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道理

    “赵自强！”

    虽然半年不见，但是曾孝文可不敢忘了赵自强的声音。电话对面平淡的语气一下唤醒了他内心的恐惧。对于这个总是出人意料的小子，说他心里没有警惕和畏惧，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也是不诚实的。

    “是的，曾老师，好久不见。握着刚出来就听到一个好消息，恭喜您和我一起，拿到了蒙贝尔德奖的提名，这个课题不容易，做起来也一定很辛苦吧？”

    赵自强一分钟也不想浪费。看穿了这人的本质，他懒得和他费口舌。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他直接把这次谈话推到了不可躲避的明面上。

    “……是啊，真是不容易”，只是几秒钟，电话对面的曾孝文竟然接上了，除了语气稍微有些颤抖，竟然再也听不出太多异样，“也多亏了你，这次四色定理的证明，如果不是你前期的工作，我也不会想到从三命题入手。所以，我觉得，必须把你作为我的论文的第二作者，只有这样，才能肯定你的工作。”

    姜不愧是老的辣，既然已经决定撕破脸了，曾孝文的反击有着一种毅然决然的果断。为了防止阴沟里翻船，也为了防止被对方录音，他不打算给对方任何机会。

    “……老师你果然是老师，空口白舌、指鹿为马的本事，学生自愧不如。可你就不怕，我一杆子把事情捅出去，让天下皆知？”

    听了曾孝文的话，赵自强也知道了对方的态度。既然曾孝文一点服软和反悔的意思都没有，那么他也不必顾惜那本就微薄的师生之情了。

    “什么事？小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你一个学生，刚刚刚二十岁，就拿了数学界的最高奖，虽然是在我的帮助下，我的带领下拿的，不能完全证明你的实力，但是，你也应该知足了。你要知道，在这个国家，几百万的数学研究者，有几个能够到蒙贝尔德奖这顶皇冠呢？”

    曾孝文一边打电话，一边笑了起来。接起电话发现对方是赵自强的恐慌已经渐渐消失，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了些兴奋。

    对啊，我就是要抄袭你的成果，我就是要当着你的面羞辱你，你能奈我何？

    “老师你说的对，蒙贝尔德奖是数学界的明珠，必然不能允许剽窃抄袭的卑劣之人拿到。我会把举报信同时寄给《自然》编辑部和大金、西月还有大宋的所有主要媒体。我会发动我的力量，老师你也知道，我虽然小，可还是有些人脉的，我会发动我的力量，让你抄袭、窃取、抢夺我科研成果的事情举世皆知。到那个时候，你觉得蒙贝尔德奖的组委会，还会把这顶皇冠，交给你么？”

    赵自强讲电话的时候也在笑。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这么彻底的坑自己一把的对手。这让他回忆起了上辈子他经历的那些刀光剑影。曾经的他，也是能颠倒是非、混肴黑白的个中高手，又怎么会在自己占据道德高地的时候，拱手相让、主动撤退呢？

    “小强啊，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作为你的老师，我想好心提醒你一点”，听到赵自强的威胁，曾孝文不慌不忙，但是他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诽谤和污蔑可是犯法的，更何况是涉及到这种关系民族荣耀和国家科技实力的大事。如果你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为了个人利益和荣誉，污蔑我，造谣我，导致我们俩失去评选蒙贝尔德奖的资格，让大宋错过这个十几年来第一次的机会，你觉得，大宋学术界会怎么看你？国子监会怎么看你？你身旁的朋友会怎么看你？到时候，不要说继续在国内做学术，你可能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持续！人们会鄙视你、唾骂你、孤立你！孩子，咱们怎么也是师生一场，老师劝你一句，该收手的时候就收手，不然，早晚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疼的很啊。”

    “老师，你窃取我的证明，伪装论文作者，冒领蒙贝尔德奖的事情，你不承认，我也是知道的。你不承认，这个世界，也总会知道的。你瞒的了一时，可瞒不了一世。老师，看在咱们师生一场的情分上，我也劝你一句，最好见好就收，不是你的就不要拿。不然，后果可不是你这个搞数学的能承担得起的。”

    “……”

