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意外

    元合40年10月初，大宋派出了一支庞大的领奖队伍飞抵维特兰德首都塔尔尼。作为西月诸国中人均收入最高，也是世界上人均收入最高的国家，维特兰德以它绝美的草原、牧场和雪山闻名于世，同时更为知名的，还有维特兰德的皇家科学院。这里，曾经主导了三百年前世界科技的发展，推动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科技大跃进。也就是在那一次大跃进中，人类世界两大顶级科学奖项，恩贝尔奖和蒙贝尔德奖，先后在维特兰德皇家科学院设立。从那以后，不论世界经济中心和科技中心如何风云变换，这两大奖项始终是科学界无可争议的王冠，拿到任何一顶，都可以载入史册。

    刚刚走下飞机的曾孝文伸手紧了紧领口。和刚刚开始有些凉意的汴梁不同，维特兰德已经进入了深秋，凉意渐浓。仅仅是从接驳长廊缝隙中透出的风，就让他有了些寒意。跟在他身后的苗燕走快了两步，把一条围巾搭在了曾孝文的脖子上。

    “曾教授，围条围巾吧，暖和。”

    “哦，谢谢。”

    曾孝文伸手整理围巾，不小心碰到了苗燕的手。小姑娘的手嫩嫩的，像一掐就出水的青葱，带着些沁人心脾的暖意。曾孝文摩挲了一下指尖，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等在面前机场出口出的人群中。

    “热烈欢迎大宋代表团。”

    举着高高牌子的白人名叫西达夫·哈达普，维特兰德皇家科学院的数学委员，终身名誉教授。曾孝文曾经在大金举行的数学家年会上见过他，那个时候，这位爷高高在上，他则坐在台下，看着聚光灯下的老头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只不过，仔细回想起来，曾孝文却不记得当时老人的报告内容是什么了，只记得耀眼灯光下，这位世界顶级数学家指点江山的风采。

    “你好，曾，很高兴见到你！很高兴你能来到维特兰德！”

    看到迎面走来的曾孝文，西达夫·哈达普只是略略迟疑了一下，就确认了目标。他热情的走上前来，拥抱，用力的拍打着曾孝文的肩膀。他用的是大金语，这让曾孝文感觉好了一些。他礼貌的回应，和哈达普聊了起来。而在他身后，钦天监安排的维特兰德语翻译苗燕，像一朵安静的小花，沉默的站在人群中的阴影中。

    和西达夫·哈达普一起接机的人一拥而上，领着大宋代表团穿过机场，走向车辆。他们将从这里驶向皇家荣耀酒店，参加晚上召开的欢迎酒会，并于明天，正式参加颁奖典礼。

    “这一次，是我大宋在世界科学界正名的重要事件，值得大书特书啊！”

    走在人群中的大宋礼部右侍郎刘驰侧头和教育司司长涂诺聊天，神态惬意。今年的蒙贝尔德奖竞争者中，曾孝文的四色定理是最耀眼的明星，其他的几位竞争者，在国内外学术界看来，都是陪衬。所以，虽然还未最后公开颁奖结果，但是刘驰却已经奉了礼部尚书赵方的命令，过来见证这个代表着大宋最高科学荣耀的时刻。

    “那个，请问，另一位提名人赵自强先生来了么？”

    在刘驰身旁，维特兰德皇家科学院的工作人员在低声的和刘驰身后大宋这边的工作人员做最后的对接。刘驰听到了，用流利的大金语打断了那人的问话。

    “那小子来不了了。这个定理主要是曾教授证明的，你们可以更多的关注一下他。”

    “哦……”，那人看了一眼刘驰，看他前呼后拥，知道身份不凡，也就不再打扰。涂诺等那人走了，小声的在刘驰身边说道，“那小子太不识抬举了。他不来，也是好事，不然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乱子。”

    “小年轻还是欠管教啊，老师做研究，给学生口汤喝就不错了。就我们老曾心善，非要带着他登顶。结果倒好，以身饲虎，这小子反而不知足了。升米恩斗米仇，古人诚不欺我啊。”

    说着说着，刘驰开始掉书袋，这是他的小爱好，涂诺身为他的下属，自然知道。这位礼部教育司的堂堂大司长半弯着腰，跟着刘驰一并前进，小心的附和。

    “刘侍郎说的是，这一次，要不是曾教授非要让赵自强做联名作者，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幺蛾子的事情。希望这次我们，能够扭转大宋科学界在世界上的印象吧。”

