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阮安然的嘴角抽了抽。 ……这是怎样劣质的塑料才能做成这个样子？她记忆里面菜市场那花花绿绿的塑料袋都比这好看啊，起码人家塑料袋是纯色的不算辣眼睛。 阮安然叹了一口气，还是抱着戏服去了换衣服的隔间。 算了，反正都已经签合同了。 阮安然的身材是天生的衣架子，就算这戏服的版型和尺寸如此反|人|类，长得又丑到了方方面面，她也照样能穿出来仙气满满的效果。 。 既然进了剧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阮安然便忙碌了起来，每天一早就赶去影视城，晚上才会回到阮家。有时候剧组里面忙起来了，阮安然干脆就给张妈打了个电话打了一声招呼，说自己有事不回去了，直接和江未未、罗樱她们一起在剧组附近休息。 原主在出国前本来就经常一个人跑出去不见人影，不论是张妈还是阮以和都早就习惯了，并不会有太多担忧。现在阮安然还知道给他们说一声，已经足够让他们觉得非常欣慰了。 阮安然给阮以和还有张妈的说法是，觉得整天闷在家里无聊，所以自己出来找了一份工作打发时间。阮以和听了之后马上表达了赞成的态度，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阮安然有没有什么他能够帮上忙的。 阮安然有点哭笑不得。 原主和父亲的关系真的是……阮以和对大女儿，一直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又惹大女儿生气了，态度讨好到了简直有些卑微的程度，就连阮安然现在究竟做的是什么工作，都不敢多问一句，只想尽可能地再帮到大女儿一点。 关于原主到底为什么会和阮以和关系差成这个样子，除了有原主本身冲动易怒娇纵蛮横的原因，其实更多的还是家庭环境和家庭成员造成的。阮家是几百年的豪门世家，阮以和当年是阮家的独子，必然是要继承家产的。可是阮以和年轻的时候性情也很叛逆，觉得家产金钱都不过是一堆俗物，非要追求艺术和梦想，抱着一把木吉他就离家出走，当了一名音乐人。 原主的母亲，阮以和的第一任妻子班怀雁，就是阮以和在追寻梦想的过程中遇见的灵魂伴侣。 班怀雁的家世比起阮以和来说，完全是云泥之别。班怀雁的家庭条件非常一般，顶多算是小康之家。但是班怀雁与阮以和一样有着对艺术和梦想的热情与追求，班怀雁就是为此读了表演专业，毕业之后成为了一名演员。 阮以和的父母，当年的阮家家主夫妇当然不会乐意看见他们自己唯一的儿子如此不务正业，一气之下直接断了阮以和的经济来源。于是根本不知道穷为何物的阮以和被迫成为了一个穷小子。 班怀雁当年也是个籍籍无名的演员，最多只能在小剧组里面跑跑龙套。两个穷得只剩梦想的年轻人相遇相知，很快吸引了彼此，共同坠入了爱河，一起领了结婚证，办了一场只有两个人、只有啤酒和花生米的婚礼。 可是爱情毕竟不能当饭吃，尤其是在连基本的吃穿住条件都不能保证的情况下。那时候的阮以和根本没有攒钱省钱的概念，只要手头赚了一点钱，不是给自己买音乐用品花了就是给妻子买礼物花了，经常连饭钱都不剩。班怀雁说了丈夫好几次他也完全听不进去，她只能用自己手头赚到的那点钱尽量维持两个人的生活。 班怀雁一个人微薄的薪水要供两个成年人生活肯定是不够的，班怀雁的选择是尽量顾着阮以和，自己的花销能省就省，经常自己饿肚子。班怀雁能理解阮以和买音乐用品是为了梦想，她也能明白阮以和给自己买礼物都是出于一片好心，所以她没有态度太坚决地去阻止自己的丈夫，只是不断地奉献和牺牲着自己。 班怀雁是个温柔善良且寡言少语的人，她的那些奉献和牺牲，全都没有告诉过阮以和，还有意地向阮以和隐瞒了。阮以和当初也不过是个粗枝大叶的毛头小子，就算偶尔会注意到有哪里不太对劲，也心大地忽略掉了。 于是等到班怀雁怀上了女儿，最终分娩的时候，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体质已经变得太差太差。她拼尽了毕生的力气平安生下了女儿，自己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挺下去了。 那一天阮以和心急如焚地守在医院的手术室外，最终迎来的是自己刚刚出世的女儿，和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妻子。 明明昨晚还在陪着他讨论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该取什么名字的人，此刻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终于知道了她究竟对自己付出了多少，可不论是说“谢谢”还是“对不起”，都不会再有人能听到了。 那一天成为了阮以和人生中最大的分界线。在这一天前，他是叛逆张扬的阮家少爷；在这一天后，他是稳重精明的阮家当家人。 阮以和到底还是扔掉了自己的木吉他，回到了阮家。 他给大女儿取的名字是班怀雁最喜欢的“安然”，平安喜乐，顺遂悠然。 阮以和与班怀雁的感情从始至终相当深厚，两人一个没心眼一个不计较，从来都没闹过红脸。班怀雁对于阮以和来说，是珍之重之的白月光，也是毕生悔恨怀念的初恋。 所以对于大女儿，这个班怀雁和他唯一的孩子，阮以和千般宠爱万般纵容，想方设法来弥补她从出世起就没有了亲生母亲的缺憾。 