因为受到大地女神陨落的关系，冰堡的温室里粮食歉收了，好在他们提前有屯粮，还不至于饿着孩子。

    兰诺从自己的袍子里掏出一个袋子，给了这些小家伙一人一块麦芽糖。

    “你是分糖的圣诞老人吗？”魔王调侃他。

    精灵当然不知道圣诞老人是什么东西，他歪了一下脑袋，眼神疑惑。

    魔王：……

    卖萌可耻。

    其中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小精灵突然把目光落在了魔王的身上，确切来说是魔王的斗篷身上，他疑惑的歪了一下脑袋，“您为什么穿着陛下的衣服？”

    魔王：……

    既、既然要寻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你这个小精灵怎么回事啊，哪里学来的sao话？！

    第37章 37

    “这是你的衣服？”艾斯戴尔扯了扯身上的斗篷。

    兰诺没有否认：“我小时候穿的, 本来就打算送人，看你没有厚衣服就给你了。”

    “……你几岁时候穿的？”魔王问他。

    “四十多岁吧。”兰诺牵着驼鹿, 跟着小精灵们一起往冰堡里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和魔王解释，“四十多岁在我们的族群里还只是个生长期的孩子, 那段时间我换衣服特别快。前一年能穿的衣服后一年就穿不下了。”

    魔王：……

    四十多岁……这年纪比她两辈子加起来都要大。

    艾斯戴尔想了想, 走到精灵王的边上对着他伸出手, “给我。”

    “给什么？”兰诺有些茫然。

    “糖啊。”她现在只是个一岁的宝宝, 哪怕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 按照精灵的计算方法她都没成年, 给块糖不是很正常嘛。

    “……”兰诺捏着他的手袋一角，把手袋倒了过来, 从里面倒出最后一块麦芽糖——这本来是他留着自己吃的，这一小块糖掉在艾斯戴尔的手里，后者看了看糖, 又看了看兀自在一边抖着手袋，希望能在里面再倒出一小块的兰诺。

    麦芽糖在冰堡的冰天雪地里被冻得十分坚硬，仿佛能在冰块上划出痕迹来一样, 魔王捏住糖，把它掰碎了, “喏, 给你。”她说。

    甜食控兰诺瞟了她一眼, 没有拒绝这种有些小孩子气的分享。

    毕竟, 其实他也刚成年没多久, 说他还带着点孩子的心性也没什么不对。

    出乎意料的是，冰堡的内部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要暖和的多，艾斯戴尔穿着厚衣服在冰堡大殿里站了一会鼻子和额头上就沁出了一层薄汗，她忍不住伸手去抹掉额角的汗珠。

    “好热。”魔王嘟囔道。

    冰堡的精灵侍卫们走了上来，兰诺把驼鹿的缰绳递给了左边的银发精灵，另外一个金发的精灵想要帮忙从驼鹿雪橇上把行李搬下来，结果一动就从里面滚出来一个睡得不省人事的黑发年轻人，把精灵侍卫吓了一跳。

    “这个——？”他抬起头来看着精灵王，“陛下？”

    “没什么，只是冬眠了，把他抬走给他一床被子就行了。”兰诺回答。

    艾斯戴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个解决方式非常的干脆利落，有我的风范。

    两个精灵侍卫面面相觑，然后叫来了其他同伴一起把不省人事的龙给抬走了。

    边上又走上来两个女性的精灵，她们牵起艾斯戴尔的手——虽然这两个女精灵看上去很年轻，但是艾斯戴尔基本上可以确定要是提到年纪，她们两个绝对是紫发美少女级别的。

    这种时候就不要踩她们的痛脚了，毕竟女人的年龄是秘密这件事情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绝对真理。

    两个女精灵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并且给了她一身看上去像是秋末冬初穿的短褂，精灵款式的，艾斯戴尔看到那些外貌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小精灵们穿的都是这种银白配色的衣服——这大概是精灵冰堡的校服吧。

    等到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兰诺也同样换好了衣服，只是比起艾斯戴尔的小学生校服款，他身上的那身是长袍。

    这家伙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魔王有些羡慕的感叹道，不过现在并不是就外貌条件这种事情吃柠檬的时候——精灵冰堡的长老们已经等在了会议室里。

    他们准备好了给这个意外的访客一个下马威。

    至少当艾斯戴尔一脚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那几个青春永驻的精灵长者们都不约而同的板着脸将他们严肃的目光放在了魔王的身上。

    嗯……不知道为啥，艾斯戴尔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毛脚女婿进门，被七八个老丈人死亡凝视一样。

    “那个——”魔王试图开口抢夺先机。

    但是对面的精灵们都是活了几千岁的老狐狸了，怎么可能把先机这种事情让给魔王，辛南率先开口，“听我的儿子说，你得到了尊敬的伊芙丽兹大人的神性之种？”他一开口就切中了要害，这也是艾斯戴尔现在能站在冰堡直面这几个老狐狸的原因。

    她的身上有着精灵族继续延续下去的重要因素。

    “是——”魔王刚想回答，又被打断了。

    坐在前精灵王右边的那个精灵紧接着辛南开口，“作为女神所宠爱的种族，神性之种原本应该落在精灵族的身上，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阴差阳错的得到它的？”

    艾斯戴尔沉默了。

    不错不错，利用接连不断的连续提问和诱供来攻破被审讯对象的心理防线，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取得先机，好得到更多的利益——看不出来，老东西你们也挺烂的嘛。

    她把目光落在了前精灵王的脸上——这张脸和兰诺看上去有六分的相似，只是兰诺的更好看一些，后者被她的目光刺到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说时迟，那时快，魔王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打断了他们一个接一个不间断的提问，“是的，我有，完全是意外，你们先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