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秦诺和秦芷迅速对换了身份。然后离开了乾元殿。 也许是话说得太多了,皇帝剧烈的咳嗽起来。尖锐的声音终于吵醒了大殿周围的宫人,他们悚然惊觉,就看到皇帝在多日的沉睡之后清醒了过来,面颊赤红。 这样重要的时刻,自己怎么睡了过去?他们惊慌地上前服侍,有的去传太医,有的去通禀太后、皇后,一个个身影在乾元殿里忙碌着,走动着,没有任何人来得及细思,就在之前短暂的昏睡间隙,发生了什么。 霍太后和沈皇后,还有一众妃嫔涌入,将惊慌失措的淳王挤到了一边。 看不见的夜幕深处,笼罩整个宫廷的大网开始收紧,一个个锁扣盘旋着,网的外面还是网,谁又知道,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呢? …… 秦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甚至没有向秦诺告退。 宫人想要呵斥,却被秦诺阻止了。 少年的背影无比的失落和痛苦。他至今都难以接受,秦聪会放弃他,而选择秦诺。 不过没关系,将来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反正守皇陵的日子很孤单,正好可以慢慢考虑这一切。 也许他的天赋,确实在自己之上,但是最终的胜利者,还是自己。 至于自己胜利的原因…… 隐忍和退让吗?秦诺有些好笑,其实,秦聪真的看错他了!完全是误解让他走上了现在这个位置。 他将来要搅动起的风雨,只怕远远比秦聪所能想象的更加深远和剧烈。 压制土地兼并,打压门阀权贵,肃清吏治,畅通言路,甚至开海贸,兴商道,平四方…… 只怕秦聪做梦也想不到他要干的事情,每一样都是几乎撼动王朝根基的改革。 不过他不着急,时间还有很多,而他手中的权柄却没有多少。 这个时代的皇权,并不算是完全的傀儡,至少朝中还没有曹cao那种能够一言九鼎,完全挟持汉献帝的势力在。但门阀、兵权、言官……很多势力交织成细密的网格,将皇权一重重压制。 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 时隔一年,这座皇宫再一次被白色所充斥。 宗室贵族和文武大臣全数入宫,参加这场盛大的葬仪。 秦诺领着众人跪拜祭奠。这一次的仪式可比一年前的恭敬多了,一举一动都要高标准严要求,参照着宫礼的规定,一丝不苟完成。绝对没有丝毫可以偷懒的余地。 稀疏的宗室人群中,秦芷也换上了素白的衣裙,跪拜其中。 持续数日的葬仪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这一日守灵完毕,她在宫女的扶持下起身,往后殿走去。 突然眼前一暗,是一个身材高挑侍卫打扮模样的少年,挡在了她前面的路上。 秦芷皱起眉头。她如今的身份不比往日,宫人侍奉越发恭谨。 立刻有管事太监上前呵斥驱赶。 裴拓站在殿门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对上前驱赶的人恍如未觉,反而随手将人推开,上前了两步。 自己这是在做梦吗?怎么又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孔了。 不对,眼前这个叫绿荷的宫女,本就是宫中之人,在这里遇到也属正常。 裴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眼睛,上一次被她一拳打青的黑眼圈还记忆犹新呢。 回去之后他一直对这丫头念念不忘,实际上,逆王叛乱清理干净之后,他暗中派人去原地查访了一圈,周围根本没有山村人家居住。 少女的出现就好像苍茫雪夜的一个梦,给金戈铁马的幽深暗夜涂抹了一层浓艳的亮色,之后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当然,他也想亲口问问裴翎,奈何叔父大人积威极重,几次都不敢开口。 没想到会在这里意外重逢。 怔怔地盯着对方,裴拓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秦芷皱起眉头,这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看模样应该也是个勋贵后辈,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一天的劳顿下来,她实在没工夫生闲气,淡然吩咐了一句:“让开。” 裴拓眨了眨眼睛,“姑娘,其实我……”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秦芷身边的宫人一拥而上,将他推到了一边。 总算还有管事太监比较有眼色的,立刻上前拉了裴拓一把,低声提醒道:“小侯爷,这是十三公主呢,不可无礼。”亲哥哥登上皇位,十三公主在宫里的身份更加尊贵。 “十三公主?”裴拓一脸懵逼。 茫然之中,秦芷已经在宫人的簇拥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裴拓呆呆站在后面,嘴巴张成了o形。 第70章 早朝 八月二十六。 这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 秦诺住进了乾元殿。 