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谷妙语懊恼地敲着脑袋说。 陶星宇看看她的几版设计图,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说得对,给客户交差足够了。” “但对于你自己来说,这几版设计,确实没有让你的水平拔出什么新高来。” 他抬头看向谷妙语,眼神明亮犀利:“妙语,你是不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干我们这行,压力是把双刃剑,有时候它能逼出人的才能,可有时候它又能把人的才能全都逼退。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谷妙语被陶星宇一语说中心事,心里又熨帖又服气。 “其实没有了压力,你是能把这套房子设计好的。” 陶星宇一边说,一边从沙发上轻轻提起身,平移了些距离后,又轻悄坐下。他挪近到了谷妙语身边。清爽好闻的古龙水味悠悠地溜达进谷妙语的鼻子。 谷妙语一个恍神,但没像以前那样,直接走神。她马上恢复了清醒聆听的状态… 陶星宇用手指尖轻轻点着几稿设计图,说:“你现在的问题是,还没有把空间利用到最大化。这套房子的特点,是所有空间都不规则,而不规则的空间会给人带来压迫感和逼仄感。在这种情况下,你最先要做的事,是规划好空间布局,打破这两种感觉。” 陶星宇抬头,看着谷妙语的眼睛,声音朗润,笑意宴宴,问她:“我说到这里,你开窍了吗?” 谷妙语看着他的笑,听着他的话,身体里堵住灵感的那个塞子砰地一声被拔掉弹飞了。 压力被疏通后,她开了窍。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这套房子空间格局很奇葩,造成了很多空间的浪费。而我要做的,是想办法化奇葩为奇迹。绝世高手讲究不破不立,所以我不如,先把所有非承重墙都敲掉,把空间化繁为简;其实这一点我已经做到了;而我现在往后要做的是,怎样重新规划空间、让每个空间都比它看起来更大更通透;然后尽量去开发每一个空间的复合功能,让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落,空间都不被浪费。” 陶星宇笑着点点头。 “妙语,你是有天赋的。” 得到肯定的谷妙语,浑身血液都在发热沸腾。 她当晚就重新出了版新的设计稿。 这一稿中,她把原有的非承重墙体都拆掉了,在最不规则的卧房和客厅之间,启用了玻璃墙分割空间。玻璃墙的好处是可以让空间有视觉开阔的效果,并且易装易拆,低碳环保。 这样客厅通过光的穿透,就联通了卧房,不会再显得那么局促逼仄不规则。 晚上睡觉的时候拉上玻璃墙内的帘子,私密的休息空间就被隔出来了。因为是玻璃墙,白天透过透明玻璃看到屋里有张床,不大美观,所以床可以选择榻榻米式——榻榻米联通墙壁衣柜和书桌书柜。白天把被褥收纳进榻榻米储物格,卧房变成书房;升起榻榻米中间的升降桌,摆一副棋盘几盏茶,卧房书房又变成了富有禅意的茶室棋室。 而在被用作夫妻卧房的那间屋子里,有一整面墙都是带着弧度的。谷妙语随弧就弧,设计了墙体嵌入式衣柜。这样既遮挡了空间缺陷,又开拓了储物功能。 在儿童房的一角,墙壁是三角形尖角式的,这里的空间如果处理不好就会直接造成空间的浪费。打柜子堵住那个三角空间似乎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谷妙语最后在尖角处设计了三角形榻榻米和升降桌,升起升降桌,榻榻米变成可以一边喝茶一边陪小朋友读书写作业的地方,收起升降桌,榻榻米变成可以让小朋友脱鞋玩耍、玩累了直接躺下休憩的地方。在尖角的两侧墙壁上,谷妙语设计了镂空壁柜,可以放几本书、养几盆花、展几味茶。看书、闻香、品茶、陪孩子,原本一无是处的尖角变成了房间里最有气质最有温情的角落。 客厅是所有空间的不规则之最,它是多角多边形的。对客厅,除了和卧房做了联通后的通透感设计之外,谷妙语还在客厅顶棚设计了各种灯带——她决定用不同的灯光来柔化缓和空间的边界。 门口的小吧台那里,是红色灯带。红光可以营造出好友聚会时那种很“嗨”的气氛。 电视背景墙附近是蓝色灯带。