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闫历淡淡的嗯了声。 沈兰忍不住看看他冷峻犹如冰雕的完美侧脸，男人似有所感，侧眸看她，她抿唇微笑，自然大方，提着裙摆走在他身侧。 闫历收回目光，他眸光在远处一扫，突然在人群中看见那个瘦小的少女，她依然是一身黑色，瓷白的脸上有过逃跑时落下的伤痕，鞋底是踩过血水干涸的污迹，尽管经历了如此大灾，她眼睛却更加漆黑明亮，沉静如初，宛若晨曦里的朝阳。 此刻与他对视，她不躲也不避，不欣喜相望也不紧张躲避，只是简单的从人群中看过来，他是将军，她是灾民。 沈兰发现闫历一直看着远处围观的普通人，她也忍不住侧眸看去，发现那里的人有老有少，满身都是经历过灾难的沧桑落魄，远远的观望，连靠近一步都不敢，更别说大声喧哗，除了隐约传来的哭泣和哀嚎，一路走来的场面静的出奇。 这就是闫历的威信。 他的存在就能稳定军心！ 沈兰轻唤：“少将军？” 闫历依然看着前方。 沈兰看着他，又道：“少将军？” 闫历没有看她，声音低沉的：“有事？” 沈兰说：“没事……” 闫历道：“既然没事，沈小姐就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沈兰愣了愣，看着男人冰冷的侧脸：“是的，我该去忙了，这里还有太多人需要我们的帮助。” 闫历：“嗯。” 她的随从道：“大小姐，广场那边准备发放的物资都安排好了，已经有不少平民过去排队了。” 沈兰嗯了声，有些怅然若失。 她和闫历告别，翩然而去。 闫历眯着眼睛看着人群中的瘦小少女。 最后踱步离开。 …… 叶竹激动疯了，他第一次看到闫历，是他带着军队从天而降，拯救他们与水火之中；第二次近距离见到闫历，就是现在，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注目着，崇拜着。 他摇着叶蓁的手：“二姐，我以后也要成为像少将军那样厉害的男人！我就能保护你，保护大哥和爸爸！” 周围有人笑他蠢，少将军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他是脑域进化者，更是身体进化者，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从懂事起就展露了旁人难以企及的才华，听说他亲自建立的历峰队所使用的战机就是他亲自参与设计并制作，别在腰间的激光枪能够将黑面蛛一枪毙命，他的脑域进化在机械方面的研究尤为突出，身体进化更是不凡，听说他曾经遭遇暗杀，在被几十人的人围攻之下不仅杀出重围，还亲手将对方的战机撕裂！像那种能让他们普通人死伤无数的黑面蛛，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不仅力量强大，速度也是极快，五感极为敏锐，配合他超高速的脑域分析，强大的爆发力无人能敌！ “小兄弟，你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像少将军那么厉害？可别做梦了！” 因为这句话，叶竹一直闷闷不乐，伤心了好久：“普通人不能变强吗？” 叶父回答不了他，叶萧也被这个问题所困扰，普通人不能变强吗？ 叶蓁拍着小弟脏兮兮的脑袋说：“你可以变强。” 叶竹立刻高兴起来：“真的？二姐，我可以变强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变强？你告诉我，我一定能做到。” 就连在一旁的叶萧也竖起了耳朵，看着叶蓁，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对叶蓁有种盲目的信任，只要是她的话，他就能无条件的信任她，不问缘由的信任她。 叶蓁笑了笑，说：“下次兽袭的时候，你如果能够带着爸勇敢的逃命的话；你如果能在逃命中不是慌不择路，而是能够观察四周能不能找到有利地形增加自己活命的机会的话；如果你能带着爸成功逃脱的话。你变强的第一步就成功了。” 叶竹小脸一垮，似懂非懂：“二姐，我是要向少将军那样的强大！