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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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翎送赵郁出去,兄弟俩默默沿着白石小径向外走去。 待走出了外书房院子的宝瓶门,赵郁这才松快了下来,笑着看向赵翎:“大哥,这次进京,我就不住在京中王府了,胡灵在延庆坊有一个小宅子,我住在他那儿,出去吃酒玩乐也方便!” 赵翎凤眼带着忧虑看着弟弟,最后还是忍不住了,便道:“不管胡灵如何在延庆坊那边的行院寻花问柳,你不许学他,万一染到了什么脏病,你这辈子都完了!” 赵郁没想到赵翎会和他说这些,抬眼怔怔看着赵翎。 赵翎见赵郁这样看着自己,眼神迷茫中带着些天真,心里更软了,抬手在赵郁肩膀上拍了一下,道:“阿郁,你不知道,前朝末帝,就是被男宠引到了外面嫖宿小倌,结果出了杨梅大疮,全身都烂掉了,死也死的不光彩!” 赵郁不由笑了,故意道:“哥,你以为我不读书?史书上不是记载末帝死于天花么?” 赵翎哼了一声,道:“难道能说一国之君生了杨梅大疮么?” 他又看向赵郁,皱着眉头道:“反正你不能去逛,记住没有!” 赵郁笑吟吟揽住赵翎的肩膀:“哥,你放心,我不但自己不逛那些地方,如今胡五弟也被我管着,不大逛那些地方了!” 他眼珠子一转,转移了话题:“哥,我最近做生意,手头不是很宽裕......” 赵翎知道赵郁手头一向不宽裕,便直接把自己的荷包塞到了他手里:“这是给你进京的盘缠,你省着点用,不要到时候又要四处打秋风!” 赵郁笑嘻嘻把荷包塞进了袖袋里,对赵翎拱了拱手,洒然就要离去,却被赵翎又拽住了。 赵翎想了想,道:“你如今做生意,本钱够么?” 赵郁眼睛里似盛满了阳光,小酒窝深深,凑近赵翎:“哥哥,本钱这东西么,自然是越多越好!我如今正拉人入伙做药材生意,你要不要入一股,弟弟带挈你发一笔小财?” 赵翎见他可爱,不由也笑了,道:“我还要你带挈着发财啊!” 不过他的确想支持赵郁,便道:“这样吧,午后你让亲信小厮去我那里一趟,我拿一万两银子入股你的药材生意吧!” 赵郁一听说他要拿出一万两银子,笑容越发灿烂了,又和赵翎说了几句话,这才告辞离开了。 他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呢! 目送赵郁离去,赵翎又进了书房。 书房里空荡荡的,福王独自立在窗前,看外面的苍松翠柏。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淡淡道:“京中的消息传到了么?” 赵翎答了声“是”,又道:“引着太子去玩小戏子的正是韩载奶哥哥的儿子,名叫谢春颍,据春红班的小戏子媚秋供述,太子身上的杨梅疮已经开始发作了。” 福王畅快地笑了起来:“真是报应不爽啊!哈哈!” 又道:“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继续坐收渔翁之利吧!” 他转身看向赵翎:“让你联络林深,如今怎么样了?” 赵翎神色凝重:“林深没有给明确的回话,不过咱们王府的梁夫人已经和林老太太透露了许亲之意,林老太太倒是喜欢得很。” 福王点了点头,道:“听说林深待林老太太至孝。你看你哪个meimei合适,备一份妆奁,嫁给林深就是,不用告诉我了!” 对他来说,女儿就是用来联姻的,不然富贵荣华养活她们作甚? 赵翎答应了下来。 王府中还未曾婚配的庶妹甚多,不过毕竟是兄妹,作为嫡长兄,他还是要尽力为她们谋一个好前程。 林老太太厉害,爱折腾孙媳妇,那他就安排一个厉害泼辣些的庶妹,请封了郡主,再安排几个厉害些的丫鬟随嫁,不信制不住林老太太。 福王又提起了赵郁:“赵郁这崽子,近来真的在忙着做生意?” 