在秦聪死后一个月,这座宫殿重新迎来了它短暂一年多时光里的第三位主人。 继承皇位是一个复杂的过程, 秦聪的葬仪之后, 秦诺正式被确定为下一任皇帝,然后就是告太庙,祭天祈福, 沐浴斋戒, 大赦天下等一系列仪式, 虽然国不可一日为主, 礼部将这个过程尽量简化, 秦诺还是在经历了整整二十多天的繁文礼节之后, 才当上了皇帝。 站在乾元殿里, 虽然已经对这个地方无比的熟悉, 但此时此地看来,还是耳目一新。 实际上,整个宫殿的风格都与一个月之前截然不同了。 葬仪结束之后, 属于秦聪的时代便完结了,宫人迅速将整座宫殿重新布置清理。 按照新帝的口味,每一样家居摆设和器皿风格,都是他最喜欢和习惯的。 毕竟九皇子在宫里也住了十几年,细微的喜好很容易就可以揣摩出来。 寝殿焕然一新,没有那么多金珠古董的装饰,而是以简朴大气为主。秦诺一向不喜欢太过繁复的摆设和装饰,所以殿内舒朗明亮, 空间开阔。连四周的房间也被腾空成僻静的书房,摆满了暖室搬来的鲜花绿植。 殿内的床榻帷幕不再是彰显帝王威严的明黄色,而是更加让秦诺习惯的天蓝色,绣坊在一个月内迅速赶工制成了五爪金龙盘旋云海天幕的图纹。 虽然一切都跟自己在王府中的寝殿相差无几,甚至更加细致舒服,但是入住的第一个夜晚,秦诺还是失眠了。 深夜,辗转反侧,秦诺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在床前值夜的李丸迅速起身,他已经晋升为乾元殿的总管之一,原本可以不值夜,但李丸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几个小太监立刻将殿前的灯光点燃。秦诺挥了挥手,阻止众人上前服侍。 只在肩头披了件暗花缎子斗篷,让李丸持着明烛在前,去了殿后的书房里。 书房一片寂静,幽暗的灯光照耀着桌椅板凳。 侍奉的宫人悄无声息地上前,奉上温热的茶水点心。 秦诺没有在桌前站多久,而是来到了屏风后面的墙壁上,在这张宽大的墙上,挂着一幅地图,那是整个大周天下的疆域图。 从李丸的手中接过烛台,秦诺凑近了墙壁,静静望着这张细腻繁复的疆域图。 突然有种沉重的感觉涌上来。 从今往后,这大周天下九道四十七郡三百八十六府的亿万百姓,便是他的责任了! 夜幕幽深,月色如水。 深宫之内,后宫一处孤单的院落里,同样有一个少女长夜未眠。 霍幼绢正在窗前的桌案上对着一篇文章斟酌再三。 “小姐,还不歇息吗?”素蕊端上茶盏,脸上的表情轻快愉悦。 之前先帝驾崩,在遗诏中专门提起了今年选秀入宫的诸位妃嫔,因为都未曾承宠,不可耽误年华,令宫廷按照个人意愿,赐金放还家中,各自婚配。 这是一桩难得的德政,十几个花信年华的少女不必在宫中蹉跎时光了。虽然也有礼官对此颇为非议,但是皇帝临终遗诏无疑具有更加强大的权威,最终一切非议都被压制,迅速得到了执行。 就在新帝登基的这段日子里,内务府已经将这个好消息通知众人。刚刚与家人离别,得知能够再次团聚,大家一个个喜出望外。这些日子里,不断有宫妃收拾完毕,带着丰厚的赏赐,被安排送走了。 如今还滞留宫中未曾离开的,只剩下了自家小姐一个。 没有走,是因为小姐压根儿不想走,十几天前就拒绝了内务府的安排。如今正在愁着该怎么留在宫里呢。 唉,从宫妃转职成女官,该怎么说呢?霍幼绢苦恼地咬着笔杆儿,洁白的贝齿蹂,躏下,笔杆圆润的表面留下了一排排的小齿痕。 这些天翻遍了历朝历代内宫典籍,好像都找不出合适的例子来援引啊! 不管了,没法引经据典,就干脆写得直白些。 殚精竭虑,总算将卡壳了好久的一篇文章写完,然后仔细地抄录到条陈专用的折子上。忙碌完这一切,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身边素蕊几次催促着赶紧上床睡觉,也许是熬夜太久,霍幼绢却睡意全无。 她干脆亲手提着灯笼,出了殿门。 盛夏的夜晚,天幕上无数星辰闪烁不止。凉凉的风吹拂在面颊上,格外清爽宜人。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向前方遥遥看去,无数亭台宫阙都陷入了宁静的睡眠。 遥远的乾元殿中,那个人睡得好吗? 哈,一定是睡不着觉吧! 突然间这么沉重的负担落下来,以那个人优柔温和的性情,一定会焦虑不安的。 虽然没有太大作用,但如果能帮助他,哪怕只是最细微的小事,也足够让她欣喜了。也不枉自己耗费数日才挤出来那一篇文章啊。 ********************** 在书房里静坐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秦诺终于感觉一丝困意上来。 回了寝殿合上眼睛。 没过多久,便天亮了。 眼看着早朝的时辰到了,秦诺强忍着被窝的诱惑,挣扎着爬起来。 在一群宫人的服侍下,迅速穿戴整齐。然后去偏殿短暂用了早膳,就往议政大殿而去。 当个皇帝真是麻烦事儿!想想在淳王府的日子,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管。那真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为了这么个位置,兄弟们一个个斗地乌眼鸡似得,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