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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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被灌了多少……” 纪姜摆了摆手,她的喉咙如同被火烫了一般,热辣辣的疼,实在吐不出话来。 意园的下人们见此,忙退到宋意然身边,“夫人,咱们走吧,这个人在这里,僵下去事情回闹大的。” 宋意然死死地捏着自己的衣袖,“顾有悔!你为什么非要护着这个女人!” 顾有悔扶着纪姜靠到墙上,“小爷见不得她死了,怎么了,你给她灌了什么,赶紧把解药交出来!” “你做梦!” 下人们深怕在闹下去,宋意然会有什么闪失。 “夫人,咱们走吧。” 说着,就有人要去推牢门,谁知道顾有悔一把将手中匕首掷了过去,将好插在那人的手边,吓得他赶忙缩了回来。 “想走,有那么容易,要不交出解药,谁都别想从这……” 他话还没说完,手腕却被纪姜握住了。 她喘息着仰起头,面上有一丝苍白有无奈的笑,孱声道:“顾有悔……你是……傻了吗?她既然要毒死我,又怎么可能……随身带着解药。放她们走……她们再不走,就要出大事了……” 说着,她望向宋意然:“快走,为了你兄长……出去以后,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今日的事。” 宋意然仍然不明白她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然而顾有悔在这里,她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下不了杀手。 “纪姜,我不会放过你。” 纪姜闭上眼睛,额头已有些许冷汗渗出来了。 “好,我不逃,我等着你。但是意然,你身边的人不干净,想法子……捋一捋……”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又是一阵要命的呕。 “还不快滚,留着等小爷动手吗?” 众人被他喉地一惊,回过神来后,忙扶着宋意然往外面去了。 顾有悔将纪姜搂入怀中,隔着单薄的衣料,他感觉她的身子在发抖。 “他们究竟给你灌的是什么?” “牵机……” “你喝了多少?” 纪姜摇了摇头,艰难地从地上捡起一盘碎瓷器:“顾有悔……把这个全部捡出去,一片都不要留下……” 顾有悔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碎瓷,不由吼出了声,“你疯了吧,中了毒,你还有空顾这些东西,不行,我要去把宋简找来。” 纪姜摇了摇头,“你听我的话吗……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去宋府。” “为什么!” 纪姜连嗽了好几声,“他若来,才真的是要中圈套。” 顾有悔有些无奈,他接过他手上的碎瓷,一时却觉得有些异样,忙放到鼻下闻了闻。 “纪姜……不对啊……这不是牵机。” “什么?” “这是……” 顾有悔觉得其味无比熟悉,不由心疼一冷。 青州府衙的大牢中发生了什么,宋简并不知道。 离开帝以后,每年的三月十八这一日,都是他刻意想要回避的。但这一日也有无数的回忆。年幼时母亲煮的寿面,后来在仕途中与年少轻狂的少年郎饮酒话苍穹星空,再到公主府中,纪姜设宴与他灯下把酒,听阳春白雪的宫廷曲调。 总之,都是俗世的温馨和乐趣。 今日陆以芳与陈锦莲这些人也算是用尽了心意。在内园中摆了花阵,酒汤得暖,那日又逢风晴日朗,陆以芳调琴吟曲,陈锦莲和之以舞,这些红尘里女人们捧上来的温暖,几乎如同一种恩情,令他受之有愧。 莫名地,他醉得很快。 陆以芳见他乏,便让陈锦莲扶着他去西桐堂小歇,其间,宋简做了一个极其混乱的梦。 梦里,纪姜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她似乎张嘴在说什么,他却听不见声音。 背景是一片混沌的黑色,她身着白衣,耀眼地立在那片茫茫的虚空之中。然后从头至脚,一点一点被吞噬。她的面孔也变得有些扭曲,唇瓣张合之间,好像再向他呼救,可是究竟呼喊的是什么,却还是听不清楚。 他猛然地睁开眼睛。 身旁却是陈锦莲那张脂粉厚重的脸。像曾经在西桐堂的纪姜一样,趴在他的榻前,呼吸匀净。 宋简匀平呼吸,仰头望着淡青色的床帐。 所以,他真的想见到那个女人下场惨烈吗? “张乾。” 他朝外唤了一声,猛地惊醒了靠在榻前相陪的陈锦莲。 “爷要什么,妾去替你取。” 宋简摁着头坐起身来,太阳xue一阵钝痛。在他的印象里,他很少醉成这个样子。“什么时辰了。” 陈锦莲看了一眼外面,“快掌灯了,前面兴许都散了。