赵翎忙道:“父王,阿郁是真的在做生意,他从小对权力富贵都没什么兴趣,只是爱玩爱热闹罢了!” 见嫡长子回护赵郁,福王也没说什么,沉默了片刻,道:“他说不想娶高门之女,打算待哪个妾室有孕了就扶正......赵郁平日最宠爱哪个姬妾?” 赵翎脑海中闪过秦兰芝的脸,心道:阿郁现在是孤家寡人,唯一的妾都自请下堂了,哪里有宠爱的妾室? 不过他怕福王又起意折腾赵郁,便道:“阿郁想扶正有孕妾室,倒也省了以后的纷争。” 福王点了点头,道:“李玉亮过来了,你去见见他吧!” 李玉亮是宛州南边楚州的守备,手握兵权,是福王如今正笼络的人。 早上一起来,兰芝就带着翡翠和储秀在熬制止血膏。 这一批止血膏要熬两大锅,装瓶后足够卖到明年三四月份了,这半年家里的开销银子就有了。 秦二嫂起来,闻到院子里飘来的药味,不由叹气:“唉,今日说好要去相亲,兰芝这孩子这会儿不该在梳妆打扮么?” 秦仲安先是笑,接着又感慨道:“兰芝如今真是长大了,以前最爱妆扮,每日只是讲究胭脂水粉时新裙衫好看簪环......” 想起先前那个可爱娇痴任性的兰芝,秦二嫂又是心酸,又是喜欢:“这样也好,咱们夫妻早晚要走到她前面,她懂事些咱们也放心些......” 秦二嫂亲自出马,押着兰芝上楼洗漱妆扮,倒也颇有成效。 储秀刚把盛着白瓷药瓶的竹箧提出来,预备用开水煮一煮,却见到秦二嫂陪着一个满头珠翠妆容艳丽红衣白裙的姑娘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姑娘,不由看呆了——姑娘妆扮起来和平时差别这么大啊,虽然艳丽,瞧着却比平时还大了两三岁! 兰芝一边走,一边和秦二嫂说道:“娘,这妆真的太浓了,没人会觉得我浓妆好看的!” 秦二嫂冷笑一声,道:“那是你不了解男人!男人才不懂什么浓妆淡妆,他们只会觉得脸白白的,眉毛黑黑的,嘴唇红红的就是美!” 兰芝还是觉得不妥,总觉得自己哪里瞧着都不顺。 秦二嫂见翡翠也收拾好,正等在院子里,便道:“媒人张嫂还没来么?” 翡翠忙道:“娘子,方才张嫂派了个小厮过来,说她直接带着人去竹林茶馆,还让我们去竹林茶馆后面的雅室,说她已经包了下来!” 又道:“老爹去雇马车了,一会儿就回来!” 秦二嫂见张嫂办事妥当,心中欢喜,笑吟吟打量着女儿,怎么看怎么喜欢——兰芝今日戴着赤金红宝石头面,身上穿着大红销金缎子宽袖褙子,系了条浅粉百花裙,越发显得粉妆玉琢,把这梧桐街上的女孩子都给比了下去! 这时候外面传来秦仲安的声音:“马车来了,你们娘们准备出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第四十一章 九月的上午, 秋阳金灿灿的,为宛州城西有名的竹林茶馆罩上了一层金纱。 竹林茶馆门面是一栋三层竹楼, 青竹招牌上书着“竹林茶馆”四个字, 竹楼后是一个大大的后园, 后园内遍植翠竹, 流水潺潺, 一栋栋青竹小屋点缀其间,甚是雅静。 一辆马车在竹林茶馆外面的街道上停了下来。 翡翠跳下马车, 先扶了秦二嫂下来,又扶了秦兰芝下来, 最后下来的却是秦仲安。 一家三口带着翡翠进了竹林茶馆, 早有伙计迎了上来, 得知是媒人张嫂预订的雅间,便直接引着秦家人去了后园, 在竹林间走了一段路, 才在一栋竹屋前停了下来, 请秦家人进去。 兰芝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屋子正是她上次来时的那个屋子! 屋子洁净舒适,弥漫着青竹特有的清香, 很是好闻。 秦二嫂却是第一次过来,有些好奇地推开前窗, 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翠色竹影, 感叹道:“这时候竹林还绿莹莹的,若是到了冬日,叶子枯了, 多凄凉啊!” 兰芝走了过去,与母亲并排立着,柔声道:“竹叶的枯叶,在寒风中瑟瑟作响,自也有一种萧瑟之美。” 