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怀着莫名其妙的不安，林悠悠把笔记本锁了回去，重新盘算起第三次实验的进行来。 越早一步摸清设定的修改方式，她就越早一步能脱离这个苦海。要知道被霍珩每天盯着观察一言一行可不是普通人的心理能承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即将要露馅的恐惧让林悠悠根本喘不过气来。 如果霍珩有一天真的发现自己不是原装的林悠悠，他会把自己怎么样？亲手创造出这个男人的林悠悠简直想都不敢想。 在电影院时光的快速流逝中，林父林母完成了休假，很快又要启程再次出国。不过这一次，他们对自己的一周进展感到十分满意。 “悠悠，如果和别人确定了交往关系，一定要马上通知mama这个好消息，知道吗？”林母临登机前还抓着林悠悠的手，语重心长地和她进行了一番母女谈话，“不要去想霍珩，只要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就好了。霍珩是个好孩子，但他并不适合你。” 林悠悠连声应着是，好不容易总算把这对不知道该说是cao心还是不cao心的父母送上了飞机，目送着飞机成功起飞之后，她才慢吞吞地开始往回走。 林父林母坐的是专机，车子直接开到停机坪附近。林悠悠把他们送走之后转头走了没两步，脸上一愣：车呢？ 原先送他们一家人来的那辆黑色suv已经不见，空荡荡的一片让林悠悠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难道就在她和林父林母告别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这车子被机场拖走了？ 林悠悠所在的这块停机坪位置偏远，她下车时只来得及捞了自己的手机，剩下的东西都在车子上，车子这下不见了，她就有点举目无亲了——就算她能走几公里回到航站楼，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机票都没有半张，搞不好会被当作非法潜入机场的恐怖分子给抓起来扭送警局。 林家大小姐当然不怕出不了警局，可惹一身麻烦并不是林悠悠的愿望。她低头翻了翻手机通讯录，不抱希望地给司机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电话嘟了半天都没有人接。 就在林悠悠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嘟声一断，那头有人接听了。 林悠悠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被对方抢了先。 “悠悠。”他说。 就这么两个字，林悠悠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怎么的察觉一股细小的电流噼里啪啦地顺着脊椎爬了上来，“……霍珩？” “是我。”霍珩的声音仍然低沉磁性，“我让司机先走了，在原地等一下，我马上到。” 林悠悠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你在机场？” “嗯。”霍珩的语气里带着几不可查的轻松笑意，“林姨订了位置，让我带你去吃饭。” 林母？林悠悠皱着眉毛下意识回头看看已经没影了的飞机。如果真的是林母特地订了餐厅，那为什么不在刚才告诉她，只让霍珩知道了这件事？ “不高兴吗？”霍珩问。 林悠悠又是一个激灵，扯出甜美又清新的职业性微笑，“要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我就很高兴。” “好，”霍珩轻轻地笑，“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这么好说话，林悠悠反而又停不下来地打了第三个寒颤——霍珩难道已经发现了她的冒充身份，准备就趁这顿饭两人独处的时候一举把她拿下然后干掉？ 第31章 挂了电话之后, 林悠悠在原地等了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就看见了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她的面前。 后车窗打开时林悠悠下意识弯腰望了一下，和从里面探身过来的霍珩正好撞了个照面。 无论和霍珩正面相对多少次, 林悠悠也还是会被他那张开挂般的面孔和五官俘虏。她稍稍愣神的时间, 霍珩已经笑着替她拉开了车门, “上车吧。” 林悠悠迟了两秒反应过来, 提起裙摆上了后座, 抿直嘴唇, “去哪里？” “林姨订的餐厅, 当然是你最喜欢的那家。”霍珩温和地说，“你先吃点东西，我马上看完这份文件。” 林悠悠本该是第一次上这辆车，但霍珩这么说完之后, 林悠悠哦了一声，很熟门熟路地就从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地方按下开关打开了小小的储物柜, 找到了放在里面的零食。 这么一件小事让林悠悠惊悚得不行。她穿越到这个书里的世界之后，凭靠的都是自己对这本书的了解, 却没有接收一点一滴原本恶毒女配林悠悠的记忆。 可刚才她这明显被记忆干扰的举动, 仿佛暗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 ——难道林悠悠的记忆只是沉眠了？或者退一步来说，身体的惯性有这么强吗？ 