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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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像很清楚的讲述了周世阳遇害的整条故事线,106号房只有保洁和覃骁进入。其实按照现场留存的监控来推,最后嫌疑的不是覃骁,而是保洁大妈。 保洁大妈推着清洁车,里面装一件凶器很容易,而且她也是算是周世阳死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这个推测很荒诞可笑,保洁大妈没有任何杀人的动机,她甚至不知道106号房的客人是谁,她不可能杀人。而且楚行云派人搜过保洁车,她的保洁车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监控范围,里面只有一些清洁工具,没有苏婉描绘的可行凶的铁器。 也就是说,周世阳死前接触的两个人,覃骁和保洁大妈,保洁大妈几乎可以排除嫌疑,仅剩的唯一一个嫌疑人就是覃骁。 楚行云看着屏幕里覃骁跑出106冲向电梯的一幕陷入沉思,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能够指向覃骁就是凶手。如果覃骁不是凶手,那他面临的这桩命案就是密室杀人,也就是说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106杀死了周世阳,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但是他记得很清楚,保洁大妈说她进入106号房时,房间窗户是锁死的,她每次清理完房间都会将窗户锁死。而且那扇窗户只能从里面开合,不可能有人从外面将窗户打开潜藏入室,除非凶手在房间内有内应——但是106号房不仅连一个凶器都找不到,更是没有一个多余的人,内应这个推测几乎可以放弃。 楚行云从文档夹里抽出一张白纸,执笔写下三点推论—— 1;覃骁是凶手,凶器在哪? 2;覃骁不是凶手,密室杀人手法? 写到第三点时,他忽然抬头看向被定格的屏幕,屏幕里覃骁逃窜的身影就像一个过街的老鼠;那么仓惶,狼狈。 在现场看到覃骁时,他一眼就看出覃骁心里藏着深不可测的心事。覃骁面对周世阳的尸体并没有表现出人之常情的悲伤和怜悯。他只是很惊惧,很害怕,就像被死去的周世阳化成的恶鬼缠身一样惴惴不安,忧思愁虑。 楚行云眼底闪烁着幽暗且锐利的冷光,就像漆黑一片的天地间,亮起的一盏烛火,隐隐约约捕捉到那些遁形潜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妖魔鬼魅。 片刻沉思后,他在白纸上写下至关重要的第三点——目标。 手中红笔在两个字周围画了几个圈,红色的油笔芯包围‘目标’,像一个血腥的圈套。 纸张忽然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取走,楚行云随之将手里的笔摔在桌子上,扶着额头深呼了一口气。 贺丞把他列出的三点疑团扫了一遍,目光着重的停留在被红笔划的极几乎看不清楚笔记的‘目标’二字身上,淡淡道:“你觉得凶手的目标不是周世阳?” 楚行云拖着额头闭着眼,伸出两指比了一个二,语调疲惫又低沉:“分两种情况;一,如果覃骁是凶手,他的目标就是周世阳。二,如果覃骁不是凶手,凶手的目标不会是周世阳。反过来用意识论证形态,假如我们能找到证据证明周世阳是被袭击的目标,那么覃骁很可能是凶手,反之,覃骁不是凶手。” 贺丞明白了,楚行云发现凶器难寻,这才开了一条全新的思路。只是这条路并没有比寻找凶器简单多少,这桩案子可利用的线索,封闭的案情空间,简直到了绝人之境。 楚行云摸出烟盒磕出一根烟,叼着烟嘴摸遍浑身上下的所有口袋找打火机。 贺丞不声不响的弯腰把掉在桌角的一个打火机捡起来,倚靠在桌沿,打着火用手拢着火苗给他递了过去。 楚行云就着他的手点着烟,觉得这种感觉不错。他苦思案情,贺丞案前伺候,古有红袖添香,他有总裁点烟。 贺丞垂着眼睛看着打火机上冒出的火苗,左手指腹轻轻的在火苗外层描摹,一点点的试探灼热的火心。皮肤即将被灼伤时缩回手指,过了片刻又去试探,火苗在他手中变成了一个游戏。 “你好像不怎么怀疑覃骁。” 贺丞道。 楚行云咬着烟拧着眉,又把录像拉回原点,瞳仁里反着屏幕强盛的光芒。 “在没有发现关键性的线索时,任何人都存在嫌疑。