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大片时,打开蓝色灯带最合适,它会把狭小的客厅看出影院的效果来。 沙发上方的墙壁吊顶里,藏着一圈青色灯带。主人下班回家后,打开青色灯带,坐在沙发上,听点悠扬的音乐,最是解压和舒畅。他瞬间就会忘掉自己是坐在一个不规则的客厅里,他会觉得自己正在高山流水间听着蝉鸣鸟叫,放松又惬意。 还有阳台、厨房、卫生间…… 谷妙语让自己的灵感燃烧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当她把这一版设计图的初稿发给陶星宇看,陶星宇毫不吝啬地给予她极大的赞美。 除了对几个小小细节提出一点参考意见外,陶星宇说:“妙语,你的设计能力,已经再进一阶了。” 谷妙语很开心。专业能力能得到标准严苛的陶星宇的肯定,这让她觉得自己可能离走上人生巅峰就快不远了。 白天她很早就到了公司,默默做完一番事后,就开始埋头精化修改设计稿。 赶着在今天把设计稿修完,肖先生看了觉得满意的话,那她这一单就可以签下来了。 她就可以不用收拾东西滚蛋了。 这么想着,谷妙语心里喜滋滋的。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互相打招呼,彼此问候着一句“来啦?”。他们的招呼像张网,谷妙语想像别人那样往里面钻进去一句“来啦?”,但网孔太小,密密实实,她钻不进去。 同事们对她的态度还是一样,看着微笑客气,其实排斥疏离。众人首领骆峰对她也还是一样,看着冷冷冰冰,其实也冷冷冰冰。 谷妙语告诉自己没关系。泰戈尔说过,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三千水也说过,日久见人心。她想她只要默默观察,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可以做的事,等以后时间长了,他们就会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在同事们来之前,谷妙语喝了杯咖啡。这会在大家n1的互相打招呼声里,她的肠子被咖啡伺候得欲仙欲死地蠕动,她安静起身去卫生间。 她在时,同事们仿佛她不存在一样地忽略她。她一走,大家反而开始争分夺秒地补齐她刚刚的存在感。 “她这一天天来的够早的啊!”一名同事发出感慨。 设计一部最有人缘的设计师小亚站起来,抻着脖子看看了外面,没有看到谷妙语的身影后,她的声音变得放心大胆起来。 “我跟你们说,我看她天天趴那画图,有点好奇,就偷偷趁她不在看了看她画的图,嘿,别说!还真挺让我意外的,她把一户型倍儿奇葩的房子设计得倍儿好,想法很大胆呢!” 小亚又抻脖子看了看外面,依然没有谷妙语的身影,关于谷妙语的背后讨论将依然处于安全状态。 “想不到她还真有那么一点本事,不是那种小公司里头随便搞一搞图拿去糊弄客户的设计师。” 骆峰的声音冷冰冰硬邦邦地响起来。 “王小亚,以后不要不经别人允许私下看别人的设计图。” 小亚立刻被这句话镇住,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怎么忘了,骆峰虽然外形又酷又前卫,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对种种职业cao守以及道德cao守严格遵守的人。 气氛瞬间冷凝下来,空调的制冷效果仿佛一下显著了十倍。 有其他同事出声打圆场:“哎对了小亚,我得谢谢你喔,你真是我们一部的小太阳小天使!谢谢你帮我准备好了眼药水放在我桌上,我昨天就嚷嚷了一下眼睛难受你就默默记在心里了,爱你爱你!” 小亚瞪着眼嗫嚅:“等等,什么眼药水?不是我……” 同事奇怪:“啊?不是你?我们一部就你最热心了,不是你,那还会是谁啊?” “真不是我……”小亚打着哈哈干笑。 另一个同事也发了声:“哎,说起来,我也想问,小亚啊,昨天今天是不是你帮我准备的蛋黄派?是不是你听到我天天叨咕因为来不及吃早饭胃不舒服,就默默给我准备了爱的蛋黄派呀?” 小亚摆手啊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没做过的好事她不能冒领,骆峰在她背后盯着她呢,那个有各种cao守的骆老邪。 想什么来什么。刚想到骆峰,骆峰就在她身后举举杯子。 “王小亚,这么说,每天早上这杯无糖咖啡,也不是你帮我准备的?” 小亚立刻转身摇头看向他,表情看起来快跪了。 “老大你们别这样!你们说的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灵魂出窍过,趁着出窍的时候我学雷锋给你们默默做了这些好事!” 小亚说完溜溜地缩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骆峰端着咖啡杯,靠坐在椅子里,冷冷环视屋里所有人。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只有谷妙语不在。 好。他知道是谁干的这些事了。 为了博取大家的好感,她不急于一时,慢慢潜伏,处处留心,默默做着各种体恤人的好事。 她如果是个心地好的人,这是大胸怀大智慧,她将来一定有大成就。可她如果是个心术不正的人,这就是大心机了,将来说不定她念头一转、心思一歪,就会有人遭殃倒大霉。或许就像月月那家人那样。 所以到底,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骆峰端着咖啡杯,靠在椅背上,看着谷妙语从外面走进来,走到她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按亮电脑屏幕继续改图。 骆峰冷冷看着她,端着咖啡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初味微苦,回味却提神,再品,已经有了一点瘾。 咖啡和人,还都需要慢慢品。 谷妙语当晚改好了图,约了肖先生第二天到公司来讨论。 肖先生是第二天下午来的,这次又是邵远和周书奇一起陪他过来。 肖先生看了设计图,表示非常满意。他满意得有点过于由衷,都说漏了句话。 “房子一早设计成这样,谁能舍得往外卖。” 在邵远和周书奇悄悄变掉的脸色中,还好他够急智,又把说漏的话,找补回来了。 “不瞒你说,谷设计师,在遇到你之前,因为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设计图打击得没信心了,我一度兴起过干脆卖掉房子的念头呢!” 邵远的脸恢复了血色,周书奇的脸皮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功能。 “太好了太好了,皆大欢喜!那表哥,你不是带着房本什么的来的吗,那就干脆签了装修合同吧?”周书奇叽叽喳喳地问。 肖先生笑着说好的好的。 他当场就和谷妙语签了装修合同缴了款。 一系列事情办完,人人松口长气。 肖先生终于可以从这出“给不再是自己房子的房子假扮房主”的戏码中抽身了。 周书奇终于不用再一口一口叫着他的客户表哥了。 谷妙语终于不用再担心实习期业绩是鸭蛋而被辞退回家了。 而邵远,他终于能不动声色又滴水不漏地护住他小jiejie的周全了。 合同签完钱款缴完,已经是快要下午下班的时间。谷妙语提出请大家吃饭,肖先生笑着婉拒:“我出来一下午,公司还有事情得忙,就不一起吃饭了。后续开工我也会很忙,有什么事就麻烦谷设计师和我表弟书奇沟通就好。” 肖先生先走了,谷妙语扣住邵远和周书奇:“不行,你们俩不能走,我强烈要求请你们俩吃饭!” 谷妙语把他们带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铁板烧店。 喝着清酒,吃着烤rou,周书奇只一会就嗨了。他一嗨,嘴碎功力比平时还要高出十倍。邵远怕他嘴上没个把门,不小心叨逼叨点什么不能说的出来,在桌下狂踢他的脚。 周书奇开始还扛着,后来实在脚疼,只能一脸委屈巴巴地对谷妙语说:“妙语小jiejie,我,我饭量小,我吃饱了,我先走了!” 他就带着那一脸鬼才吃饱了的委屈,硬是说自己吃饱了,不顾谷妙语的挽留,瘸着脚先走了。 谷妙语看着周书奇的背影,摇头,感叹。 “我真是摸不清你这室友的套路,他明明满脸都写着他没吃饱啊,干嘛死活非要先走?” 邵远优雅地夹块rou送进嘴里,吃得像个王室贵公子一样。 “哦,”他睁着眼睛瞎胡编,“他减肥呢,所以明明想吃,又要说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