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挣扎

    在自由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的时候，赵自强睁开了眼睛。他看起来非常疲惫，眼神里都带着虚弱。可是，他的精气神，却在这一瞬间，重新开始飙升。

    我找到你的那张网了，叶风九段！

    靠在沙发上歇了两分钟，赵自强一手扶着沙发扶手，坐直了身子。他拿起一颗黑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就是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关键。这里就是你那张绵延到一百二十余手的超级大网的核心！摧毁这里，占据这里，我要撕破你的网！

    “哦。”

    叶风发出了轻轻的声音，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发现自己隐藏这么深的后手，而且一步就走在了最关键的位置。如果说他之前的布局，都是棋盘的不同地方穿针引线，那么到了这一步，所有的线头都会汇聚连接，让那张网凝聚成形。

    可是，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叶风还是不解。这一步落子他在第十三手的时候就做了安排，黑棋下在这里是不赚反亏的，棋型也很难看。一般棋手是不会走这一步的。但是，这个少年，竟然真的走对了。

    可以，看来这次来参赛，还真是来对了。

    赵自强的应对激发了叶风的好胜心。他坐直身子，想了一会，放下了自己的棋子。之前的九十九手，他已经接近收网，就算赵自强发现了他预谋的第一节点，他也仍然有第二节点可以使用，虽然效率会下降，网的攻击力也会下降。但是网毕竟是网，毕竟是一位九段棋手用了半盘时间做的布局，没有那么容易彻底破开的。

    38。

    赵自强看到叶风落子，毫不犹豫的落子。他现在剩余时间不到十四分钟，要下的棋还有一百多步，他的时间真的不宽裕。再加上他已经算尽了变化，这时的犹豫和思考，也是没有意义的。

    只是，这个胜率……

    在那棵枝繁叶茂庞大不知几何的大树上，所有的果实都带着灰暗的色泽，不为别的，只因为它们背后的胜率，都不到50。这在赵自强的对局经验中，还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在历次对局中，坚持到他可以通算全局的时候，他总能找到一些果实，胜率超过50。他只要按照那颗果实的枝丫落子就可以。可这一次，那棵巨大的假设之树上，所有的果实，都干瘪瘦小。

    不管了。

    赵自强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保持自己的状态，期待对方的失误。之前他和陈环六段的对局，也出现过低胜率的情况，最终依靠对方在快棋状态的失误，赢得了比赛。现在他的棋力比当时强大不少，可对手也强大不少，照搬过去的经验，有用么？

    这小子……

    在赵自强对面，叶风的感觉更明显一些，这小子现在下棋简直像是饿了一周的人抢吃的，手里始终拿着一颗黑子。他只要落子，不论落在哪里，少年都能在第一时间落子，使用的时间往往不超过五秒钟，快的甚至不到一秒。这给了他不少压力。毕竟，这样走了十几手，叶风产生了一种感觉，似乎自己的所有应对，都在对面少年的预料之中。

    他的算力到底有多恐怖？

    叶风一边思考，一边落子。比起对面，他的时间显然宽裕，他的布局也已经收网，虽然错过了最佳落点，但是威力仍有七八成，对面不小心应对，估计就要中盘告负了。所以，他还有些时间，去想些有的没的。

    时间还在继续，赵自强落子如飞，叶风有时下的快一些，有时下的慢一些，但整体上，节奏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在他的判断中，这盘棋少年已经几乎没有胜算。毕竟，他的布局已成，对面如何进攻，也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这样不行……

    下到一百二十手，赵自强看着自己计算出来的40的胜率，知道这么下去，自己可能会输。他琢磨了一会，放弃了胜率最高的那个方案，选择了一个更加隐蔽、更加复杂的防守反击的策略。这个策略比胜率最高的策略低了两个百分点，但是招式更加隐蔽，需要叶风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思考。

    赵自强已经想明白了，对方有优势，对方还有时间。这种情况下指望对方失误，很难。所以，他必须消耗对方的时间，把对方压迫到和他一样必须下快棋的地步，才有可能获胜。所以，他选择了新的方案，一个需要对方更多时间去思考、去判断的方案。