同样,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无辜的。” 贺丞把眼皮一抬,斜着唇角讪笑:“你还挺相信他。” “谁,覃骁?” “不然呢?现在嫌疑人只有一个,你却不审讯他,是在等什么?” 楚行云把唇角的烟拿走,舔了舔被烟雾熏干的下唇,没察觉他话里有话,盯着屏幕一心二用道:“没用,那小子什么都不会说,他的心理防线没这么轻易被击垮。覃厅长就是他心里的靠山,只要覃厅长不倒,他的心理防线就不会垮。” 贺丞抱着胳膊,垂着眼睛睨视他半晌,忽而掀唇冷笑:“当初我染上命案的时候,你审我可是审的很积极。” 楚行云又回放了两遍录像,看到保洁从106房出来后就进了107,而保洁进去不到五分钟,107的客人就提着行李从房间里出来了,和覃骁前后脚。保洁站在106房门口惊呼死人的时候,107客人恰好走到楼梯口,往楼下走去。 有点奇怪,这个人应该听到了保洁的惊呼,但是他步伐不乱,貌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楚行云翻开经理给他的当晚入住的客户资料,在107室登记栏中找到这个人,他叫陆夏,九月十号入住蜀王宫,退房是在发生命案后的十分钟之内。如果硬要把此人拉进此桩案件当中,那他和周世阳唯一的联系就是他住在107号房。不过这个陆夏在两天前就入住了,这点信息又把他与周世阳仅存的关联推翻,仅剩一层偶然因素。 不管怎么说,面对如此摸不着头脑的案情,楚行云还是觉得有必要找到这个人,哪怕没用,总要试一试。 他在详细资料中翻找陆夏的联系方式,没留意贺丞在说什么,咬着烟嘴儿心不在焉的应付道:“嗯,把烟灰缸拿过来。” 贺丞见没引起他的注意,心里有点不痛快,没有把烟灰缸给他拿过去,而是弯腰把他含在唇角的香烟拿走了。 楚行云嘴里一空,下意识的抬起眼睛,就见贺丞手撑着桌面,弯腰倾身靠了过来,停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怎么了?” 楚行云纳闷的问。 贺丞绷着脸看他片刻,声调冷冷的:“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 “没有,你说什么了?” 贺丞撇了撇唇角,吃味道:“我说,你当初审我的时候可是没犹豫过,恨不得把所有招数都用在我身上。” 楚行云眼睛微微一眯,身子往后一扬靠进皮椅里,懒洋洋的勾起唇角。虽然不知道贺丞怎么忽然和覃骁比上了,但是他看的出来贺丞在向他表达不满外加寻求安慰。 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楚行云忽然坐起来,身子往前一倾,伸手在他下巴勾了一下,笑说:“我怎么记得我没怎么审你,你确定我把所有招数都用在你身上了吗?” 贺丞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调戏,还挺吃他这套,挑眉道:“你给我下套,不算吗?” 楚行云的笑声低沉酥软,道:“差远了,我真正的招数你还没见识过呢。” 贺丞目光一暗,忽然抿了抿唇,把脸凑到他面前,低声道:“改天让我见识见识?” 楚行云抬起手掌按在他的腰上,掌心隔着他的西装外套摩擦,垂下眼睛看着他已经逼至自己唇边的嘴唇,说:“没问题,只要你能承受的住。” “有生命危险吗?” “不是说把命给我?” 贺丞低笑:“说的也是,反正我连人带命都是你的。” 楚行云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没错,都是我的。” 办公室内的一捆干柴即将燃起的时候,忽听赵峰在外敲门。 “老大,死者家属过来认尸了。” 楚行云啧了一声,站起身随意的整了整外套,抬腿走向门口:“走吧,去见见你的合作伙伴。” 尸检室门口,站着乔师师和一位身着正装的高大男人。那男人面容悲切,神色忧伤。楚行云只觉得他有点眼熟,但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他, 直到贺丞叫他:“邱总。” 邱治转过身,和贺丞握手:“贺先生。” 经贺丞这么一说,楚行云才想起他是周渠良的得力助手,华丰集团挑大梁的副总。 而周渠良正站在尸检室内,停着周世阳尸体的停尸台旁。或许是因为匆忙赶路的原因,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平整严肃的侧脸看不出多少悲伤。但是楚行云却看得出,他正在经受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创伤。 