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劣势

    “你真厉害，谢谢你。”

    对局结束，高吉方始终保持着一位职业棋手的素养。他起身，绕过棋桌，和赵自强握手，完全把他当成了和自己平等的对手。这让赵自强很舒服。他轻轻回礼，低声道谢。

    “谢谢你，你已经下的很好了。”

    “可惜还不够好。”

    说完这句话，高吉方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等在对居室门口的陈环和他擦肩而过，高吉方轻声放下了一句话。

    “这小子是个妖孽，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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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是慢棋，这一局下完已经到了中午。曹可为在棋院食堂弄了张桌子，大家一起吃食堂。高吉方、陈环、赵自强、蔡轩、薛舞、白陆和黄九岭都在，还有教练赵伟。饭桌上大家很有默契的没怎么聊比赛，都在说些家常。

    “说起来，小强你是怎么想起来学棋的？”

    赵伟有意无意的问起了他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显然对赵自强的过去有着很大的兴趣。

    “这些，薛舞jiejie和蔡轩哥哥的报道里都有，你们肯定没有认真看。”

    赵自强嘟着嘴，故意用有些不满的语气抱怨，惹得大家一阵哄笑。曹可为一句话把他带了回来。

    “谁不知道记者写的东西有美化啊，我们想听最真实的版本。”

    说完，他还没忘了冲薛舞和蔡轩道歉，“两位见谅啊，我们也是被有一些无良媒体坑的不清。”

    “没事没事”薛舞摆摆手，“我们也想听呢。”

    “这件事呢，说起来就长了……”

    赵自强也知道这些事瞒不了人，就简单的又说了说。从他小时候天资聪慧说起，说到家庭变故，说到母亲重病，说到自己去赌场赌钱差点被人打死，说到在医院遇到王春，一件件一桩桩，虽然隐去了不少细节，但是已经足以让人了解他的过去。而随着他讲述的进行，饭桌上的气氛也有些沉重。

    “哎……这件事还真不能羡慕王春，要是我在那个时候，肯定没这么细腻的心思……”

    曹可为眨眨眼睛，低头吃饭。赵伟在旁边也有些唏嘘，“还真是，要不是你家里出了事，我们可能会更早的意识到你的能力。不过，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没事的，没事的小强”，薛舞比其他人更感性一些。她虽然一直跟着赵自强，但其实对他的过去并不了解。现在听到完整版本，内心又是感动又是同情，“你现在这么厉害，肯定能拿棋圣的，我看好你！”

    “恩，一定能拿的！”

    听到薛舞的结论，其他人纷纷附和。陈环附和完，还没忘了加一句。

    “不过，下午我还是会用全力和你下的，这是对你的尊重，希望你理解。”

    “恩，棋盘之上不讲其他，我知道的。”

    赵自强点点头，很明白陈环的意思。陈环看他完全不介意，又笑了起来，“不过你要是真赢了，我会跟赵伟教练争取的，你的合约，绝对不能比我的差了，不然我就撂挑子不干！”

    “哎你小子这是拿公家钱送人情啊，也不觉得臊得慌？”

    赵伟一听不乐意了。他刚刚自己就下决心要帮赵自强争取更好的合同条款。其实，不论对陈环的胜负如何，这个小子能赢了高吉方，就有了加入职业队的资格，剩下的，就是他在队里的地位和待遇问题了。但是这些事情他本来是打算自己告诉赵自强的，却没想到被陈环送了人情，他能不郁闷么？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下午还下棋呢……”

    曹可为恰到好处的打圆场，饭桌上气氛又活跃了起来。大家嘻嘻哈哈的，好像和之前一样。只不过，微妙之间，所有人对赵自强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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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午，还是一样的节奏。蔡轩换到了讲解室，薛舞换去了对居室。对居室因为要对战，不能说话，很安静。薛舞就坐在那里认真的看，虽然她看不懂，但是她在中午听了赵自强的故事之后，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她要好好学围棋，不求学到多高的水平，只希望能了解赵自强的世界。

    “比赛开始。”

    裁判的声音平淡无波，这一次赵自强猜先失败，陈环执黑先行。和上一局一样，还是宇宙流的开局。

    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到这个时候，赵自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大概水平。如果仅仅比较前一百四十手，他的水平也就是职业四段左右，往高了算也不过是强四段。但是，到了一百四十手之后，他就是棋盘上当之无愧的王，哪怕对面坐着的是朴智恒或者林安，只要前半盘的差距不太离谱，他都能追回来。

