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本地狐气球死。 话说孤山是天子脚下,乘了龙气,修行比别的地方更省力一些。但却从没有狐狸精在此地长期驻扎,他开始还暗自庆幸自己能留在这洞天福地,结果每年都要被这群刁民扰乱清修,漫山遍野的红尘气息。 孤山深处还有个小夜谭的印刷厂,简直满纸荒唐言。 就这么些个人,骂起人来把他狐狸精全家带上,还每年都来跟我求神力?呸。 狐大仙走回了自己的山洞里,准备静下心来等月上正空出去随便选选面具得了,选不到有缘的就回来。他也不想去选这个面具,选出来还得护着这刁民。可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借了人家的山林休息,就要还一些福报给有缘人。 嗨呀,可外面这帮东西老子一个都不想帮。 孤山里人山人海,人的面容隐在面具下看不真切。有位学者做过研究,说这人啊,能看着对方神情时,通常彼此之间都会多几分礼遇。可一旦看不着了,脾气就上来了,举的例子除了官道马车碰撞频繁,再就是天方的面具中秋了。 加上天方尚武,故而此刻的孤山时不时的就有打架斗殴事件发生。喻柏章自然是寸步不离他的小国主,生怕有人将她磕碰一下。周围的人觉得这个带面具的贼他#妈没出息,竟然带着心上人来孤山灯会。 私定终身,简直没有把囚皇当作最高理想,此人和咸鱼有什么两样。 没理想的东西,早早老婆孩子热炕头吧。 看不顺眼,自然一些莽汉也时不时的故意推他一把,兴许还偷偷给他一拳。换了平时,喻柏章早就上去刚了,但眼下他只能忍辱负重,把这口气咽下去。 那些人见他面对挑衅如此的怂,实在是怒其不争。我天方还有这样的人,啧啧啧,简直不配当我天方子民! 尤慕月自小养在深宫,根本看不出这夜色里的忍辱负重,她今夜可是开了眼,怪不得那位储君愿意往外逃呢,这宫外就是好呀。 时间过得飞快,人潮渐渐涌过孤山,皓月即将当空而照,百姓们朝着锦都进发了。 狐大仙也出了洞府,坐在云头朝下望,不大高兴的寻着自己的有缘人。 ☆、壮士十年归 狐大仙最后也算是寻到了自己的有缘人,毕竟不是真的有缘。汤伏华不知花了多少钱,面具上竟然贴了一颗妖修的内丹。有钱能使鬼推磨,狐大仙坐在云头昧着良心,指着妖修内丹就说这估计是我的有缘人。 佯作高深飞下云头走近那人,大力吸上一口,神气十足。 当夜唯一一个不带着面具的人站在汤伏华面前拦她时,汤大人还打算推开他,骂骂咧咧的走开啊老娘还要去锦都大赏呢,你他#妈没志向我可还要囚皇的。狐大仙暗啐一声刁民,露了神通化作原型,一只雪白的狐狸,根本用不着面具,本大仙就是狐狸。 见了狐大仙原形,汤伏华愣了几息,连忙跪倒在地,把面具奉上,喜不自禁道:“求狐大仙赐下秘法,祝我如愿囚皇。” 狐大仙摆摆手重新幻化人形,凤眼挑起,这刁民是不是故意戳人痛脚?本地狐皆被国主艳光所逼,连化形都要选男人,本大仙若是秘法大成,早自己驾着黑云去锦宫了。若能迷的天方尤氏五迷三道,说出去是多么大的牛皮,还能轮得到你这个刁民,呸。 男子掂了掂他手里的面具,觉得手中这妖修内丹的确不错,就掐指一算,给这刁民算算命格。算了几下皱起眉头,神神秘秘的说:“你无缘,不日就要被人逐出锦都,驱回南地。” 汤伏华听了瘫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泪眼濛濛,国主当真就如此无情?我送了三百箱定情信物,过宫门都过了半时辰,怎的国主就一点不念妾身的好…就因为我逼宫失败,便要逐出锦都死生不复相见?陛下您好狠的心啊… 狐大仙拿了人家的手短,一句话搞得面前女子如此伤心,摸摸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嘟囔了一句:“非所愿也,贼人为也。本大仙许你个别的愿望。” 汤伏华静了静,立马擦干泪痕。我就说我们阿月怎么会这么铁石心肠,定是有贼人蛊惑,将陛下蒙蔽了。