    走这里？

    看着赵自强落子，叶风微微发愣。之前少年的棋路一直都不太复杂，意图很清晰，他只要应对就可以。但是，少年的这一步却让他有些看不懂，走在这里，是想要干什么呢？

    看了看时间，叶风决定仔细想想。毕竟，他时间充裕，对方又是个出道以来从无一败的少年，昨天还干掉了张若辉。要知道，就算他自己，对上张若辉，也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胜率。

    看到叶风开始思考。赵自强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趁着叶风思考的时间重新梳理自己的策略。这一次，他不再单纯的追求最高胜率，而是把最大化自己的策略复杂度作为第一优先。他从上百种策略中选了一套每一步都饱含深意，每一步都走一望八、望九的策略组合，之后，重新梳理自己的策略，形成了一套他打算拿来消耗对方时间的策略。

    叶风长考结束，继续落子。

    赵自强紧随其后，又走了一手看不懂的棋。

    叶风皱起了眉头。

    自己刚刚把对方的后手想明白，怎么这么快就又换了？

    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出于谨慎，叶风再次停下来思考。这一次，他用了十八分钟，想明白了后续的变化，小心翼翼的落下一子。

    赵自强继续落子。

    叶风应对。

    双方走了四五个回合，叶风再次长考。

    这一次，他有些担心了。

    对方最近这十步棋，大部分都让他有些意外，总是走在那些不是第一应手，但是却隐含深意的位置，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在看过赵自强多次在落后四五十目的情况下翻盘的复盘之后，叶风也不敢打包票，自己现在的领先就一定能转成胜势。

    三十一分钟。

    赵自强一直盯着叶风的时间，也一直在计算自己的时间。只要进入最后十分钟，叶风就不得不进入快棋节奏。而对更谨慎的棋手来说，最后十五分钟就已经是红灯区。他必须把时间拖延到那个时候，然后依靠对手的快棋失误，获得胜利。

    叶风无声的遥遥头，他想好了，对方的棋型和布局虽然突然变得很复杂，但是似乎并不能影响大局。他落下一子，赵自强应对，又是一手那种诡异的棋。

    他想干什么？

    如果只是一两手，叶风还可以当做是对方深思熟虑之后的布局。但是手手如此，手手都走在自己的意料之外，这就不太符合常识了。一般来说，棋手长考之后，脑袋里可用的方案最多也就是一套半，那半套还是用来应对对方的妙手的。可这个小子，十手棋换了八个进攻方案，每一个的攻击质量还都堪称上乘。而这，还是在他上次长考之后二十手之后发生的！

    这小子的算力到底有多强？

    叶风深切的意识到了赵自强的能力。这小子说自己天生棋圣，战无不胜，看来也不完全是吹牛。他更加谨慎小心的走棋，阅读、理解、破解赵自强的棋局。他自己感觉下的有些不顺畅，却不知道在赵自强的判断里，他的胜率从来就没有低于60。

    时间，时间。

    赵自强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了，他选用的新策略，每一步都是实打实的好棋，如果对方快速应对而没有发现他的意图，他就可以提高胜率。如果对方试图发现他的意图，就必然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他看着叶风不到二十分钟的剩余时间，嘴角微翘。

    等时间将近，就是我反超的时机！

    叶风还在落子，不过他心情已经从坦然变成了焦虑。赵自强落子的节奏给他的压力太大了，那少年已经连续三十多手不思考直接落子了，好像自己所有的应对，对方都了然于胸。

    滴滴答答，时间还在继续。叶风盘面上的优势还在，只不过从三十余目压缩到了二十余目。再加上黑子的贴目，叶风的盘面胜算还是很大的。只不过，叶风知道自己有任务在身，如果真的像之前的棋手一样，被对方逆势翻盘，他可就真的对不起自己大宋围棋第一人的称号了。所以，虽然优势巨大，但是他仍然在使用有限的时间思考，判断。

    对，就是这样。

    看到叶风的剩余时间低到了十五分钟以下，赵自强知道自己距离实现目标越来越近。他继续贯彻自己的想法，走出复杂的棋路。而他脑海中的胜率，已经悄然从36左右，首次提高到了40。

    随着时间的压缩，叶风也难以走出最佳应手了。虽然不是无理手或者大恶手，但是只是些许的偏离，就给了赵自强信心。

    叶风再强，也是人，也会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