阮以和与第二任妻子陆静雯的婚姻是一场家族联姻，陆家的家世自然不可能比得上顶尖豪门的阮家，但勉强也能算是门当户对。在大女儿三岁的时候，阮以和与陆静雯生下了小女儿阮桐。 从此之后，阮家可以说再没了安宁日子。原主对于继母和meimei的敌意非常尖锐，并且坚持认为是继母和父亲一起害死了母亲，连带着对父亲也十分厌恶。阮桐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很多时候在背后搞各种小动作，比原主还会搞事。 阮以和对此头疼不已，但是哪怕在阮桐的小动作下每每责任都是大女儿的，他也只是无奈叹气，从来没有追究过大女儿的问题。 想到这里，阮安然看向正满怀期待小心翼翼等着她回答的阮以和，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不需要，我挺好的。” 阮安然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我会来找您的。” 阮以和刚刚因为阮安然说不需要而稍微黯淡下去了一点的目光，瞬间就又亮起来了。 看着阮安然消失在阶梯转角的背影，阮以和露出了一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表情。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怀表，这块怀表他一直贴身带着，里面镶嵌着班怀雁的照片。 阮以和凝视着照片中亡妻巧笑倩兮的面孔，眼眶忍不住有些微微泛红。 怀雁……我们的女儿，终于不再只像年轻时候的我了，安然她现在，越来越像你了…… 。 又在剧组呆了一段时间，阮安然觉得，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剧组到底为什么能穷成这样啊？ 阮安然的性格已经够佛了，每个成员都身兼数职就算了，服装道具简陋到辣眼睛也不说了，就连食宿条件特别差阮安然不是不能接受，但是…… 阮安然看着那个几乎全剧组齐心协力才终于用废木板、卫生纸、浆糊、染料制作而成的大猪蹄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剧中的女主是屠户家的闺女，大猪蹄子就是剧中的一个重要道具，负责承包笑点和一些非常神奇的剧情推进。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连大猪蹄子这种在剧情里面很关键、又不是很难获得的道具，剧组宁愿全体上阵辛辛苦苦手工半天才做出来，都不愿意去买个真的或者现成的仿真道具？！ 不累吗？ “啊？”罗樱听了阮安然的问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老老实实地回答，“真的猪蹄在这种天气很容易坏啊，剧情里面又出现了那么多次，损耗会很大的，剧组没钱，承受不了。仿真道具的话，肯定也没有我们自己找废旧材料来做便宜！” 阮安然：“……” 这理由，很实诚了。 阮安然默默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塑料质感裙子。 就算她能把这条裙子穿得再怎么仙，也不能改变它就是劣质塑料一般质量的事实。 然后她果断地问刘导演和江未未：“剧组的资金都是你们两人出的吧？能告诉我一共有多少吗？” 这些天下来，阮安然能看得出来刘导演和江未未是剧组的主要负责人。 刘导演和江未未对视一眼，稍微有点尴尬：“……十万。” 阮安然：“……” 虽然她不是很懂拍戏的行价，但是哪怕《穷开心》只是个低成本网剧，只有十万资金也太少了点吧？ 阮安然叹了口气：“那我投资一下吧，多少改善一点剧组的条件。” 阮安然：“五百万，够吗？” 她现在手边能直接动用的零花钱就是五百万，要是不够她回家一趟再取。 第13章 等到刘导演终于反应过来阮安然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后，他整个人都麻木了。 五百万当然是够的。 不仅够而且实在是太多了好吗！他们剧组真的只是个超级低成本的网剧小剧组，除了男女主演和锦鲤仙子第一次对手戏那种戏份需要布置个室外场景上个山，就连最后男主去了京城考取了状元、被皇帝赐婚，都是通过男主那连同简单文字带图画的书信，由被男主教识字初有成效的女主来展现给观众的啊！几乎所有剧情都是在村里屠户门面完成，无限接近于情景剧！ 等到这股子麻木劲儿好不容易缓过去，刘导演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相当艰难了。 他是知道阮安然经济能力好，可是没想到阮安然能够用花了五块钱买一顿早餐的语气直接提出要投资五百万啊！中间错着六个零呢！ 他僵硬着脖子扭过头看向江未未，用眼神质问，你到底是从哪儿找来了这么一号神仙人物？！ 刘导演现在算是相信江未未之前说过他们的《穷开心》一定会曝了，有阮安然这种神仙人物，不仅把整个剧组的颜值水平和演技水平嗖地一下就拉上去了，而且直接就解决了剧组最困难的资金问题啊！ 江未未倒是比刘导演淡定得多，这些天她经常带着阮安然吃吃喝喝还和阮安然住在一起，江未未对阮安然的了解自然比刘导演多得多，她这会儿已经在思考剧组究竟要用多少钱比较合适了。 