母女两个正随口议论着,远远地却见张嫂同着一个青衣少年走了过来,似乎还在说着话。 秦二嫂盯着看了看,忽然反应过来,笑着揽住了兰芝,轻轻道:“兰芝,人来了,快看看这个怎么样!” 这时张嫂与青衣少年正走过竹屋前方的小径。 兰芝凝神看去,却见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青布道袍,生得甚是清瘦俊秀,与赵郁有些像,只是比赵郁单薄了不少。 她没有吭声。 秦二嫂察言观色,见女儿如此,便知她没有看上。 张嫂陪着这个少年离开,没多久又带了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过来了。 兰芝抬眼看去。 这青年看着甚是寒素,身上的蓝色儒袍洗得发白,瞧着浓眉大眼,还算端正,只是脸上有些油,似乎没洗干净似的。 赵郁素来好洁,他的脸时时都是清清爽爽的...... 秦兰芝还是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张嫂又陪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青年走了过来。 这小青年穿着绛红纱袍,腰围玉绦,腰肢细细,走路略有些扭捏。 兰芝凝神去看,发现这小青年脸上还有妆,虽然一般人看不出来,可是这种淡妆兰芝还是能够看出来的,不由轻轻道:“这个不会是......小戏子吧?” 还没她阳刚呢! 秦二嫂也瞧出了不对,忙道:“等张嫂过来,好好问问她。” 秦兰芝忽然笑了——男子去行院里逛,怕也是这样吧,让院里唱的排着队一个个过去,可见女子若是自己能挣钱能自立,也是可以随意选择男子的嘛! 秦仲安和秦二嫂见兰芝笑,弄不明白她怎么了,都有些急。 秦仲安给秦二嫂使了个眼色。 秦二嫂忙道:“我的儿,咱家是招婿上门,不要他家出一份银子,这愿意上门被相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别担心,这几个看不上,让媒人慢慢找,反正你年纪还小。” 兰芝见爹娘如此宠她,和前世一样由着她的性子来,又是心酸,又是欢喜,眼睛却有些酸酸的,便道:“娘,你和我爹太惯着我了,将来怕是要惯我的儿女,这可不行!” 秦二嫂一听,不由笑了:“你这孩子想得倒是长远!” 秦仲安也笑了起来——他和秦二嫂,确实是会娇惯孩子的长辈,想一想,兰芝的儿女,是他们血脉的延续,哪里会不疼爱? 翡翠正端了碧瓷茶壶倒茶,闻言也抿嘴笑了。 张嫂很快过来了。 她今日用玄色绣花帕子包了头,依旧是那日的妆扮,不过换了件蓝布交领袍子,一进来先褔了福,一双眼睛扫过兰芝,然后落在了秦二嫂那里,笑吟吟道:“我说二嫂,这三个小伙子,您老有没有看中的?他们三个现如今正在外面大堂里等着呢!” 秦二嫂感受到了张嫂的诚意,却不得不辜负张嫂的这份诚意了,没法子,兰芝一个都没瞧上。 她陪笑道:“对不住,这次没有看对眼的,这件事还得请你费心呢!” 秦二嫂说着话,把张嫂引了出去,又拿了一个小银锞子给了张嫂,轻轻道:“这是这次的车马费,真是辛苦了!” 张嫂翘着兰花指,笑眯眯把银锞子塞进了袖袋里,瞟了秦二嫂一眼,道:“您放心吧,有小媳妇在,早晚会给您找到合适的女婿,不过丑话我可先说到前头,我们这一行自有行规,一事不烦二主,不能一边和我兜搭着,一边又去找了别的媒人。媒人牙婆这一行业也是有行会的,若是被我知道,以后这城里的媒人可都不敢登你家的门了! ” 秦二嫂自是明白,忙爽朗一笑,保证自己如今只寻张嫂。 回家的马车上,兰芝依偎着母亲,垂下眼帘思索着。 她知道自己还有些走不出来,出来相亲,每每要与赵郁比较,可是像赵郁那样的男子这世上又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