我不想只会逃跑……” 叶蓁轻轻勾唇，安静中让叶竹后背一凉，他捏着小手缩了缩脖子，藏到了叶萧身后。 叶蓁道：“小竹，你还记得三天前发生的事情吧？” 叶竹立刻点头道：“记得！” 怎么可能忘记？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叶蓁道：“好，你去把兽袭发生时你在这件事情中的经过写……算了，现在没有纸笔，你就想吧，想想那时你都做过什么，能做什么，然后再来找我。” 叶竹整个人都一抖，就算过去几天，他没有遭遇大难，可每天晚上还是会做噩梦，梦里他被黑面蛛抓住了，睁着眼睛看着它把他大卸八块吃掉了，他从噩梦中被吓醒，要好久好久才能回过神来，如今二姐还让他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写下来？ 叶萧也道：“二妹，三弟还小，这件事情太可怕了……” “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呢？我们是普通人，生活在最危险最贫困的六十九区，想要变强怎么能只是嘴上随便说说？”叶蓁说看着叶竹道，“不是别人，是你。” 叶竹看了看他大哥，乖乖应下：“知道了。” 叶萧看着叶竹蔫巴巴的趴到床铺上想事情，他看了看叶蓁，道：“我去看了我们的房子，也被烧了，之前你买回来的那两床被子也都烧没了。” 他叹息：“这次损伤太严重，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缓过来。” 如今十五区的人都藏在了避难所，没有地方可去。政府送来的冬衣发了下来，人手一件已经是最大的极限，送来的赈灾粮也在一天天减少，毕竟这么多人，入不敷出，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叶蓁看了看混乱吵杂的避难所，空气中还有血腥气在蔓延，味道太杂，就变成了恶臭。 这所谓的避难所，其实就是在地底挖的一个大洞，洞里弯弯绕绕，此刻被挤满了人，地上也铺上了床铺，人挤人，根本没有空余的地方。此刻幸存下来的人，身上大多带伤，或是回去看了曾经的家园，当真是什么也不剩了，脸上和眼睛里都铺满了迷茫和绝望。 面对灾难时的英勇，在灾难之后面对未来时就成了茫然，浑浑噩噩。 这几天，她经常到外面去看，看见有的人抱着地上死去的亲人哭；也有人在一堆废墟里翻找，找出一些粮食和物资，就能高兴得哭，那是他们存了几年甚至十几年才有的家当，一场灾难毁于一旦；也看见人在街头茫然四顾，那种为不见未来的苍茫能让人胆寒。 一个人，什么都能没有，唯独不能没了希望。 而叶蓁从这些人眼睛里，看不见希望。 叶萧的担忧不无道理，曾经尚好的时候帝国都不能保证他们能有口饭吃，两百多万人都在等一口吃的，只怕日子会更难过。 灾难后的第一天，他们每人还能吃两餐，两个包子一碗稀饭，稀饭里面还能看到几片菜叶子，但是今天再去领饭的时候，包子就换成了馒头，菜叶子也不见了，以后只会少不会多。这个事情不用说，是每个人心中都了然的。他们是普通人，是无法享受多少帝国的权利的。 叶竹还趴在地铺上想事情的时候，元凯带着两个小弟过来了，养了两天，他又恢复了往日精力，只是脸上少了些桀骜不驯，多了些凝重和担忧。他和叶蓁说：“我去看了我们的比赛场地，那里已经被踏平了，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幸亏我机警，在粮仓下挖了洞来藏粮，灾难来临时才没有损失多少，不然……” 叶蓁当然明白，如果不是藏进了地下，恐怕现在也是什么都没了。 元凯又说：“听说城门那边在招工修补城墙，已经有好多人去了，我们听说后去排队报名的时候都晚了，现在已经不招人了。叶蓁，我们以后该做什么？那个比赛肯定进行不下去了，这几天气温降得越来越厉害，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雪了。” 星世纪的冬天很冷，一旦下雪，雪能铺上几米厚，倒是想要找根野草都困难，生活会更困难，更别提伤员这么多，药物不足，只怕会死很多人。 叶蓁这几天都在思索，该怎么做，能做什么。 