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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夜,远近广场舞乐升平。 山城是被榻上睡前仍贪玩的儿孩,夜空中每束灯光都是他挥动的手。 “碰七筒!” “诶等到起哈……哈哈又胡了!”巧姐啪拉拉摊下牌来。 魏娟撇嘴,“没意思没意思……”说着拍开桌屉理几张筹码扔过去。 众人有的笑有的唏嘘,屋灯雪亮下麻将翻腾入海,四双手乱作一处揉挜。 “勒把打完我回切了哈,”魏娟近日输比赢多,于是牌风也暴躁,“我家大的楞个下班了等着我烧锅。” 巧姐看破,眼梢一翘,“你怕不是输不起!” “瞎说!” “那你说,你几个小时都没得瞧手机,啷个晓得你家大的回来了嘛?” 一句话堵得魏娟噎语。 “啊哟啊哟,都是未来的亲家噻,一块儿哈麻将莫要伤和气嘛!” 旁人问:“未来的亲家?” 巧姐“嗯”一声,随即煞有介事道:“她家小的在我外甥谈朋友噻……”扬着下巴,格外神气。 “真的假的?” 魏娟凉哼一下抢白,“我都好想重新考虑一哈。” 巧姐剜她一眼,“你勒个人真是好会记仇哦!才输几回嘛就在勒里跟我赌气,你又不是没钱,男客留钱还有别的……” 见她突然有口无遮拦的趋势,坐下家的小齐微不可察碰碰她手肘,并给她使眼色。 牌海中的手少了一双,魏娟正坐进椅子,横着脸道:“你把话说清楚诶,啥子叫‘还有别的’?!” 噼啪声停,四人面面相觑,巧姐也来了劲,“你真要我把话说清楚嘛?你可想好咯!我来勒里时间不长,关于你的那些事情可是每个人都晓得,每个人都能讲。人个不说那是给你面子,怕你难看,晓得迈?” 小齐劝解,“好咯好咯,啊呀哈个麻将而已嘛,何必要搞成勒样嘛?” 屋里一时寂静,窗外夜色喧嚣。 魏娟嚯地起身,一把抓起若干麻将和茶杯砸在地上。“我跟你讲!”她五官变形着怒吼,食指狠戳桌板,“晚上我就让小迦跟你家楞个分手!你以后也别想三缺一了喊我,我魏娟,哈一辈子麻将都不跟你哈!” “好啊!”巧姐也站起身,“哎在场的人都作证嗷,勒话是她讲的,要是反悔她就是小狗!” 双方冷面相对,短兵相接。 就在这当口,棋牌室老板破门而入,神色慌张地找到魏娟,“梁妈你快哈气看看,你家的发廊着火咯!” “啥子?”魏娟怔住,其余人也慌了阵脚。 “还愣着做啥,搞快点哦!” 魏娟推翻了椅子皇皇奔跑出去。 夜幕下的江岸依旧如常,来往叮呀当呀的自行车铃,孩童与家长饭后消食的笑语,山中人间的苦乐辛欢。 除了,除了那爿业火焚燃的发廊。 魏娟狂奔着赶到时,门面四周已拢起揪心的群众。火舌滚卷屋身的哧哧焦声中,她听见有人议论:“勒家店的老板娘好像还在里头。” 又有人道:“好像本来是逃出来的,不晓得为啥子又跑回去咯。” “你说啥子?”魏娟冲向声源,“还在里头迈?” 不待那人作答,她立刻转身对发廊高呼:“小迦!” “你不要吓mama好不好,快出来!”魏娟疯拍大腿,尖声嚎哭,烟气呛得嗓子仿佛溃疡,“我求你了,你快出来!小迦!” 紧跟而来的巧姐拽住欲冲进去的她,“你做啥子?疯了迈?火燃得勒么大你进去就是找死晓得不?” “我的女儿啊……”魏娟抓乱头发哭喊。 有人安慰,“你莫急,消防员在路上咯。可不能往里冲,你哪有本事救人嘛?” 说话间,店牌哐啷一声坠入火海,三色虹灯仍然在火光中骇丽盛放。 魏娟猛地挣开巧姐,抬腿就要往店里冲,而后一道身影于身前飞箭而过,抢在她之前陷没大火。 “梁池!”她反应过来后大喝,“哎哟你们两个真是要我的命嘛!” 一踏进屋内,梁池的心脏像是也有旺火焚燃,力崩拉倒的火爆声里,他捂着嘴闪避四下的建筑残骸,浓烟在他眼眶中冲撞撕咬。 “幺儿!”他唤,出声时音调干哑。 而事实上,他的心情与刚把车开进小巷望见火光时一样,顾不上想太多,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而已。 