    曾孝文沉默了一会，他要思考，他要反应。对方敢于和他硬碰硬，他是有思想准备的。也是符合他对赵自强的了解的。既然硬碰硬不行，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小强，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呢？我在和礼部尚书赵方一起。我们进入蒙贝尔德奖提名这件事，已经成为国家科技界的头等大事了。赵尚书亲口告诉我，就在最近，皇帝陛下和张宰相就会接见孙校长和我，私下里嘉奖我们对大宋数学界的贡献。等到奖项颁布，我们国子监数学系会升为数学院，我也会成为数学院院长。同时，我也可以帮助你办理毕业手续，毕竟依靠你的那篇论文，你已经完全拥有了毕业的资格。之后，我们可以立刻给你国子监数学院副院长的行政职务，同时聘请你成为国子监正教授。要知道，你可是才二十岁啊，二十岁的正教授，在大宋学术历史上，几乎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事情！小强啊，老师苦口婆心劝你一句。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太在意了。现在，只要我们能拿到蒙贝尔德奖，你一辈子都衣食无忧、吃穿不愁，还能拥有极高的社会地位。这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小强啊，听老师一句劝，不是你的，就不要拿了。不然，你的福缘不够，拿了，反而是祸事啊。”

    “……老师”，赵自强在另一头听笑了。他知道大宋基础科学研究一向弱势，也知道国家非常重视基础科学研究。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曾孝文才铤而走险，决定分走自己的荣誉。也许，在他看来，自己一个学生，就算有些关系，可是没有证据，又怎么可能扳倒他这个老油条呢？

    “老师，谢谢你替我着想。但是我这个人啊，年轻，火气大，想事情没那么周全。在我看来呢，这东西是我的，那就是我的。你再厉害，再能给我多少补偿，再怎么拿国家大义和名分压我，都不能改变你拿了我的东西的事实。在我看来，这件事情很简单，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还认你做我的老师。不还，咱们就边走比边看，看看到底是邪不压正，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小强！”

    曾孝文加强了语气，“你是真不知道么？现在我们俩的名字报上去，全世界都在关注，这已经不是我们俩人的事情了，这代表了大宋的脸面！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合理的，我们可以谈！我知道你是觉得自己做的工作比我多，觉得我只是提出了想法和思路，具体证明很多都是你做的，所以心里不服气。但是，你要知道，能够指出方向的人，远比只知道闷头干活的人重要！可哪怕如此，老师也不想让你受委屈！两篇论文，一篇你是第一作者，一篇你是第二作者，这已经是老师能给你的最大荣誉了！再多的，你要钱，我们可以谈待遇，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科学院的顶级科研项目，学校的科研经费，我们都可以协调！你要地位，大宋第一学府国子监数学院副院长的位置，我可以给你！你要名声，百人计划的名额，我去帮你争取！世界一流数学家的称号和地位，我帮你摇旗呐喊！小强，你冷静一下，静下心来安心想想。这件事，你一盆污水泼出去，弄脏的，不是我曾孝文的名声，是我们大宋学术界的名声！是我们大宋整个科学界的脸面！大宋基础科学研究积弱已久，好不容易有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往小了说，这是给国家长脸！往大了说，这可能就是一个转折的机会！一个像你在围棋界的成就引起了第二次围棋复兴一样的机会，能够激励、鼓励我们大宋的学子们多研究自然科学！多研究数学！说不定，在你的激励下，我们的基础科学可以从此打一个大大的、漂亮的翻身仗！小强，我真的想好好劝劝你，这件事，冷静一下，想清楚一点，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我们的大局！”

    去你妈的大局！

    赵自强自认为自己见过很多无耻的人了，但是听曾孝文把话讲到这个地步，把大道理谈到这个地步，拿国家大局和科学发展来压自己，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老头的无耻，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可惜，他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了。

    “曾老师，我年纪小，不懂事，也不知道什么国家大义，什么科学道理。我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你拿了我的东西，就要原原本本给我吐出来。我今天就会让薛舞把信寄出去，这个蒙贝尔德奖，大不了我不要了了。反正我年轻，我还有机会，可你呢，老曾头？你今年多少岁了？你还等得了么？”

    “小强！你听我说！”

    曾孝文是真急了，这件事如果真的捅出去，就算小强没有证据，对他的名誉也是有损害的。就算孙校长和涂司长可以压下舆论，但是对他自己在高层的信誉，也是有伤害的。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小强走出这一步！

    “听你妈的鬼！”

    赵自强难得骂了一句粗口，挂断了电话。之后，他冷静了几分钟，给薛舞打了电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