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季陌离斜睨了她一眼，薄唇微勾，似笑非笑道：“谁说本王要借此扳倒他们二人？” 历国公主一怔，凝眉思索片刻仍不得要领，低声问道：“那您这是……” “公主明日等着看就是了。”季陌离轻笑一声，仿佛预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凤眸中邪气横生，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公子的模样。 历国公主轻“哦”了一声，微微一笑，说道：“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对峙（上） 洛琳菁与金蝠结契之后才知道，原来驱兽师和兽宠之间的感应居然如此强烈，她能清晰的感应到小家伙的情绪和身体状态。它现在非常虚弱，精神力受创严重，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饿得厉害。 家里的药材被二喵毁得差不多了，她去了一趟仁心药铺，给金蝠配了一副药，又喂它和流萤吃了东西，才带着它们回洛府。 洛琳菁回到小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刚走进院门，雨落就迎了上来，如释重负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看她神色不对，洛琳菁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雨落对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稍稍往旁边移了移，洛琳菁便看到自家温文尔雅的大哥正坐在她那间破烂小屋的门口，满目温如，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洛琳菁惊得浑身一抖，咽了一口口水，期期艾艾地叫道：“大哥……” 看清她身上的血迹和少了一截衣袖的右臂，洛珺唇角的笑容淡了，目光一凛，急道：“你受伤了？” 洛琳菁立刻摇头，回道：“没有，不是我的血。” 洛珺的目光在她身上和脸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圈，确定她没受伤之后，才又重新冷静下来，冷声说道：“说吧，我等着呢。” 洛琳菁苦着脸，只觉得自己太倒霉了。经过昨晚的事，她也知道这是有人布了局等她钻，她自己怕是不好解决，她原本打算今天回来把露露二喵它们一起带上，到殷绥那里住几天。到时她人都跑了，大哥也拿她没办法，总不至于追到翼王府审问她吧。谁想到一回来就被逮个正着。 洛琳菁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仿佛被谁欺负了似的，洛珺被她气笑了，哼道：“怎么？你不打算给我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这动静是准备拆房子？” 哦，不是准备，应该是已经拆了一半了！洛珺昨晚半夜听到那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吼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meimei。寿宴之上，阿韭表现得太过惊艳了，他潜意识就认定，那声兽吼与阿韭有关。 他急急忙忙赶到阿韭的院落，看到这间仿佛被雷劈、被飓风侵袭过的小屋时，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 现在她居然还敢在他面前装可怜！ 洛琳菁轻咳一声，干笑道：“事情太多，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急，一件一件慢、慢说。”洛珺仿佛漫不经心般扫了洛琳菁一眼，拿起雨落前不久才重新换上的热茶，一口一口慢悠悠地喝着，意思很明显，今天不说清楚，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洛琳菁脑袋突突地疼，感觉比昨晚打了一架还要累人。 除非全盘托出，不然的话她根本没法解释一间结实的青砖绿瓦房，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惨状的。也不知道大哥进屋看过了没有，如果进去过就更糟了，里面满屋的木屑加上碎成豆腐渣的地砖，一看就不像是人类干出来的事。 