好在店面小,梁迦的回应瞬间暴露了位置。 梁池无防御的rou身跨过火舌,惊悸间看见她怀抱着春娇,幸好人无大碍。 “哥……”这一声不知是何情绪。 梁池搂紧她冲出了大火。 二人劫后余生,店口的邻里过路纷纷鼓掌。 魏娟冲过来对着梁迦就是一通骂,伸手拧她的耳朵,“你找死迈?啊?勒么大的火往里头跑,你要想死找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好不好哇,我把你养二十多年容易迈?” 梁池皱着眉握住母亲的手,“好咯好咯,人没事了就不要讲了。” 梁迦满面焦黑,抱紧春娇瑟瑟发抖。 火势越发大,下午那场雨停得是如此不合时宜。 焰心包吞屋身,焰裙张牙舞爪啃咬夜幕。 梁迦近五年的心血就要于今夜化作骨灰。 但是她忽而没有遗憾。梁池扶她坐到马路牙上时,她抬头,让火光在面上眼中跳动,想到的只有他赶来 ㄐヌ鑶頁麵fULΙ.ΖOИΕ 頁麵妚銩失修水管的那晚。 大火一下子于她的想象中熄灭,倒放的场景重建好店面。 那是个很平和的夜晚。 梁池进屋时照旧脱外套,用她的杯子喝水,随即从背后搂住她亲吻。“什么事都干不了,屁大的难事还要找我,”他嘴唇拨她耳垂,“嗯?” “我试着修了,真的不行。”梁迦给他看脏污的双手。 他笑笑,揉揉她脑袋蹲下查看。 “好吧我来看看……” 话刚讲完,掉出兜的皮夹敞口落地,严虎的照片滑出几步。 梁迦疑惑地拾起来看,怔住了盯着梁池。 “怎么了?”他边问边扭头,望见她手中照片时同样愣住,旋即站起来去抢。 梁迦退后。 “幺儿……” “这是什么意思?哪来的照片?” 梁池欺近她伸手,“你别管。” 抓紧照片往身后一藏,梁迦沉默地凝视他。 无奈,他示弱地轻叹一声,“好,我坦白,这是我正在跟的案件嫌疑人。” 梁迦深深喘了口气,“你不能跟……” “不会有事的。” “不可能!” 梁池无言以待,摘下粗麻手套点了根烟。“真不会有事。”他保证的口吻。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梁迦厉声质问,拿出照片晃了晃,“我都还没问这人是谁呢,还只是在猜测,你自己倒先暴露了。难道你们单位就没别的警察了吗?非要你来管?” 梁池狠吸好几口,正声说:“是,我非要管。” “你疯了?” “我不疯,”梁池平淡的语调,“我要亲手让他落网,受到惩罚。” 梁迦眼圈发红,说:“哥,我们不要冒险了好吗?做正常人吧。” 五个字,好像尖刀扎进他心口。 梁池捏下烟,转头注视她说:“好,你去做。” 语罢他扔下烟踩灭,回身继续修起了水管。 梁迦木然站了好久,看他背部隆起的肩胛骨,又看他搁在桌上的手机,也就这样瞧见了屏幕上姚欣慧发来的短信。 她问他“让我去做”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我了吗?”梁迦随后低声。 扳手敲击水管三四下,未闻见此话的梁池毫无反应。 …… 梁迦被楼下老太的哭闹声唤回现实。 老太太看见火势之大,受到惊吓间大喊大叫。小齐一面安抚一面将她搀回单元楼。 梁迦仰起了头,回忆的画面像皮影戏被火慢慢烧逝。 “春娇……”梁池右手伸向奄奄一息的乌梢蛇。 “死了。”梁迦道。 消防车因停车占道而滞留巷口,乌泱尖啸的警铃刺破濡湿的江风。 火势毁灭性的大,三色虹灯瞬灭了光。 夜幕下的江岸依旧如常,来往叮呀当呀的自行车铃,孩童与家长饭后消食的笑语,山中人间的苦乐辛欢。 梁池说:“回头……我再给你买一条。” 梁迦摇摇头。 她抢救蛇是其一,抢救那张自制的红本才是要紧。 本子现下被贴心脏安放,内里贴着他们第一次照的红底双人照,上附手写文案—— 持证人:梁池、梁迦。 一生都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