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有些生气的用另一只手拍了顾亦泽的胸口以下，看到这人皱眉又急忙把手握成拳头拢在心口。

    “告诉本王，若不说清楚，本王便去皇上那里告状。”颍川王这句话说的一本正经，只是慌乱的琳琅看不到他眼中隐含的笑意。

    一双桃花眼的眼角似乎是涂了胭脂一般，虽然努力做出了愤怒的表情，但终究还是在颍川王抬起上身的时候破了功。

    急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撞在了身后的书架上，碰到了几本书。

    倒在地上的颍川王随手拾起了一本，翻开来，微挑眉尖。

    她看着颍川王，便见那人慢悠悠的说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说着，抬起眼睛看着琳琅郡主，似乎在等着琳琅对下一句。

    琳琅郡主却不上他的当，眼睛看着那本书的封面，抿抿唇角，挑起眉尖：“王爷能从《左传》里看到《诗经》的句子，本郡主着实是佩服至极。”说着，琳琅郡主转身就要走。

    但是下一秒却被人从背后拥住，那本《左传》被随手扔到了地上，颍川王避开了琳琅头上的步摇，微微低了头，凑在女人耳边道：“下一句是什么，请问郡主能否为本王答疑解惑？”

    “你……无耻！”琳琅郡主想推他，却突然想到了刚刚这人被自己推到伤口时候的凄惨模样，突然就下不去手了。

    颍川王对她的话都照单全收，但是却依然固执的问：“下一句，是什么？”

    琳琅看了看他，紧抿唇角，僵持不下的时候隐约能看到这人从领口处可以看到的绷带，已经有丝丝血迹渗出……

    终于软了心，琳琅瞥了他一眼，把眼睛转向别处，朱唇轻启，声音轻灵：“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琳琅。”

    突然一声，把琳琅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眸子里迅速恢复清明，琳琅看向了自己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颍川王，突然后撤一步，躲开了这个人的手。

    颍川王眸子一暗，这么多年的战场生涯早就让他变得杀伐果断，铸造而成的是一代枭雄，已经许久没人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他了。

    但是如今看到琳琅的这张脸，他却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他心中是怜惜琳琅的，甚至是怀念的……当时过境迁，曾经的许多误解其实都逐渐揭开，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但是终究是形容陌路。

    如今再见，琳琅是阶下之囚，而颍川王，只需要一个封帝大点，就能够掌握整个天下！

    可是琳琅的背脊还是挺直的，定定的看着颍川王，突然笑着开口：“王爷可还记得，当初你我在此处见面时，说过的话？”

    颍川王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自然是记得的。”

    琳琅却不用他开口，只管莞尔一笑，声音悠扬的像是在唱一句歌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可对？”

    颍川王看看她，点头：“对。”

    他带琳琅过来，便是想要留她一命。

    他当然是不想琳琅死的，即使如今琳琅已经嫁给了羌方王，但是羌方王已死，只要琳琅愿意投降，他必然会给琳琅该有的尊重。

    这位女将军名声不弱于杨五娘，她是前朝的旗帜，若是她倒了，想要收拢民心并不是什么难事。

    “王爷，哦不，新君，”琳琅突然偏偏头，“若我愿意向你投诚，你可愿意给我我想要的？”

    颍川王点头：“自然。”

    “若是我求你放了我的亲兵下属呢？”

    “我答应你。”

    “若是，让你放过这满城百姓了？”

    “可以。”

    琳琅又是笑着，缓声道：“三郎……若我想要，皇后尊位呢？”

    “……”

    这是琳琅又一次喊了他三郎，没有哄骗，没有捉弄，她的声音温柔和缓，连带着这个被杨五娘喊了多年的名字都有着魔力一般。

    颍川王定定的看着琳琅，而琳琅也毫不示弱的看回去，这一瞬间颍川王记起了桃花林中，这个女人用力的擦了擦他的嘴角，然后告诉他不许动的模样。

    如今多年已过，他也不再年轻，可是面前的绝代佳人却是依然风姿美艳，不减当年。

    心里一动，颍川王似乎忘记了自己对于杨五娘的许诺，就这么点了头：“好，”声音停了停，“只要你愿意降，皇后尊位，金印宝册，我都会给你，永不收回。”