听说今儿小姐害喜厉害,爷回来以后,杨大人没喝几杯,也去了。” 第35章 金缮 竟已快掌灯了。 宋简仍觉头发沉得好厉害, 他咳嗽了一声, 对陈锦莲道:“去端水来漱口。” “是。” 陈锦莲应声站起身,弯腰整了整膝裙上的褶皱, 往门前走去。还不及推门,门却从外面猛地推开,张乾慌慌张张地撞进来, “爷, 府牢出事了!” 宋简抬起头,“说清楚。” 张乾看了一眼门前直给他使眼色的陈锦莲,倒也顾不上得不得罪谁, 促声道:“晋王府的人去府牢了。这会儿要拿我们小姐去问话呢。” 宋简一怔。“意然在府牢?” 话一问出口,他一下明白过来,陆以芳借宋意然,劝他做了这个闭门的生日, 又将他灌醉,无非是要让府牢的消息送不进来,给宋意然留出这个下手的空档。对于宋意然要杀纪姜这件事, 宋简并无十分的意外,只是, 为什么晋王府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插进来? “牢里的人呢?” 张乾道:“还不知道,府牢前都是晋王府的人, 来报信的人这会儿也进不去了。” 宋简想起之前那个梦,不由得背脊隐隐发冷。 “去青州府牢!” 他正要起身,却被陈锦莲拽住了衣袖。那女人扑跪在他脚边, “爷,您别走,夫人说了,爷今儿醉得沉,若妾未好好伺候,要对妾动家法的。” 宋简心中正有焦怒,不得往陆以芳身上倾泻,被她这样一拉扯,又提的是陆以芳的名字,一下子如一根芒刺,刺到了他的背脊上,对陈锦莲宋简从来不谈尊重,美丽的rou体,听话就对了,如若不然,甚至不如窗外一株斜枝旁生的矮树。 “放手。” “爷……” 陈锦莲那双眼睛里蓄了晶莹的泪,抬起头望着他:“您心疼妾吧……” 宋简一把将袖口从她手中扯了出来,纤长的指甲与柔软的寝衣一阵划拉,撕开一条口子来。宋简抬手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外袍。 “家法是吗?不用你们夫人,来人,拖出去打。” 张乾见宋简动了怒,忙跟过去替他更衣,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喊之声,却愣是一句都不敢劝。慌乱中,连革带都系错了一次。 不多时,外面的哭喊声停下来,转而城了一阵悲哀的啜泣。 下人们传话,“爷,车备好了。” 张乾替他推开门,自个先一步跨了出去,却见青廊上,陆以芳交叠的着一双手,端端地立在门旁。 “爷……这……” 宋简理着袖口从里面跨出来,却见顾陈锦莲瑟瑟地跪在陆以芳身后,满脸泪痕,妆脂也被冲散了,身上被剥得只剩一件单衣,外头罩着陆以芳褙子。她见了门口的迈出的靴子,还不及分辨是谁,就忙伏身下去,“爷,妾错了,妾错了,您饶了妾吧……” 陆以芳低头望向陈锦莲,“爷要责罚的人妾。她是个糊涂可怜人。” 宋简也往向地上的人,“你什么时候可怜过她这个糊涂人。” 说完,抬脚下了石头阶。 “爷!” 后面追来一句:“意然也是为您好。妾也是为了阖府之幸,你若真把临川当成是个奴婢,喜则宠之,不喜则撵之也就罢了,妾也不会为难她。可您一而再再二三的护她保她,阖府众人,如何能心平,如何能安宁啊!” 宋简顿住脚步,陆以芳往前追了几步。 “意然说过,您与她都是天地间浮絮,再无所依,但妾,陈氏,还有宋府的这些人,都仪仗着您在人世间活着,我们是宋府的人啊……可是,临川是什么,她是宋家的劫!你不能对她再留情了。” 宋简仰起头,天已极暗,四处的下人正在点灯。 春夜有其柔情万种的模样。 正如他披挂在身,慎重的保护着伤口的皮。 可是,陆以芳,陈锦莲,还有那些温柔美丽的女人撑给他的那张俗世温热皮,仍然与他龃龉。而青州府牢里那个被皇族抛舍出来,孤零零地立在苍茫人世间的女人,明明给予的他的是一半guntang,一半冰冷的东西啊。 宋简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独自往前,出府而去。 车行至青州府牢前,却见王府的府兵在门前把守。 宋简下车,正见前前面迎面跑来来宋府报信的狱卒,“先生,王妃来了,里面现在进不去。” 宋简侧头往前面看了一眼,“小姐呢?” “宋意然在里面。”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宋简回过头,背后的yindao上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顾有悔。 “宋简,宋意然迟早害死你。” 说着,他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来,将一块梅花金缮的碎瓷片举到火把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