她走到洞口，看见好多人在废墟里翻找，元凯和叶萧站在她身侧，明明都比她大，拳头比她硬，却莫名的都以她为首。 叶蓁说：“比赛还要继续。” 叶萧和元凯一愣，定定的看着瘦小的少女，她眸光坚定而认真，明亮如初：“不仅要继续，规模还要比之前大。” 不过比赛内容不再是像之前那样比赛体力平衡之类的，而是变成了街面清理。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严格，登记的时候不仅姓名年龄都报上，力气大的就几人组队去搬石头，没什么力气的女人、老人和小孩就跟在后面翻找废墟里还能用的东西，不能用的统一堆在一起扔了。被烧毁的家园要清理出来，当然现在住的地方也不能敷衍了事，他们把避难所划分为几块，一个地方供重伤的休息，还特别缝了布帘子隔开，轻伤得就在隔壁，地面要清扫干净，血迹和垃圾都不能留，人当然也要保持干净，就怕灾难后爆发瘟疫，那时就真的惨了，也幸亏帝国对瘟疫这一块很重视，早早就从天上天上撒了药下来。 不仅如此，还把各人的特长写了出来，当然最先是找会建房子的，明天开春后还直接用得上，分工明确了才能免做无用功。 虽然只是个初步计划，但是叶萧和元凯一听，立刻就着手去办了，元凯叫他的兄弟们立刻去各个避难所通知人，愿意来的就来，不来得也不勉强。当然最开始来的还是当初参加过比赛，又跟着一起在灾难中救过人、放过火的兄弟们，他们甚至没听说有任何奖励，只是听说“叶小姐”三个字就过来了。 有了第一批人，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叶萧和元凯分别带了几百人从避难所周围开始清理，他们翻开废墟，有时能找到一些尚未被血水污染的棉被和粮食，有时会是一具模糊的尸体，物资统一收起来，尸体只能带到焚尸点焚烧，磕个头，抹去眼泪继续干。 叶萧和元凯带的这一千多人是整个十五区里的奇葩，尚且浑浑噩噩的人看着他们就觉得奇怪，也笑他们做无用功，帝国都不管的贫民区，他们这一千多个人还想管？何必多此一举，每天只吃那么点儿，不如多节省些力气抵抗马上就要来临的冬季！或者是去城外多抢些野菜，听说沈家大小姐慈悲心肠，发起来慈善活动，希望全国的人都为这次的兽袭捐献物资和钱财，早些去广场上排队，没准能得到更多！ 他们不，他们不仅“叶小姐”在背后支撑，还有曾经互相协作逃跑时跑出来的勇气，虽然颓迷了几日，但是“叶小姐”说比赛还在继续，他们就又看到了希望，人活着就是希望，家没了还可以在建，怕什么？ 他们很会反抗：“自己的家被毁了你不收拾还希望谁来收拾？” “整个平民区都是我们的家，你每天吃几个馒头省着力气还不如多搬两块石头！” “就是，你自己整天等死还怪我们做得多？” “排队我们肯定会去排的，但是现在人家都还没来你就念着了，果然就只能做个混吃等死的！” “别理他们，费那些口舌还不如都搬两块石头！” 他们坚持了五天，一千多人变成了四千人，避难所周围都差不多清理了出来，废渣全部都扔去了垃圾站，剩下的大石头能用的就在避难所外建了几个矮房子，虽然没有顶，好歹像个房子了。 渐渐地，他们往周围扩散，知道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些没去城门干活的，或者偶然在路上看见了，自然而然的就加入了队伍，帮着搬石头、清理废墟扔垃圾，如今每个人都差不多，就有些幸运的能从自己家里找到些粮食，也要紧着存着过冬用，如今两百多万人都是吃大锅饭，每两个避难所外都设置了饭点，到了时间统一排队统一领饭，时间到了，就一起去吃饭，饭后还可以继续干。 来元凯这里登记的就有几万人，而其他几区的人在听说之后纷纷效仿，与其守着废墟哭泣，不如站起来，把废墟再次变为家园！ 如今的风气面貌陡然一转，叶蓁再去外面看时，已经能够看见破败却很干净的街道和房屋了，以往那些浑浑噩噩走在街面的人少了大半，有了事情可做，整个人都为之一变。 而想了几天的叶竹也终于站到她面前，他低着头说：“二姐，对不起，我错了。” 叶蓁说：“怎么错了？” 叶竹想起他梦想要变成少将军那样厉害的人，可他是个普通人，梦想很好，却也不能忘记自身该有的条件。他二姐说的对，他现在的变强，就是让自己从野兽口中活下来，而不是成为家人的拖累。 