    琳琅突然笑起来，声音轻灵，语调愉悦，并不点头也不要头，只管道：“王爷，今日也是俊俏的很啊。”

    此话一出，颍川王下意识的就笑了出来，而在他的笑却猛地僵在脸上。

    笑，是因为他记得这是他与面前女子初见的时候，她戏谑自己的话。

    不再笑，是因为琳琅突然拔掉了头上的金簪，直直的顶上了自己的喉咙！

    “你做什么！”男人一声惊呼，直接让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屋外，寒光森森，带着士兵守在门口的杨五娘脸色很不好看，显然是已经听到了刚刚屋里两人的对话。

    不过琳琅此刻是真真切切的当她是空气一般，只管仰着娇媚笑容，看着面前的颍川王，轻声道：“王爷，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该说，‘那本王要恭喜郡主，觅得了俊俏郎君’。”

    颍川王却来不及说什么，只管伸手想要去躲下琳琅手上的金簪！

    可是琳琅却是抢先一步将金簪刺到了自己的面颊上，用力一划，一道血痕直接划开了娇嫩容颜！

    这一瞬间，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自觉的呼吸一滞！

    并不是南希多丑陋，相反，这道血痕并不能妨碍她的美丽，着实是金簪不够锋利，那只是一道血痕罢了，有血，却不深，但是美丽终究被破坏掉，这一瞬间在场众人心里都是一颤。

    即使是厌恶琳琅到极致的杨五娘，都不自觉的惊呼一声！

    琳琅眼瞅着还要继续划，颍川王终于找到机会，直接打掉了她手上的金簪，并且死死攥住了他的手，目眦尽裂：“你疯了，是不是？你疯了！”

    琳琅却是死死的瞪着他，不再有刚刚的笑容和柔媚，那双桃花眼里尽数的仇恨：“对，我疯了，在你叛乱的那天我就疯了！在你娶了杨五娘那个贱人的时候我就疯了！你不是想要立我为后？好啊，我便毁了自己的脸，看你如何，看你如何！”

    颍川王眉头紧皱，死死地抱着她，似乎想要用帕子去塞了她的嘴！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外面来报，声音直直的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启禀主上，属下并未找寻到羌方王尸体，恐已被他逃了！”

    一句话，生生顿住了琳琅的动作。

    女人回头看了看那个小兵，似乎想了许久，突然反应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她开始笑，笑得很大声，而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颍川王。

    女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你现在心里想的，我都知道，你想要用我当做人质逼迫羌方王就范，对否？”对上颍川王暗下去的脸色，琳琅的声音里带着得意，“莫想要瞒过我，当初的权谋战术，你还要跟着我学的。”

    颍川王不语，挥挥手，就想要让人把她待下去。

    偏偏就在这时，琳琅突然争夺开来，拾起金簪就要捅向颍川王！

    颍川王有些意外，刚刚抱在一处的时候，琳琅不可能不知道他身上穿了铁甲，这种金簪根本不能伤他分毫，为何不选脖子不选头面，偏偏要往他的胸口戳？

    下一刻，在颍川王看到琳琅胸口处透出来的刀尖，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她想死，她不甘心做了颍川王威胁羌方王的把柄，她知道一旦被这人捉住自己再想寻死就难了，索性找了这么个法子！

    拿着剑的杨五娘只觉得自己是救了颍川王一命，她毫不犹豫的从背后把剑扎进了曾经的闺蜜心口，把剑抽出来的时候，琳琅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笑容里带着悲悯，厌恶，以及nongnong的嘲讽。