最后刘导演和江未未仔仔细细计算核对了一下，确认只要总共有一百万就绝对足够剧组花销了。他们认认真真又拟定了一份合同，问阮安然要了九十万。 有了多金的锦鲤仙子相助，整个剧组rou眼可见地富裕起来了——刘导演和江未未很快招到了一些专业的成员，原来因为实在没演员而被迫删掉的一些角色和剧情都回归到了剧本里面，阮安然那条塑料裙子也换成了真正仙气飘飘的古装，剧组的盒饭瞬间丰盛了起来。 罗樱经常需要抱着的那个大猪蹄子，也终于不再是全剧组做了半天才做出来、还特别容易坏的那个了。阮安然对此表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刘导演坐在了一把新的导演椅上，终于不用再听着旧导演椅那咯吱咯吱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声响，整个人十分舒爽，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之前已经拍过的戏份不再进行重新拍摄，关于剧组服化道具方面明显的前后对比，江未未还设计了一个相当有意思的反转情节，阮安然在她改剧本的时候看了几眼，心底暗暗赞叹大佬就是大佬，这改得反而增加了剧情的趣味性。 几乎全剧组都沉浸在了“我们居然终于有钱了”的喜悦当中，只有罗樱例外。 在两位负责人招新演员的时候，罗樱就慌了，因为她的演技尴尬实在是全剧组公认的事实。阮安然那种神仙演技就不说了，付明轩那种优秀的演技她也拍马都赶不上，就连剧组里面负责演她爹屠夫以及村里大妈小伙的演员演技都能秒杀她…… 当初她能够出演女主角，纯粹就是因为剧组只有她这一个年轻女演员，完全没有任何竞争者。刘导演在发现不论怎么指导她、她都死活不得要领之后，甚至曾经把注意打到江未未身上去了，想让江未未来演一下女主角试试…… 现在剧组有钱了，想请一个比她好看还比她演技高出一大截的演员来演女主角真的再简单不过了。 罗樱这么想着，心里的恐慌越来越深，一个人偷偷跑到了更衣室里，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真的很喜欢演戏，她也很喜欢这个剧组，她不想中途离开。 阮安然当时正在更衣室里一个隔间，刚刚戏服换下来准备回家。听到哭声发现了不对劲，阮安然出去查看情况，结果就看见了哭得两只眼睛肿成核桃的罗樱。 罗樱这姑娘确实是喜欢嘤嘤嘤，情绪一激动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都会嘤嘤嘤。可是哭成这样肯定是有问题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阮安然对这个老实巴交的姑娘印象很不错，她走过去，柔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一问，罗樱也不嘤嘤嘤了，她直接大声哭了起来。 阮安然的性子软和，就算是个拯救了剧组的白富美也丝毫没有架子。在这样的人面前，罗樱一直以来积攒的不安和恐慌再也控制不住，哭着对阮安然全都说了出来。 阮安然温柔又耐心地倾听着，这种事情她做得非常非常多。前世作为锦鲤仙子倾听着凡间之人的祈愿，阮安然也是每一个字都认真听了下来、记了下来。 比起前世听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祈愿，罗樱这个“想要继续留在剧组”的愿望，实在是再好实现不过了。 甚至都不需要阮安然多做什么。 阮安然笑了笑：“别担心，剧组需要你。” 罗樱哭得打嗝：“什、什么？” 剧组需要她？可是她只是个凑数的啊…… “咱们剧组什么情况，你是老成员，应该比我看得还清楚。”阮安然解释，“之前最困难的时候，能够坚持下来的人并不多，其中就有你一个。你们是剧组的老功臣，刘导和未未都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不可能做出让你走的事情的。” 罗樱狠狠地打了一个嗝，满脸的不可思议。 阮安然从包里掏出了纸巾，递给她。 罗樱下意识地接过纸巾，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她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她真的、真的不用离开剧组了吗？！ 但是很快，罗樱又意识到了什么，刚刚才亢奋起来的情绪立即又低落了下去，攥着纸巾的手不自觉地缩紧：“我、我对剧组真的没什么用……顶多也就打打杂……可是我想演戏啊，我……” 罗樱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得寸进尺了，声音越来越小。 阮安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是最适合《穷开心》的女主角。你想想，未未对自己的剧本是不是很有原则，宁愿删掉很多角色的戏份，也不会随便找人来演？她既然能选择你来演这个女主角，肯定是看好你啊。不信的话，等《穷开心》播出了，你再看看观众对你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