他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二姐让他仔细想一遍兽袭时的事情，等他终于想过，他终于明白了，因为兽袭发生时，他只会躲在他爸怀里瑟瑟发抖，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哭，只会怕，连逃跑都不会。 想通了，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他不应该妄想一步登天，他握紧拳头说：“二姐，你放心，我会成为你和爸爸、还有大哥的拖累，我会跑的更快，我会变得更有力气，我会保护你们！” 叶蓁拍拍他脑袋：“好，我等着。” 叶竹再三保证，然后每天都跟着叶萧出去，叶萧搬大石头，他就搬小石头，叶萧扫地，他就扔垃圾，总之，他干劲十足。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不到十天的功夫，叶萧和元凯带领的人将六十九区完全清理出来，而清理出来的粮食统一存放，偶尔发现的钱币也全都放在一起，以备不时之需。六十九区之后，他们又开始去六十八区，搜到的物资由区为单位分别存放，以免发生争执，这么一区区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进来，到冬日里的第一场冬雪落下来，情况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叶萧和元凯每天都很忙，当然每天也精神十足，叶父听说之后还特别支持，又开始在工作时留馒头回来给他们吃，谁都不能阻止他。 时间过去越久，伙食团那边的伙食也越来越少，米粥越来越稀，馒头越来越小，可能要不了多久，这个伙食团就不会存在了。不过倒是有不少人来做慈善，送了冬衣和粮食，一人一些领下来，倒也能撑上一段时日。 他们这边越来越好，却不知道给帝国那边造成了怎样的震撼。 所有人都知道，普通人所在的地方说好听了是平民区，说白了就是难民营，在那儿的都是能够填饱肚子混混度日的，之前发生过不少灾难，首当其冲就是六十九区，每次灾难之后，都要花上大半年才能恢复些元气，就算过很久过去看，也能看到荒芜凌乱的废墟，看到无人认领的尸体，他们没有干劲更没有斗志，想要出去耐不过强大的自然，想要在城内却没有完美的身体和智力，他们不上不下，是帝国的拖累，只能浑浑噩噩的过一天是一天。 这一次的兽袭，有人猜测这些难民营至少要花上一两年才能恢复些元气，这之中肯定又要死伤大半，或许还不止，他们贫穷又没有能力，只能等待救济，这次真的是惨了。 然而这才过去一个月，再次传来难民营的照片，简直和灾难发生时天差地别！ 就算满地倒塌的石头，就算已经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屋，就算秩序被打破，可当他们看到被清理干净的路面时，依然大吃了一惊！这实在太超乎想象，以至于所有看见到这一面的人都忍不住大跌眼镜！ 闫历当然也听说了，他的副官把受袭的十五区的照片发给他看，然后告诉他，“据说最开始是两个年轻人组织的人来清理六十九区，后来他们又去了六十八区、六十七区，队伍越壮越大，其他几区的也纷纷效仿，现在这两个年轻人在这一带很有威望，几乎是一呼百应，没人不知道他们。” 所以这才不过一月，就发生了让人惊叹的变化。 闫历扫了眼照片，也不得不说这个变化让他意外，灾难之后他一直在那边，自然比谁都清楚那边的状态如何，不好，非常不好，那些人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儿生气。可这才过去没多久，居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终于有了兴趣，“这俩人是谁？” 副官道：“一个叫叶萧，一个叫元凯。” 闫历眼神一深，立刻就想起这叶萧是叶蓁大哥，这元凯是叶蓁养着的小弟。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