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蒋时延面上本来有不满、有小脾气,听到这四个字,他所有神色徐徐收好。 唐漾抬头看蒋时延。 蒋时延目不斜视看远处。 手机里,“糖糖,你有在听吗?” 其他男人唤“糖糖”,时常伴有暧昧,但从宋璟嘴里唤出,多一分显腻,少一分显疏。 唐漾的近友都叫唐漾“糖糖”,在这样恪守礼貌的亲昵面前,蒋时延甚至连反驳都做不到。 “在。”唐漾动了动唇,宛如惊醒般,收回看蒋时延的视线。 她轻声重复,“在听。” 与此同时,蒋时延缓慢地垂眸,望着唐漾…… 电话里这个人,曾经是他的挚友,也是唐漾朋友。 是唐漾暗自喜欢过的后桌,也是唐漾后来决口不提的初恋。 唐漾回答“在听”后,电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种时候,蒋时延觉得按照自己的性格,可以插科打诨说句什么来缓解气氛。可他握在栏杆上的指节慢慢拢得发白,半干半涩的喉咙滚了滚,却什么都发不出。 电话里。 “我明天回a市,”宋璟说,“有退役的打算。” “嗯,”唐漾声线微颤,“祝福。” 宋璟淡淡失笑:“不过这次倒不是退役回来。” 他说:“部队和a市汇商分行那边有个合作项目,我刚好休假,就被派来负责了,糖糖,”宋璟唤,“你之后进的银行?” 唐漾:“是。” 双方又默了一阵。 宋璟道:“如果方便的话,你看可不可以出来吃个饭,”宋璟说,“我换过很多次手机号,很久没和其他同学联系,很冒昧,但也只记得你的号码……” 唐漾半阖的眼睫闪了闪:“好。” 蒋时延听着宋璟问“可不可以吃个饭”,蒋时延看着唐漾,蒋时延看唐漾耳尖红着,脸色也不自然,看她没有抬头看自己,听她很小声却没有犹豫地应“好”。 其实,整个过程挺好笑的,蒋时延想。 第一个笑点在于,宋璟在部队做科研,抛开此般,他高中也近乎过目不忘。自己和唐漾都没换过号码,他说,只记得唐漾的。 第二个笑点在于,宋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初中时,室友见他去上厕所,就像小时候以为老师不会上厕所一样,惊叹“宋璟长得和仙儿似的,竟然也会上厕所啊”。高中伊始,很多漂亮的女同学拿着礼物守在教室门口,宋璟和他一起进出,眼神都不会给半个,蒋时延当时怜惜:“你好歹打个招呼啊,她们等了这么久,不得难过死?” 宋璟奇怪:“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性子孤寂冷然至这般、从来都是别人看他眼色的宋璟,竟然也会藏着心思,小心翼翼问唐漾“如果方便的话”。 然后,第三个笑点在于,蒋时延费力地扯唇。 唐漾是个做事拎得很清的人。高二高三她无数次卷起天利38套敲打自己,自己大学犯浑时,她也咬牙扇过一耳光,她从来都知道她想要什么,她能拿到什么。她和自己谈恋爱之前,存了十几个相亲对象或者预备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和自己在一起后,怕自己不舒服,悄悄删完了,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起送玫瑰的肖勤,会汇报新雷有哪些男同学,她会考虑自己的情绪,总是和异性保持得体的距离。 而就是这样的唐漾,刚刚回答宋璟问题时,真的眼里再没有其他,也真的是旁若无人地……应了好。 看看,是不是真的,都很好笑。 唐漾挂断电话后,没开口。 蒋时延也没出声,目光落在江面上。 夜风簌簌,晚天昏黑,远处的渔船似乎想要泊岸,岸边的指示灯在蒋时延眸底极快地亮了一下。 然后,熄灭了。 第63章 极其十分非常简陋版十年1 很多人的爱情里, 都存在前任。 宋璟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宋璟是因为蒋时延, 才会和唐漾熟识。而唐漾当初在ktv里没有推开宋璟, 也不知道有没有蒋时延起哄的因素在里面。 三个人相携走过了混乱又清晰的高中三年。 