    杨五娘觉得愤怒，这个女人曾经人上人的时候便是这般看着自己，如今落败了，有什么资格还这么看自己！

    可是很快，琳琅便是一个转身，直直的倒在了颍川王的怀里！

    女人总是挺直的背脊终于弯了下来，因着胸口的刺痛，她的身体有些佝偻，葱白的指尖死死的攥着颍川王的衣领，疼的哭了出来。

    她怕疼的，她最怕疼的，稍微碰一碰都要哭许久，但是不能哭，不能哭，因为她的父王说过，她是保护家国的人，她不能哭！

    不过到了现在，临近死亡的时候，琳琅终于能哭一哭了，泪水好似决堤一般止都止不住。

    泪水滴落在颍川王手背上的时候，分明是冰冷的泪珠，却让颍川王觉得那里被灼烧一般的疼痛……

    琳琅死死攥着颍川王的衣领，用力的往自己这边拉，张张嘴，带着哭腔的声音进了男人的耳朵：“你，曾说过交付我真心的……你究竟有多少真心能交付他人？”

    颍川王不语，其实他们二人都知道，曾经的那些美好早就成了过眼云烟，在互相欺骗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这是这句话终于触动了男人冰冷的心，他抱紧了琳琅，哑着嗓子喊道：“军医……军医！军医何在！”

    不过在男人喊出来的时候，琳琅却是拼着最后的力气，轻轻地扯过了他手上的帕子，轻轻地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大红色的丝帕像是盖头一般，蒙住了女子精致却带着血污的面孔。

    她的声音仿佛低泣：“莫看我，莫看我……”她如今，不好看的。

    颍川王手臂猛地收拢，一声低吼，眼睛都是一片通红！

    但是只有杨五娘看到，琳琅那一瞬间的笑意。

    杨五娘心里一片冰冷，她的这个好友啊，聪慧的好似妖物……临死临死，她都要算计，都要筹谋，都要榨干颍川王最后的真心！

    不过琳琅已经不管别人看不看得出来了，透过红色丝帕，她定定的看着屋顶，想着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桃花林，缓缓开口，说了今日唯一一句真心：

    “我这一生，无怨，无恨，只是后悔，那日满天星辰，桃花林中，为何要把痴心……错、付……”

    声音飘远，抓着颍川王的手缓缓滑落，在颍川王似乎压抑终于爆发出来的喊声中，琳琅郡主，笑着闭上了眸子。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若是从未见过你，我这一生，或许，该是喜乐得多……吧。

    “cut！”

    谭晔对这场戏很满意……不，他直接开心的从椅子上蹦起来，用力的给两位主演鼓掌！

    每个细节都恰到好处，即使是为了寻找角度可以用作剪辑，把这段来来回回拍了三四遍，两位演员依然可以自始至终情绪饱满，尤其是南希，情绪一直收放自如，这点让谭晔惊叹南希的专业！

    不过南希这次却并没有前几次一样直接起身，而是直接撤掉了丝帕，头枕着顾亦泽的胳膊，也顾不上对着影帝的谦虚谨慎，她甚至想就这么睡过去。

    这场戏里她“死”的很美，和之前那些脸朝下拍下去的“死”戏不同。

    但是同样的这场戏也极其耗费心力，想要姿势优美且气息平稳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刚才她全程都在暗中用力，为了不让最后呈现出来的自己身姿奇怪，她上半身几乎是悬在顾亦泽怀中的，在谭晔结束的瞬间，南希直接就把自己“摔”进了顾亦泽的怀中。

    顾亦泽也迅速的接住了南希，在南希反应过来之前，顾亦泽突然问了一句：“南希，你，喜欢橘猫吗？”

    ……？？？

    南希抬头去看顾亦泽，就发现男人定定的看着她，眉眼如画。

    这是顾亦泽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不是琳琅，也不是郡主，而是喊了南希的名字。

    大概是头一遭，让南希觉得顾亦泽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好像格外……专注？

    只不过这话来的没头没尾，南希可不记得自己和顾亦泽讨论过养宠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