故而眼神凶狠,上前一步道:“替我宰了那贼人吧狐大仙!” 嗨呀这一句话生生把狐大仙吓退几步,你看看这些刁民,内心多么的阴狠毒辣。都说这人是百物只灵,想来也不过如此。让我清修之人造杀孽,以后还如何得道?果断的拒绝了她。作势就要把那面具还给她,驾起黑云意图离去。一个妖修内丹虽说少见,却也不能让他舍本逐末,坏了道基。 汤伏华还不死心,追上去拽着狐大仙又问了一遍,宰了那贼人不成? 不成不成。 狐大仙摇摇头坐在云头,又被汤伏华拽着无法离去。汤氏见这位大仙如此坚决,重新将面具推回到狐大仙怀里,就退而求其次一抱拳,说:“我离开锦都无法回护国主,但求狐大仙能帮持一二,莫要让阿月受了委屈。若能助我回锦都就更好了…” 男子点点头,觉得这个还能接受,一口吞下那面具上的内丹,才终于应下了。 他#妈的这群刁民,倒是一个比一个痴情,你说说,诺大天方哪有他们狐狸精的立足之地。 再说锦宫,还真应了狐大仙的话,那位意图驱逐汤伏华的贼人来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昔日的国子监扛把子,老将军独子戍边归来,一匹骏马就入了锦宫。 你敢拦? 小将军虽不似他父亲山一般的壮,却也绝对担得起一个高大威武,面目在极北之地练就,杀神一般。连刁民之称远扬的锦都民众,也不敢上前去拦。 说来锦都这刁民的名头,还真是一点不冤枉他们。锦都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因素,民风可以说是天方最野。城内住的多是名门望族,囚皇得意之人的后代,和喻柏章一道,算得上囚二代。外城呢,住的多是谋反不成的罪人家室。本来嘛,成王败寇是他的命。但造反纵然大罪,在天方却也罪不及子孙后人。造反又是第二大人口迁移活动,几代下来外城就都是罪人之后了。 内城住的是想要重整旗鼓的囚二代,外城住的是妄图一血前耻的反贼后,你说这能不乱嘛。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百姓,在这样的中秋灯会夜,竟然无人敢拦下那匹横冲直撞的马。 只见大马打城头过,隐于夜色,再现身就在下马宫门前了。 这位打国子监路过顿了一下,勾了一下嘴角,心情甚好,朝着陛下寝宫快步走去。一路上宫人们胆战心惊,那一双眼睛扎过来,利刃一般。妄图爬上龙床的宫人们瑟瑟发抖,怕死了这位国子监扛把子。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方尚武,小将军的武力无人可出其右,故而声名赫赫。加之他在北地戍边,战功累累,又是陛下的青梅竹马,内定的囚皇之人。 宫人们一副战战兢兢的妾室模样,这位也一副正室做派,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脑补,毕竟他们小陛下和谁都没一腿。 小将军在陛下寝宫门前站定,收敛了身上杀伐之气,眼神软的不像话,散了身上的寒气,压着声音道:“陛下,申屠安归来勤皇。” 缩在寝宫外小树林的史官啐了一句这位小将军,狗屁的勤皇,大半夜的来寝宫勤皇,勤皇还是擒皇?看我手中一杆笔在史书上给你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申屠安静待了一阵子,忽略树林里悉悉簌簌的声音,寝宫里面没有一点动静,申屠将军还以为是小陛下害羞了,半天从怀里摸了个外族簪子出来,一脸期待隐在月色当中,又轻轻敲敲门:“阿月?” 数息之后寝宫内还是没有动静,申屠小将军心中暗道不对,阿月一向浅眠,怕是里面有什么意外。大力一掌拍开门,轻车熟路的进去后凶神恶煞的四下一扫,又绕着寝宫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心上人的身影。一脚踹翻挡路矮凳,飞快的转身出了寝宫,掏出一只响箭朝天一发,满脸肃穆的站在殿外,一会儿功夫宫中就聚了不少黑衣人。 “陛下失踪,给我找,找不到的话…”申屠安正要抬手做个抹脖子的动作,威胁一个株连九族,话音未落就听诸人说。 “我等殉情。” 啐。情形危急,也来不及纠正这些小事,申屠将军与一众黑衣人就四下散了。 最后申屠安还是找到了小陛下,黑衣人们也不用殉情了。 申屠将军找到他心心念念的阿月时,那人正拨开半边狐狸面具,一口一口的吃着喻柏章买的糖葫芦,手里还拎着一大包零嘴儿。喻柏章站在一旁感慨这灯会夜物价飞涨,这么点东西吃掉他三天俸禄,不过阿月吃的开心,比自己吃还高兴,无意之间就露出会心的微笑。申屠见状当下就冲将上去与喻柏章打作一团,好个贼人。小将军是战场的常胜将军,喻柏章纵然跟着大家学习,有些武学造诣,却还是败下阵来,被来人将小国主从眼前夺走。 只见这位新科状元郎一口血梗在喉间,眼神凶狠,道:“来者何人!我乃新任左相,袭官可是重罪。” 起身就要再战,毕竟若被贼人伤了陛下,那他就是一死也无法谢罪。 申屠安一扯面具,特别不高兴。 他就是听说了喻柏章,才急匆匆的从北地回来。虽然听说了这人圣眷正浓,又帮着陛下禁了小夜谭,还破了汤伏华的逼宫,桩桩件件都叫他气的不行。却不曾想圣眷已经浓到这种宫外私会的地步了。 想到此他一把将面具捏碎,踹翻勉强的起身的喻柏章,说:“我乃前来勤皇的神武将军,申屠安。深夜拐了陛下出宫,左相该当何罪?!” 接着又揽过尤慕月,示威一般的微微弯下腰,说:“夜深了,陛下日后不要被歹人蛊惑。” 尤慕月咽下零嘴,心想完球。 歹人,朕看你个大王八才是最大的歹人。 喻柏章此刻受了些伤,申屠安一个眼神示意,一群凶恶的黑衣人就把他绑了起来,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喻柏章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二十几岁来还不是顺风顺水,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煞星来,故而语气也是不善。 “不在北地戍边,擅离职守,申屠将军又该当何罪?” 申屠安听了竟然笑了,凑在尤慕月耳边问:“那陛下说说,卑职该当何罪?” 尤慕月手里的零嘴吃也不是,扔也不是。该当何罪?我看你们这群乱臣贼子都该当死罪。 “申屠将军此举的确不妥。”尤慕月当然不能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却也不能堕了自己的威风,狠下心肠说道,“边境之处可有安顿妥当?无人镇守出了问题你可担当的起?” “自然是安排妥当的。卑职听闻汤氏逼宫,一刻不敢怠慢,特此前来勤皇。”申屠安回的不卑不亢,扭头瞧了瞧那位左相,阴不阴阳不阳的来了句,“不料锦都贼人却不止一个。” ☆、两虎相争 国子监扛把子戍边归来,申屠安中秋灯会夜里窜到陛下寝宫去述职,还说回来勤皇,有大半夜勤皇的? 啐!还说别人乱臣贼子,他自己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尤慕月被从灯会上捉了回来,申屠安手里有重兵,捉回国主后也没消停,打着勤皇的名头将那汤伏华也捉了回去,本来大家都带着面具不好找,但汤氏不是把面具给狐大仙了嘛,她那模样又鲜艳,不一会儿就被人捉到了。 这一番闹腾让锦宫上下陷入沉默,和小陛下一起回忆起了十年前被申屠安支配的恐惧。 申屠小将军国子监扛把子的名头不是刮风逮来的,那是真的打遍锦宫无敌手,戍边之前小陛下的同坐就没有易过主。老将军和前左相争宠不力,毕竟他要时不时的去边疆盯着,左相却一直守在锦都。故而等他儿子一长大,立马踹到了北地去戍边,自己也日夜守候在锦都。 左相爷是个绝户,没人能分担些职务,故而有时这陛下宣召不能来的及时,让那申屠老莽夫得了不少便宜。 想来申屠安离开锦都这日子数数也有十年之久了,久到她险些已经忘记那些被国子监扛把子支配的恐惧。