    所以，赵自强自己的思路也很清晰，前半盘尽量减少失误，后半盘全力追回优势。基于此，他这一局放弃了全方面的贴身缠斗，反而也开始学着控制实地，做些防守。因为他的局部计算能力很强，这种一半防守一半进攻的下法仍然能发挥他的优势。而在他的对面，陈环显然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放弃了疯狗一样的进攻讨论，开始求稳了。他有些愣神，棋路上却还是按照之前的思路走。这么下了三十多手，看着盘面上两两各半的和谐局面，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小子前半盘一改往日风格畏战，难道是对后半盘有绝对的信心？

    陈环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实在是有违常识，毕竟对职业棋手来说，后半盘才是最体现实力的地方。他自己后半盘的厮杀能力也是圈内有名的，不至于怕了一个新手。只不过，这个想法一旦从他的脑袋里诞生，就始终徘徊不去，最后变成了一片巨大的阴影。陈环抽出一点时间回忆了上午赵自强和高吉方的后半盘，最终做出了决定。

    不能让这小子这么舒服的到后半盘。

    既然有了决定，陈环就不再犹豫，盘面上几步之后就开始全面进攻。相反，赵自强则继续坚壁清野，顽强防守。只不过，他毕竟经验不足，哪怕算力惊人，也只能勉强控制对方侵占的速度，不至于超出自己的控制。

    薛舞在下面看着，心里也有些担心。她本来觉得，即使看不懂棋，看两人的表情应该也能看出优劣势。却没想到，陈环也就算了，职业棋手不动如山还可以理解。赵自强这个小年轻，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定力，从头到尾都是一张死人脸，这让她怎么看的出来胜负？

    无聊至极，薛舞也不管其他了，拿出手机就开始翻弄颤音。到了下午，她上午发的视频评论稍微多了些，大概有十几条，有些人看到了后面她发出来的结果，风向也变的和谐了些。

    “我就说嘛，这小子还是有两下子的……”

    “他不会真的拿三国棋圣吧？”

    “我看好他！”

    “哎，围甲联赛待遇怎么样啊？”

    评论乱七八糟，薛舞随便翻了翻，就看到了上午那个貌似专业人士的第二个评论。

    “这小子棋力还是有的，不过前半盘和后半盘实力差距明显，以他现在的水平，想拿三国棋圣，难。”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人说话很客观，但是薛舞就是有些不爽。她点开这个人的信息，只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名字。

    百果香茶。

    什么人啊！

    在心里嘀咕着，薛舞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还没忘了带一个愤怒的表情。

    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谁呀？

    发过去之后，也不管那边如何回复，薛舞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赛场。超过两个小时的比赛时间实在有些长了，薛舞用眼神勾了勾黄九岭，把他叫出了对居室。

    “哎，现在下的咋样啊，我看不懂。”

    “小强盘面劣势，大概在十几目吧。”

    黄九岭的语气也不轻松，中午之后，不知为何，他也希望赵自强能赢。虽然这小子很臭屁也很嚣张，但是他的过去决定了，也许只有这条路，才是最适合他的。

    “哎？那不是要输了……”

    薛舞一听，更不开心了。她嘟着嘴，瞪着黄九岭，好像他应该为自己说的话道歉。

    “那个……也不尽然啊，这还没到中盘呢。上午的时候，小强中盘之后下的很好，如果能坚持这个差距到中盘，说不定能翻身的……”

    黄九岭被薛舞一瞪，说话都结巴了。不过薛舞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又回了对居室。对手毕竟是陈环六段，虽然不算强六段，但是这个水平的职业棋手，全国也就两三百人，赵自强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应该遗憾的。

    只不过，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薛舞就是不想让赵自强输。她憋着气坐在那，瞪着陈环，希望这样能多给他些压力。

    可惜，薛舞的好意注定是没什么效果了。陈环和赵自强已经下到了后半盘，双方的时间都不多了，注意力高度集中，谁又会去在意场外的因素？两人都在用全力计算、判断、落子。一个要巩固优势，一个要扳回劣势。虽然无声无息，可棋盘这方寸之地的厮杀，却无比的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