周渠良总是停的笔直的肩背此时完全的垮下去了,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随着他的身体轻轻颤抖。 大约十分钟后,他把亲手用白布遮住周世阳的脸,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他的步伐略有不稳,但风度尚存,走出尸检室站在楚行云面前,问道:“凶手是谁?” 说实在的,接待死者家属是一个很腌心的活。除了向他们解释死因以及向死者家属请求宽限他们缉拿凶手的时间之外,最挑战警察心理承受能力的就是面对一张张绝望又悲伤的面孔。 楚行云同情失去亲人的家属,此时更是同情周渠良。这个功成名就的男人拥有和他的财富等身的涵养和风度,所以即使遭受如此重创,他还能保持冷静。或许是在周渠良身上看到了他一直欣赏的坚强和隐忍,此时楚行云比同情任何死者家属,都要同情他。 “节哀,周先生。” 楚行云道。 周渠良脸色虚白的点点头,轻声道了句谢谢,随后又问:“是谁杀了世阳?” 楚行云现在心里叹了口气,才说:“凶手还没有锁定。” 邱治气急道:“外面都传开了,是覃厅长的儿子!” 楚行云看向他,目光沉静且严肃道:“只是嫌疑人,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覃骁是凶手。” 邱治打量他一番,脸上的肌rou不断抽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极力忍住的模样。 即使他不说出口,楚行云也猜得到他想说什么,无非是斥责他和覃厅长官官相护,为覃骁脱罪。 楚行云没有理会他,转向周渠良道:“现场证据的确不足,我们正在做指纹鉴定。一旦发现其他可疑人选,无论真正的凶手是谁我们都会把他缉拿归案,请你相信我们。” 周渠良朝他伸出手,手掌剧烈颤抖,低沉的音调依旧平稳:“我相信警方,也相信你。” 楚行云不得不承认他被周渠良眼中夹杂着浓郁悲伤的真诚打动了,他握住周渠良的手,郑重道:“谢谢。” 杨开泰在得到消息后匆忙赶来,双眼红肿,看样子没少哭。 他走到周渠良身边,莫名其妙的愧疚再次逼红了他的眼眶,下唇几乎被他自己咬烂。 “对不起,周大哥。” 周渠良并没有丝毫迁怒到他身上,吃力的抬起手臂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和你无关。” 随后他问楚行云:“我可以先回去吗?二老在国外还不知道这件事,我需要——如果有进展,请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楚行云道:“可以。” 副总邱治要求留下来等消息,周渠良嘱咐了他几句不要妨碍警察侦查办公,随后向楚行云和贺丞道别。 他向前迈了一步,但是步伐稍有不稳,身形摇晃,像是险些被一阵疾风吹倒。 一旁呆立许久的乔师师忽然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然后把他掉在地上的西装外套捡了起来。 “谢谢。” 周渠良并没有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儿的样貌,道过谢后想把衣服拿过去。 乔师师不放心道:“我送你回去吧。”说着在他的西装外套里找出车钥匙,回头冲楚行云打了个招呼,然后拿着车钥匙雷厉风行的走了。 周渠良走后,杨开泰才告诉楚行云:“队长,覃骁的律师到了。” “傅队问出什么了吗?” 楚行云问。 杨开泰摇摇头,即悲愤又无奈,眼眶中再次浮现泪光,道:“没有,覃骁来来回回就一句话,人不是他杀的。” 楚行云没再说什么,离开尸检室去会覃骁的律师。 覃骁被请进警局喝茶,惊慌的不仅是覃厅长,还有市局杨局长。 覃骁的律师到了之后第一时间不是见当事人,而是直奔局长办公室,为杨局上传下达。且抓住证据不足的漏洞,要求将覃骁保释,取保候审。 楚行云料得到覃骁在警局无法过夜,他的身份是一回事,证据不足是另外一回事。先不论警察厅对市局的施压,事实求是的讲,证据不足只能放人。 傅亦捏着眼镜神色乏累的走出审讯室,身后紧随着覃骁。 覃骁在律师的陪伴下签了一份取保候审最后同意书,即将走出警局办公大楼时在一楼大堂停下。他扫了一眼面色深沉的各位刑警,唇角撇出一丝冷然的笑意,已经完全不见在蜀王宫案发现场时的惊慌和恐惧,此时有权力和律师傍身的覃骁狂妄,且冷傲。 他的目光从楚行云脸上移到杨开泰脸上,仿佛是在向他们宣战,冷笑着说:“你们玩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