三个人知根知底。 江边这条路, 自然没有走下去。 回家途中, 唐漾和蒋时延心照不宣地沉默。 蒋时延打车,拉开车门,唐漾摁着裙摆先进后座, 蒋时延坐在她旁边。 下车时, 蒋时延下去开车门,把手递过去,唐漾和往常一样扶上他的腕, 裙摆翩跹地下车,然后勾住他手臂。 两人太默契, 默契到可以肢体相触而不发一言。 接着, 进单元, 上电梯。 两人并排着,微低头, 都在看手机,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视线是落在屏幕上,还是对方的鞋尖。 狭窄的空间里,有“窸窣”的运行声以及两人克制的呼吸。 “叮咚”,到楼层。 厚重的金属门徐徐打开。 蒋时延照例抬手拦住感应器,唐漾下电梯,蒋时延随后出来, 唐漾攥着手机没动,蒋时延站在她旁边。 “我明天早上去汇商吃早饭吧,我才知道汇商食堂周末也卖早饭,”唐漾说,“吃完刚好有会,你就不用早起去买了。” 会议,关于宋璟。 蒋时延双手抄在裤兜里:“嗯。” 两人站得很近,鞋尖抵着鞋尖,没再牵手。 走廊壁灯从墙面洒到地面,蒋时延的声音好像隔了很远。 唐漾抱着手机:“然后中午我直接过去接机,不用等我吃午饭,你可以试试新的外卖或者妈不是让你出差之后回老宅看看老爷子吗。” 接机,接的宋璟。 蒋时延点头,出口很轻:“嗯。” “如果晚上没有其他事的话,”唐漾顿了顿,“那我就和他把饭约了。” 唐漾解释:“我答应了他约饭就早点约,免得一直拖着,会很……”唐漾做了个不知道怎么描述的手势。 “好。”蒋时延仍旧应下。 不用说这么多,他想,他可以理解的。 漾漾和宋璟十年没见了。 如果换做他和漾漾十年不见,他大概也会等不及,也会尽早约饭,也会想她想得快疯魔。 好似佐证自己的想法般,蒋时延点点头,又重复一次:“好。” 有失落的味道。 唐漾唇动了动,手和目光一起寻他:“蒋时延,你……” 蒋时延抬臂,别开她想牵过来的手。 “我今晚回去睡吧。”蒋时延手顺势指着门,道。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去睡。 唐漾瞥见他略微发白的脸色,想着自己明天早起可能会吵到他,话到嘴边,退作一个字:“好。” 蒋时延大抵也觉得自己这提议太过突兀。 他手放上她发顶,缓缓道:“我没多想也没别的意思,就这两天时差没倒完,有些累。” 唐漾感受着他掌心的热度:“嗯。” 蒋时延:“我就在你隔壁,你有什么就叫我,或者打我电话也可以,我不关机。” 唐漾双手探着握住他的腕:“嗯。” 蒋时延又道:“回去洗个热水澡吧,头发要吹干,睡前少看手机。” “你也是,”唐漾仰头看他,漆黑的眸里宛如蓄着抔清泉般,“床头记得放杯水,把闹钟关了不用管我……” 蒋时延摩了摩她柔软的发顶:“嗯。” 唐漾:“嗯。” 两人一同走向门口,背对背开门。 听到对方开好了。 唐漾回头:“晚安。” 蒋时延扯唇:“晚安。” 又同时转回头,进门,关门。 两人手脚好似被一根绳索缚住了两端,后背被疲惫地牵抵在门板上,谁也不能动弹。 窗外夜空好似相同,可他们听不见彼此的心跳,也看不见对方的脸。 吸气,呼气。 直至良久。 唐漾家以前乱,这里扔一堆,那里放一摞。蒋时延带着强迫症搬过来后,把她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整理出来,经常用的,不常用的,完全不用的。 唐漾蹬掉鞋子,赤脚踩在地毯上,循着记忆找去书房,她顺着蒋时延贴在书架上的标签找出一个装过往奖状证书的纸箱。唐漾踩在凳子上,把纸箱拿下来,从里面翻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布袋。 有些年份,天鹅绒质地。 蒋时延以为是她的奖品,没动她的。 唐漾把椅子拉过来,坐下,然后把布袋系扣缓缓解开,从里面摸出一个雕花繁复的木盒。 檀木有淡淡的香气,通体没有裂纹,唐漾拉开精致的锁闩,从木盒里取出一张字迹泛黄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