洛琳菁暂时还不想暴露二喵的身份，毕竟它现在还没有完全觉醒，不是不信任大哥，只是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洛珺越发冷冽幽深的目光中，洛琳菁的冷汗都出来了，硬着头皮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昨晚……” 就在洛琳菁绞尽脑汁，努力想着怎样才能糊弄过去的时候，一直守在院外的雨落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惊叫道：“小、小姐！外面、外面……” 雨落的表情实在太惊恐了，再加上院外的喧嚣声也越来越大，那动静像是有一大群人正朝这边走来。 洛珺眉头紧皱，放下茶杯，冷声问道：“谁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雨落抖着手指着门外，嘴巴张张合合，竟是吓得说不清话了。 洛琳菁凝神探查了片刻，冷笑一声，带着几分讽刺几分兴味，说道：“来得好快。” “大哥先帮我出去挡一挡。”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丢下一句话，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快步跑进了房间。 洛珺虽然不明白洛琳菁为什么忽然变了脸色，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快步走到院门外，看到外面的情形时，镇定如他也忍不住心头一颤。 洛琳菁进屋后立刻往角落里的猫窝看去，二喵和小欣还在昏睡，露露又缩回了筷子大小趴在猫窝旁，细细的尾巴不耐烦地敲着地砖。 洛琳菁快步走到它身边，好声好气地说道：“露露，有一群讨厌的人来找我麻烦，一会儿你就在屋里不要出来，帮我照看好小欣和二喵好吗？” 吞天蟒目光冰冷地看了一眼乖巧地趴在洛琳菁肩膀上的小金蝠，张嘴打了个呵欠，露出了两颗白森森的尖牙，幸灾乐祸般说道：“那么多人你挡得住吗？” 洛琳菁轻轻一笑，卖力地哄道：“挡不住不是还有你吗？我需要你的时候会叫你帮忙的，我没叫你之前，你千万别出去，好吗？” 吞天蟒白了她一眼，不屑地说道：“不出就不出，好像谁稀罕帮你似的……” 话还没说完，它忽然伸出蛇信子在空气中感应了一会，下一刻整条蛇就蹿了起来，吼道：“是他！可算让我找着这个混蛋了，三年前就是他带领一群人袭击我，伤了我的尾巴！我要吃了他报仇！” 洛琳菁暗叫一声糟，眼疾手快地伸出两只手抓住它的蛇身，急急忙忙安抚道：“露露，别冲动，他们人多势众，我先出去看看情况，我保证，时机到了一定让你教训他，好不好？！” 她刚才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就是因为感应到了无季的精神力波动，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露露的尾巴就是被无季所伤，以露露记仇的个性，若是让它遇上无季，不闹翻天才怪。 果不其然，都还没见上面呢，光是闻个味道，这家伙就已经暴怒了。 吞天蟒性情暴躁，小气又记仇，哪里肯听洛琳菁说话，它拼命扭动着身体，恶狠狠地盯着院门。 洛琳菁不敢松手，她只要稍微松一松力道，这祖宗肯定就跑出去吃人了。但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露露只是顾忌着会伤到她才没有用尽全力，一但它没了耐性，眨眼间就能脱离她的掌控。 精神力能与动物结契，是不是也能安抚？洛琳菁试探地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吞天蟒的小蛇头，细细密密的精神力丝如柔软的轻纱，一点一点地轻拂着它的脑袋。 洛琳菁闭上眼睛，将温柔的声音缓缓送入它的脑域：露露乖，听话…… 吞天蟒身体一僵，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春风细雨中一般，舒爽又温暖，身体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放松下来，狂躁的情绪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它歪着头打量洛琳菁，只见她缓缓睁开眼睛，用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着它，小凶兽瞬间就心软了，傲娇地“哼”了一声，别开头不再看她，却也没再往外爬，仍是乖乖地趴在猫窝边。 总算把这祖宗安抚住了，洛琳菁松了一口气，又再三交代它不要冲动不要随便跑出去之类的话，最后才在吞天蟒不耐又鄙视的目光中起身走出了这间破破烂烂的房间。 解决了后顾之忧，洛琳菁心情轻松地踏出房门，一大群人也在这个时候一拥而入，冲进了她的小院，走在前面的，除了满脸阴沉的洛珺外，还有诚惶诚恐的洛成奉，他一看到洛琳菁，二话不说就怒斥道：“阿韭，你惹了什么事？还不快向各位前辈赔礼道歉。” 洛琳菁看都没看他一眼，挑了挑眉，冷若冰霜的脸上忽然扬起了一抹笑。 “好大的阵仗。”清亮的声音经过一夜奔波劳累带上了几分沙哑，听起来竟透着股慵懒的味道。 