林悠悠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霍珩，心想如果恶毒女配林悠悠的记忆仍然能干扰到她的话, 恐怕在看到霍珩的第一时间就会忍不住黏上去, 根本不会服从她“低调、远离”的原则吧。 撕开装着坚果的零食包装, 林悠悠随手掏了块碧根果塞进嘴里，赶在视线被霍珩发现之后就忙不迭地收了回来，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全神贯注地咀嚼着美味的坚果，整个人乖巧得好像商店橱窗里的洋娃娃似的。 霍珩给文件做了两个批注又递回给副驾驶座的邓秘之后，看见的就是好像已经陷入梦游、只剩个壳子坐在他身旁似的林悠悠。 这样的林悠悠和以前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就好像这个黏在他身边二十年的邻家小女孩儿终于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这一切的变化，仿佛都源于林悠悠和向西月那天在湖边时发生的意外和受伤。 她们究竟谈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霍珩忍不住伸手摸摸林悠悠的脑袋，低声喊她的小名，“悠悠。” 林悠悠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下意识地歪头避开了霍珩温暖的手掌。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霍珩挑眉收回手，盯着林悠悠看了一会儿，才面色如常地问，“想什么想得连我在你旁边都忘记了？” 林悠悠就着霍珩给的坡干脆地打滚下来了，“这一次我爸妈离开，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能见他们一次太难了，可总也只有这么几天的时间。” “有我在。” “可你也很忙，”林悠悠撇撇嘴，“我见到你的机会也很少啊。” “我会抽空多陪你。”霍珩笑了笑，心想自己大概是想太多了，林悠悠再怎么变，也还是这个小孩子脾气，不过是最近和他闹别扭才不愿意亲近他罢了。 “我不要你陪我，不如让向西月来陪我。”林悠悠转转眼睛，提议道，“反正你说她是给你卖命的，那就大方地借给我用一段时间好了。” “不行。”霍珩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林悠悠撅起嘴，开始胡搅蛮缠，“为什么？她在你心里比我重要？” “向西月有别的事情要做，就算来陪你，也不是心甘情愿的。”霍珩耐心地给她解释了，又扫她一眼，“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吗？”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林悠悠说到这里，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打开了一道门似的，顿时敞亮起来，反问霍珩，“为什么我妈上飞机之前没有告诉我要和你吃饭？” 两个可能性。 第一，餐厅确实是林母订的，而她一直在支持林悠悠寻找开始新的恋情，那么这位母亲就是在隐晦地告诉林悠悠，是时候和霍珩做个了断，别再拉拉扯扯纠缠不休了。 第二，林母其实根本没有订什么餐厅，所以才没有通知林悠悠这件事情，一切都是霍珩借用林母的名义搞出来的。 如果是第二点的话，霍珩的动机解释不通，所以林悠悠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性，也就是说，霍珩根本不知道这顿饭算是林母给他安排的半个鸿门宴。 “她没说？”霍珩有些讶异，“总不会是跟你道别时忘记了吧。” 林悠悠盯着霍珩的表情观察了几秒钟，没能找到任何破绽。当然，这也很可能是因为霍珩的演技精湛到她根本看不穿。 电光火石之间，林悠悠做出了最终的判断和决定，“大概是吧……霍珩哥哥的记性总是最好的。” 霍珩笑了一下，“又肯叫我哥哥了？” 林悠悠朝他吐吐舌头，“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什么决心？” “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告诉你。”林悠悠笑嘻嘻地给霍珩做了个预告，心想林母这一出还真是别出心裁，她想要推自己的女儿爬出泥潭，手段稍稍有些隐晦的同时却仍然很强硬。 也许原著的恶毒女配林悠悠会不舍不满甚至愤怒，可对于现在的林悠悠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梯子，不爬不是人啊！ 车子里再没有人说话，霍珩闭着眼睛养神，林悠悠支着下巴看着他的侧脸出神，而副驾驶座上的邓秘大气不敢出地偷瞄了他们好几眼，也没搞明白这突然变化的气氛是个怎么回事。 林悠悠喜欢霍珩，全首府都知道。 最近林悠悠一直和霍珩闹脾气，这霍林两家的人都知道。 林悠悠闹脾气的原因是什么，邓秘知道。 可现在这两人是要和解了，还是要彻底闹崩了？即使身为霍珩的首席爪牙，邓秘也一时之间找不到答案。他只是近乎直觉地从静谧的气氛中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车子平缓地开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在一片沉默中抵达了目的地。 