    一边说着，涂诺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有些拍马逢迎，但是能做到一司之长，掌管近四万亿教育资金，他在业务和能力上，是没话说的。提高大宋科学界在世界上的地位，即是大宋亟待解决的问题，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政绩。

    “那肯定是没问题的，这可是四色定理啊，人类数学历史上的七大难题之一，也是唯一被证明了的难题，他们有什么理由不给我们？”

    刘驰轻轻拍拍涂诺的肩膀，“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成了，回去我给你上请功折子。335的十六所高校，可是不少都缺校长呢。”

    “感谢领导厚爱！”

    335是大宋元合33年确立的5所国家重点院校，也基本上是大宋最好的五所院校。后来这个名单扩大到了16所，囊括了大宋最顶尖的大学。这十六所学校位置不同，主攻方向不同，学术研究各有侧重，但是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校长都是侍郎职衔，副部级待遇。刘驰这么说，是摆明了要提拔涂诺了。所以，涂诺二话不说，一躬到底，之后才颠颠小跑两步，跟上了队伍。

    离开机场，一行人稍事休息，换了正装就去了酒会现场。这些人不少都是有丰富外事活动经验的，这种场合自然是游刃有余。曾孝文参加的少些，但是他是主角，众人焦点，目光之下也超常发挥，堪堪能控制住场面。

    酒会开始，是维特兰德皇家科学院院长，维特兰德世袭大公爵佩吉·弗格森发表欢迎讲话。他在讲话中盛赞了大宋四大发明在人类文明史上的贡献，还毫不吝啬的称赞了曾孝文和赵自强在数学领域作出的贡献。之后，他邀请曾孝文上台，发表一个简单的讲话。

    因为是非正式的颁奖场合，而且事先得到了通知，曾孝文表现的很好。他用流利的大金文完成了自己的讲话，表示自己的成绩来自于领导、学校的支持，来自于学生的帮助，并客观的评价了他的合作伙伴赵自强，很遗憾的表示，赵自强虽然没能来，但是他将代表赵自强，一同等待蒙贝尔德奖的最终归属。他的讲话得到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佩吉·弗格森邀请他站在一旁，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冲我挤眼睛？

    曾孝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认识西达夫·哈达普，虽然不熟，但大家好歹都是搞数学的。这位佩吉·弗格森可是他第一次见面，又是在这么正式的场合，对方这个眨眼睛，到底是什么意思？

    曾孝文没想明白这个眨眼的意思，不过他也不需要想了。因为佩吉·弗格森很快就告诉了他的答案。

    “各位，我们一开始也很遗憾，赵自强先生不能来到现场。但是，我们有幸联系上了他的全权代理人，更有幸邀请到了她。同时，受这位美丽女士的嘱托，我们暂时对曾先生隐瞒了这个消息，希望能够给这位爱护自己学生的老师，一个小小的惊喜！”

    赵自强的代言人？

    美丽的小姐？

    她？

    几乎是一瞬间，曾孝文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从刘驰和涂诺脸上掠过，继而被从人群中走出的薛舞吸引了全部的目光。穿着一袭蓝色长裙，带着一条精致珍珠项链的薛舞从人群中走出，带着东方女性特有的柔美。可与此同时，她微微上翘的嘴角和恰到好处的微笑，又有些男性才有的刚强。在她出现的一瞬间，曾孝文毫不意外的发现，他，已经不再是现场的主角。

    “美丽的小姐，很荣幸您能来到这里，我希望等下的舞会，我可以邀请您跳第一支舞。”

    这一刻走上前献殷勤的佩吉·弗格森，在曾孝文眼里一下子变成了一只正在发春的大公鸡。虽然明知道这只是西月人常见的客气和恭维，但是曾孝文就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而且，更让他感觉有些慌乱的是，薛舞绕过国家代表团，自己来到维特兰德，到底，为的又是什么？

    “各位，很荣幸能来到这里，来到人类现代科技文明的发源地……”

    台上的薛舞已经开始讲话，同样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的大金语。台下的刘驰和涂诺看着台上的薛舞，眉头微皱。过了几分钟，刘驰侧头，低声说道。

    “去问一问，这个薛舞是谁邀请的，为什么没有通过我们？另外，晚上邀请她见一面。”

    “好的。”

    涂诺这时的心情已经从山巅跌到了谷底。如果说刚刚曾孝文在讲话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了某所335大学的校长，正准备大干一场。那么现在薛舞在讲话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自己被拿去了官职，赶到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冷衙门，苦度余生。所以，如果有什么能够改变这个悲惨未来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尽全力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