孤山灯会一见,旧事瞬间跳了出来,让小陛下历历在目了。 国子监在天方立国初时,不过是个皇家幼儿园,高门子弟也能来一起进学,民间有名的神童通融通融也都行。再后来国子监发展为统领天方教育的主管处,课本也好,春闱也罢都由它来主事。手掌三万万天方子民的思政建设,这皇家幼儿园倒成了副业。虽说是副业,却是立国之本。 天方夜谭的起点说起来也的确吊诡,尤氏先祖是众多反王的一位,推翻了旧国以后诸位反王晋城大决,准备较量一番,选个国主出来。 都说成大事者天生异象,邻国有个皇帝胳膊到膝盖,还有一位目有重瞳,力能扛鼎,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但诸位反王却都长的普普通通,非常路人。 除了尤氏先祖,男女通吃的长相,好看的特别不正常,及其符合天生异象的成大事者标配。是故甚得民心,造反一路中不少持观望态度的颜狗氏族与百姓,见了这位反王以后立马投诚,以颜治国的理念怕是从那时就有了。 反正都是追随反王,为什么不跟着好看的那一位?我就觉得他很适合做我女婿/妹夫/姐夫,成事之后我也可以做个皇亲国戚嘛。 再说这感情不就是日久生情或一见钟情,国子监幼儿园有五年伴读的光景,日子久到别说生情,生孩子都没问题了。 是故国子监幼儿园是兵家必争之地。 一些在当打之年的官员,发现陛下被那二人把持,连个见缝插针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将殷切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那真是削尖了脑袋的把子弟们往国子监塞。申屠将军也位极人臣,当然随大流把独子排了进去。若日后儿子成事,那就是申屠一门两父子,锦宫两代囚皇人,何等风光啊。 申屠安没有辜负他父亲的希望,国子监五载把小国主绑的死死的,除了他连夫子都不好近身。 尤慕月想起她刚到国子监第一日,头一次面对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同龄人,非常的怂。这个要拉手手,那个要换手帕,把她吓得躲在夫子身后不敢出来。 唯独有一人,生的比别人都要高挑,一双眼睛去刀戈一般锐利,身形挺拔,站在其他学子身后一言不发,脸色看着凶,行事却颇为稳重。 夫子分好位次,也不只是不是刻意安排,想要那位稳重些的关照关照她。尤慕月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向狼窝,坐到位子上捧起圣贤书。旁边那人半晌也不动静,很怂的小国主偷偷摸摸的抬眼去看人家,那人脊背挺直,跟着夫子一句一句的念书上的真言。或许是感觉得有视线试探,就扭过来来看。 视线相撞,四目相接,只见天方未来的陛下,此刻还是半大孩子,没有老国主的王霸之气,总之非常的软。瞧了几眼,不但没有扭回头接着读书,反而定睛看着她没个完了,尤慕月被盯得脸红,坐立不安,学着父皇的语气小声说。 “孤…你,你想气死孤。” 那人听了反倒笑了,这殿下的小脾气倒和陛下一样,低下头凑过去说了句悄悄话。 “不才申屠安,以后要和你困觉的。” 尤慕月听了猛地窜起来,逃到夫子那里,嘤嘤嘤的说要换座位。夫子知道那位是打遍国子监无敌手,不管换了谁,那位小公子都要挨揍的。就揉揉小殿下脑袋,问怎么啦。 “他出言不逊,说要和孤困觉。” 底下的小公子贵女们听了也不甘人后,非常踊跃的说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还有个干脆蹦到了桌子上! 夫子见状耸耸肩,殿下您看这… 尤慕月权衡了一番,起码那个申屠安还没有这么狂热,凑合坐吧。想通了就一步一挪的走了回去,一国殿下竟然就这么妥协了。管他呢,反正这个困觉怎么也是十年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