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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节

    众人没看懂他的眼色,只当他有什么顾虑而不便明说,也就不再追问,胖子抢过南风手里的食物分给吕平川和莫离,“我们还以为出了啥事儿呢,还三天之内,搞的一惊一乍。”

    “诸葛婵娟呢?”南风急忙岔开了话题。

    “在后头,”胖子随口说道,“老白驮着大哥,我背着莫离,她只能自己走。”

    “什么时候能到?”南风追问。

    “今天肯定能来,不过估计早不了。”胖子拿了食物分给众人,自己抓了个饼子坐到了门口,“哎,不容易啊,这都多少年了,终于凑一块儿了。”

    胖子自己在那儿感慨,南风也不理他,冲吕平川问道,“大哥,此番请你们前来,会不会耽搁你们的军务?”

    吕平川摆了摆手,“不妨事,陈将军料的不差,侯景果然有不臣之心,那昏君引狼入室还不自知,此等时候,按兵不动方为上策。”

    南风点了点头,又看向正在揉腰的莫离,“累不累?”

    “还好。”莫离笑道。

    兄弟姐妹七人,而今兄弟五人已经来到,只差两位姐妹,胖子等人只道二人一定会来,只有南风自己心里明白,楚怀柔应该会来,大眼睛却是不会来的,因为大眼睛压根儿就不知道此事。

    分头准备,到得日落时分,一切准备妥当,胖子等人自庙里等待,南风独自站在庙外,凝视夕阳。

    最后一晚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夜半三更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边喝边等。”胖子在庙里吆喝。

    “你们先喝,不用管我。”南风随口回应。

    胖子等人只当他站在门外是在等楚怀柔和大眼睛,却不知道他是在看那夜幕笼罩下的民舍楼阁,秋木枯草,这些之前一直存在却被他忽视了的东西,此时再看却是分外的真实亲切。

    为人一世,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去,来时一无所有,走的时候也带不走什么,眷恋和不舍在所难免,但是仔细想来,眷恋和不舍也只是源于内心的贪念,毕竟死后这世上的诸多美好自己再也享用不到了。

    时至此刻,他方才明白人为什么会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只因为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悲剧,最成功的人生也不过是扭转这场悲剧,做到虽然哭着来,却能笑着去。

    所谓盖棺定论,实则毫无意义,人活这一辈子,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可,因为别人的认知不一定就是对的,他们认为对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若是一举一动都在乎他人的看法,置自己于何地?委屈了自己一辈子,最后换来别人的一句赞美,有何意义?

    同样的世界,在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样子,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儿,也都在按照自认为正确的活法儿活着,贪婪享受,好吃懒做,穷奢极欲,夜夜笙歌,在很多人眼中这就是活着的意义,这就是快乐所在。

    但是也有一些人克己复礼,舍己为人,两袖清风,大公无私,能够做到这些的人,通常被世人视为圣人。

    前者一辈子为自己而活,为阴。后者一辈子为他人而活,为阳。这两者确有高下之分,却无本质区别,都是违逆和压抑了部分人性,前者亏待了他人,后者委屈了自己。

    为人在世,当明辨阴阳,看清是非,忠孝仁义不能缺,此为为人之根本,立世之基石,厚待仁义亲友,保护淳朴弱小,尽己所能,泽及良善。

    除忠孝仁义之外的一切规矩,都是世人强加所致,之所以遵行,无非是为了方便处事,得利谋生,愿意遵行可以遵行,有能力不遵行,便可以不去理它。

    阴阳两种活法儿,兼具方才完整,克己复礼不一定非要拘泥细节礼数,舍己为人也得看对方是谁,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便不能为子孙留下财产?大公无私之人便不能住间大屋,吃顿好饭?

    善待自己,也要善待他人。不放纵自己,亦不放纵他人。如此,方为应和阴阳之为人正道!

    想及此处,南风长长叹气,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有些事情也只有到了最后关头才能看的清楚,只有经历生死,才能看清生死。

    “南风,进来吧。”吕平川自庙里召唤。

    胖子叫,可以不理,吕平川叫,就得进去了。

    “喊他干啥,咱们在里面喝酒,让他在外面喝风,”胖子抱着酒坛给长乐倒酒,三人都是大碗,只给长乐小杯。

    “你这是干嘛?”南风指着小杯问胖子。

    “长乐得练功,不能多喝。”胖子笑道。

    “谁说的?”南风笑问。

    “他自己说的,在盂县那回……”

    “行了,别闹了。”南风拿碗过来,换掉了那个小杯。

    五人边喝边聊,边聊边等,喝的是皇家贡酒,说的是儿时故事,血浓于水也得看血是什么样的血,水是什么样的水,五人虽然并非血亲,确是一起患难的结义兄弟,胖子等人是南风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在世的最后一夜,有他们陪着,欣慰足以冲淡悲伤。

    二更时分,南风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盈,应该是个女子,不过此时尚未走近,便不知道来人是谁。

    胖子等人修为要低于南风,耳目便不似他这般敏锐,直待来人走到庙前百丈处方才有所察觉,而此时南风已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来的是个年轻女子,当有二十三四,脸上涂有粉黛,身穿罗裳,挎着个不小的包袱,行色匆匆。

    南风并不认识来人,却知道此人来自皇宫,因为除了宫娥,外面很少有女子会梳这种双耳高髻。

    “这谁呀?”胖子疑惑的打量着来人。

    众人尽皆摇头。

    那女子见到破庙里的火光,走的越发急切,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来到庙前,冲五人蹲身行礼,口称万福。

    “多礼,你是何人?”吕平川站了起来。

    那女子并不接话,而是出言说道,“奴婢受主人遣派,来送些东西与诸位。”言罢,不待众人接话,放下包袱,屈身告退。

    “诶,别忙走,你家主人是谁呀?”胖子招手吆喝。

    那女子并不答话,加快步子,径自去了。

    胖子坐的位置离门口最近,便过去将那包袱拿了过来,拧解开来,只见包袱里面还有很多小包袱。

    “好像是衣裳。”胖子随手抓起一个。

    “那个不是给你的。”南风说道。

    胖子闻言疑惑歪头,南风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包袱系角上的绳结,这些包袱上都有绳结,但绳结的数量却不一样。

    胖子拿的那个包袱上面打了两个结,不问可知是给吕平川的。

    吕平川接过胖子递来的包袱,“是楚老大?”