邓秘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赶着下车给林悠悠拉开了车门，护着这位大小姐从车里走了出来。 林悠悠穿着一袭长裙，行动还真不太方便，搭着邓秘的手下车之后，她才把层层叠叠的裙摆放了下来。 “林小姐。”餐厅经理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满脸笑容，“欢迎。” 看到对方的态度恭敬中带着熟稔，林悠悠就知道恶毒女配林悠悠确实应该是这家餐厅的常客。她的目光从经理胸口的名牌上一扫而过，随意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候霍珩也已经走到了林悠悠身旁，他曲起手臂把臂弯交给了林悠悠。 林悠悠微微一怔，随即抿着嘴唇低头笑了起来，有些感慨，“霍珩哥哥可真绅士，是还记得我最喜欢骑士吗？” 说着，林悠悠轻轻地把手搭在了霍珩的手臂上，力道轻得像是云朵，一点僭越之心也没有，就像是鸡尾酒会上碰见的两个有礼貌的陌生人。 林悠悠虽然一直以来对自己穿越的事没有太大自觉，也一道忽略了自己外表的杀伤力。 身为头号女配，而且是蹦跶了两百万字的那种顶级配置，林悠悠的长相虽然比不上向西月有冲击性，但在人群里也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出挑颜值。 被家族养出来的贵气自不必说，那白皙得好像从来没被阳光晒到过的剔透皮肤就已经让她看起来跟个发光体似的了。 小说世界里的帅哥美女并不值钱，但林悠悠也已经是这些美女中的佼佼者。她毫无自觉地提着自己的裙摆上楼时，霍珩已经察觉到许多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为此，霍珩多看了一眼林悠悠，见到她专心地看着脚下，又弯又长的睫毛打在下眼睑上留下一片鸦羽似的阴影，表情认真得有点儿过分，像是担心自己会在楼梯上踩到自己的裙子摔一跤似的——难道他还能保护不了她？ 想到这里，霍珩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把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按下，迁就地跟着林悠悠一起放慢脚步，慢慢地上了二楼。 踏完最后一级台阶，林悠悠才抬起头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个小动作也被霍珩捕捉到，让他会心地一笑。 林悠悠的脾气大和任性是在整个上流圈里出了名的，可也没多少人能当面指责她，因为身为林家大小姐的她完全有这个任性的资格。 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就只有霍珩知道这位任性大小姐服软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偶尔生个闷气，那也是过段时间就自己巴巴地跑回来的。 ——就像个不讲理可是又拗不过自己内心最后一关的小meimei似的，之前的霍珩并没有对她付诸太多男女之情的关注，听到对方缕缕对自己表白，也都一笑而过。 可就今天这么盯着她多看了两眼，霍珩突然意识到，这个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可以吸引许多男人目光的大美女了。 直到坐下时都发觉霍珩一直盯着自己的林悠悠捏捏手指，决定主动出击，“霍珩哥哥，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霍珩并没有做出回答。他找来服务生点了单，顺便又按照林悠悠的口味替她也做了决定。 林悠悠听着他的安排，吊起的心渐渐放下——还好，由于恶毒女配林悠悠和自己同名，她在设计这个人物的时候，也不自觉地把自己的饮食习惯喜好代到了这个角色的身上，倒不用担心一会儿送上来自己不喜欢吃的食物。 吃饭的过程异常轻松，好像前段时间的冷战和对峙都不存在似的，林悠悠甚至还捡了几件在海城时的趣事说给霍珩听，后者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点头提问，好像这些事从来不是在发生当天就被集结成册摆在他的办公桌上似的。 餐厅的水准很高，二楼的贵客空间有没有人来打扰，安静得很。有说有笑地吃完了这顿饭之后，林悠悠居然觉得有些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创造出的男主角，果然还是一个相当有人格魅力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林悠悠对霍珩曾经抱有的些微隔阂之感也消失无踪。尽管也许没有倾注给向西月那么多心血，但霍珩也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性格经过反复推敲和打磨的男主角，在她心目中最适合向西月的人，那当然是不差的。 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角之后，林悠悠摇了一下眼前的酒杯，笑了起来，“霍珩哥哥，我有话对你说。” 霍珩嗯了一声，抬眼看着她。那双浅冰蓝的眼睛被阳光照到一边，几乎变得透明起来，英俊得不像是现实中能存在的人。 ——不过他也确实不是现实中存在的人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