第一百八十章 对峙（中） 若是平时听到一个绝色美女用这样慵懒的嗓音说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赏心悦目、悦耳动听，然而前来兴师问罪的满院子驱兽师却不这么想。 他们一走进这座小院就被那间废墟般的房间给惊到了。墙上破了个巨大的洞，青砖掉得到处都是，屋顶只剩下房梁和几片碎瓦片，两扇木门也歪歪斜斜的，仿佛随时要倒，洛琳菁就住在这种地方？不会吧。 众人看向洛成奉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可惜他在呵斥完洛琳菁之后，也被那间残破的房间给惊呆了，一时间都没发现众人诡异的目光。 说实话，洛琳菁也挺惊讶的。玉家死了一个人，她当时刚好在案发现场，与玉家之前又有矛盾，确实很有嫌疑，她猜到了玉弧肯定会来找她，却没想到，阵仗这么大。 玉家，无家，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驱兽师，北境的季陌离，辽蛮的卞沣，历国的公主等等，院子里已经挤不下了，院外好像还围着一圈呢，简直比太后的寿宴还要热闹。 洛琳菁自我反省了一下，原来她在玉家人心中，战斗力居然这么强？三头六臂都没这么夸张吧！ 两方人马都沉默了，最后还是玉琳予一声满含恨意的怒吼打破了诡异的气氛，“洛琳菁，你昨晚在驿站外杀了我七师兄，还打伤我们逃走，今日这么多位前辈在此，你休想再逃。” 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的质疑和围困，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她不敢也不能露出半分怯懦，不然就会让人有机可乘了。 洛琳菁深吸了一口气，不卑不亢地回道：“第一，人不是我杀的，我到的时候他已经重伤了，还是我给他点xue止血他才能撑到你们来才咽气。第二，我并没有逃，只是有时需要去处理先走了而已，我当时就和玉弧说了，等你们冷静下来之后，再到洛家找我，我这不就在家等着你们吗？” 人多的好处就是你说一句，对方可以说一百句。洛琳菁话音才落，玉琳予都还未来得及回嘴，那些与玉家交好的驱兽师们已经七嘴八舌地叫开了，有说她狡辩的，有骂她狠毒的，其中一人更是大声嚷嚷道：“你口口声声说人不是你杀人，有什么证据证明？” 洛琳菁被气笑了，之前的紧张感都消散了几分，她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人，说道：“这倒是奇了，你们说人是我杀的，不是应该由你们拿出证据证明我是凶手吗？难道你们驱兽师断案，都要求嫌疑人自证清白？证明不了的就是凶手？那在场的各位是不是也应该拿出点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再来审我？” 此话一出，不仅刚才嚷嚷的驱兽师脸色发青，其他人也面露尴尬。 季陌离在寿宴时就见识过洛琳菁这张嘴的厉害，如今看来，那天她已经是收敛了。 她就知道洛琳菁不会乖乖认罪的，玉琳予冷哼一声，将罪证一一细数出来，“昨晚我们五人全都亲眼看见你的手掐着七师兄的脖子，他临死前还撕下了你的一截衣袖。我七师兄死于猛禽利爪之下，你的兽宠就是猛禽，它的爪子上还有血迹，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 玉家毕竟是失去了一名年轻的驱兽师，他们痛苦和愤怒洛琳菁还是能理解的，所以即使玉琳予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死咬着她不放，她对玉琳予也还保有一份耐心，愿意解释一二，“你们如果验过尸体就会发现，你师兄的致命伤就在喉咙，他都是将死之人的，我还掐他脖子做什么？我只是在帮他按住伤口止血而已。至于他为什么死前抓着我的手臂，是因为……” 洛琳菁脑海中忽然闪过男子临死前，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无比艰难又痛苦地说着一个“五”字。 他一直重复这个字，当时洛琳菁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细想，一个人在临死前，最想说的应该是凶手的名字。 “五”其实是一个名字？又或者是排行？姓氏？ 五……五……无！ 洛琳菁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无甄，她的身边，正好跟着一只猛禽——巨翅鵟。 洛琳菁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一直沉默的玉弧拉住又准备破口大骂的玉琳予，追问道：“因为什么？” 无家和玉家一样，是传承多年的驱兽世家，死者的遗言只有她一个人听到，很多事也都还是她的猜测，没有证据，不会有人信她。贸贸然说凶手是无家的人，一来打草惊蛇，二来只会让人认为她为了脱罪，故意诬陷别人，之后她说的话，他们更加不会相信。 迅速理清了思路，洛琳菁不紧不慢地回道：“自然是希望我能救他，我已经点了他的xue道，只可惜他伤势太重，我也无能为力。 玉弧心中失望，总觉得洛琳菁之前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她绝口不提，她也拿她没有办法。 洛琳菁话锋一转，忽然说道：“天下间的猛禽这么多，在场的兽宠中，一眼看去就有三只猛禽，无甄小姐那只巨翅鵟也是猛禽，难道无小姐也有嫌疑？” 洛琳菁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却见她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盯着无家小姐，咄咄逼人道：“不知昨晚子时前后，无小姐身在何处？能否自证清白？” 无甄被洛琳菁刀子一般的眼神看得心里咯噔一下，昨晚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自然不能明说。洛琳菁是随口胡说，还是她发现了什么？若她说自己昨晚在家，洛琳菁又拿出她在别处的证据，岂不是不打自招？ 无甄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佯装大怒道：“简直是荒谬，你想洗脱自己的嫌疑就来栽赃别人吗？” 无甄不敢正面回应昨晚子时的行踪，她心里肯定有鬼，洛琳菁对自己的猜测更有信心了。 无季微不可查皱了皱眉，却也没有斥责洛琳菁无说八道。 无家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太好，一个个瞪着洛琳菁，一副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抽筋拔骨的样子。 无家人是他们玉家特意请来主持公道的，如今洛琳菁却把火烧到了无甄身上，这是想挑拨无家和玉家的关系吗？玉琳予气得眼眶都红了，急道：“强词夺理！无家是顶级的驱兽世家，无jiejie乃名门之后，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洛琳菁忽然笑了，她下巴微扬，眉峰一挑，颇有几分桀骜地回道“洛家也是世代簪缨，我洛琳菁还是侯爵之后呢，你为何一口咬定就是我杀人？” 玉琳予从未见过如此口舌伶俐的无赖之人，气得想呕血，她指着洛琳菁“你你你”地叫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下文来。 最后还是玉弧将差点被气哭的玉琳予拉到身后，一双暗藏锋芒的黑眸平静地看着洛琳菁，冷冰冰地说道：“既然洛小姐拒不承认，玉家与你又各执一词，那就请洛小姐随我们到驿站一趟，咱们当和七师弟的面，一项一项说清楚。” 玉家人正在气头上，阿韭若是被他们带走，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对待，若他们动用私刑逼供怎么办？“不行。”一声听起来温和实则强硬的男声忽然响起，“各位既非府衙官差也非大理寺卿，没有抓捕审讯嫌疑人的权利。” 洛珺是文官，身材颀长却也清瘦，站在一群驱兽师和兽宠中间，极易让人忽略，然而当他开口那一刻，众人却从这位年轻的文官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凛然之气，一时间竟无人反驳。 洛成奉脸色铁青，用力拉着洛珺一把。洛琳菁与杀人案扯上关系，还犯了众怒，他绝对不能让洛家受其牵连，玉家人将其带走是最好的办法，洛成奉当在众人的面，对洛珺冷声警告道：“她自己做了错事自己负责，你莫要生事。” 洛琳菁与洛成奉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知道母亲去世的真相之后，对他最后一点父女之情也灭了个干净，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洛琳菁都没有一点触动，倒是大哥的维护让她心里暖暖的。 她朝还想据理力争的大哥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我有分寸不要担心”的眼神。 有人维护的感觉真好，洛琳菁心情愉悦，原本听起来无比嚣张的话，都被她笑眯眯地说了出来，“我若是不走，你们打算怎么样？” “你不肯自己走，自然有人抓你走。”浑厚的男声带着一股痞气和恶意，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说话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 他长得浓眉大眼，方脸长耳，算不上俊，但一身凛然战意却让他看起来与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