    南风点了点头。

    “大姐为何不来与我们相见?”莫离好生失望。

    “咋回事儿?”胖子看向南风,见南风无有反应,又看向长乐,长乐亦是一脸木然。

    胖子收回视线,拧开属于自己的那个小包袱,里面果然是一件天青色的衣裳,用料上乘,做工考究。

    “真是大姐送来的。”胖子叹了口气,既然派人送来了东西,楚怀柔自然不会来了。

    四人皆不接话,吕平川和胖子莫离除了失望更多的还是疑惑,而南风和长乐却知道楚怀柔为何不来,楚怀柔自惭形秽,无颜再见自己的几位义弟。

    “来吧,来吧,一人一件,别辜负了大姐的心意。”胖子将包袱分给众人,先给长乐,长乐没接,南风代为接了,塞给了长乐。

    自己又接过一件,绳结最多的那个包袱给了莫离,“给,这是大姐给你的。”

    “咦,这是什么?”五个小包袱分完,大包袱里除了那个属于大眼睛的小包袱,还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扁圆金盒,胖子探手抓出,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张折叠平整的书笺,“应该是大姐给咱们的信。”

    听得胖子言语,四人便齐齐的看向他,等他念诵。

    未曾想胖子铺开那张书笺却眉头大皱,“这是啥呀?”

    吕平川随手接过,看了一眼,转而递给了南风,“似是上古文字。”

    南风接过定睛细看,他对天书很是熟稔,一眼就认出这些文字是龟甲天书,纸上共有古字五十多个,当是天书的拓本。

    此前南风曾经译对过天书,久病成医,已经能够看懂这些古字,这些古字确是天书无疑,却不是已知的那七卷天书之一。

    胖子和吕平川盯着南风等他说话,未曾想先说话的却是莫离,“呀,我的玉。”

    众人闻言歪头看向莫离,只见莫离手中正捏着一块绿色玉佩,正是早年被当掉的那块。

    南风事先已经知道这块玉佩被楚怀柔得了去,便不感觉惊讶,再度将视线挪到手中的书笺上,这五十几个古字彼此连贯,确是天书一卷,但楚怀柔怎么会有天书?

    转念一想,恍然大悟,这卷天书极有可能是铸在汉代朝钟上的那一卷,也就是被龙云子得到的那一卷,当年龙云子是请了西魏皇帝派出御林军前往龚郡带走那口朝钟的,御林军带回朝钟,必然会向皇帝交差,出于好奇,在将朝钟转交龙云子之前,皇帝极有可能去一观端倪,楚怀柔是皇帝宠爱的昭仪,当日可能一同前去看过那口朝钟。

    “可是天书?”吕平川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盘腿坐下,取了纸笔,逐字译对,他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此番翻译的很是快速,不多时,便将古字译出,比对之后确定无误,便将那译文递给了吕平川。

    待吕平川伸手接走,又书写一张,递给了长乐。

    “我要它无甚用处。”长乐摇头。

    南风将译文塞给长乐,“这卷天书所属龟甲早在汉代就被人发现并取走了,眼下想必早已经损毁,这些文字被铸在了汉代朝钟上,这才得以保留了下来。”

    听南风这般说,长乐方才将那译文收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走啥走,大眼睛还没来呢。”胖子嚷道。

    “难得聚在一起,不忙走。”吕平川说道。

    长乐闻言,便不坚持离去,五人重新坐下,继续饮酒。

    知道楚怀柔不会来,众人心情都受到了很大影响,长乐最甚,闷闷不乐,也不言语。

    等到三更,大眼睛仍然没来。

    南风知道大眼睛不会来,也不意外,但令他纳闷的是怎么诸葛婵娟也没来。

    眼见气氛不是很好,胖子就出了个主意,来个故地重游,重cao旧业。

    所谓重cao旧业,说白了就是出去讨饭。

    吕平川自然是不乐意的,耐不住莫离感觉有趣,便勉强同意,他既然同意,南风和长乐也只能跟着去。

    胖子带着老白走在前面,四人跟随在后,众人原本就住在这里,对附近的情况很是熟悉,知道有几家为富不仁,吝啬施舍的,就往那里去。

    到得人家门前,胖子开始扯着嗓子唱莲花落,这深更半夜的,门外突然传出这样的动静,主人立刻就被吓醒了。

    起初是在家里骂,后来被胖子吵的没辙,便想出门驱赶,一开门,傻眼了,便是瞎子也知道五人不是乞丐。

    胖子伸出破碗求施舍,主家哪敢不给。

    讨了一家,又往别家去,这次换吕平川,吕平川被逼无奈,只得上前行乞,由于心中别扭,脸色便不好看,只是拍门,也不说唱。

    主家被吵醒了,一开门,见吕平川这阴沉的嘴脸,吓的抖若筛糠。

    “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胖子意兴阑珊,这哪是乞讨,这分明是打劫,现在别说寻常人家的饭食了,连皇宫的贡酒都能讨来,当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

    见此情形,长乐又提出要走,吕平川和胖子刚想接话,南风抢先接口,“他确有急事,让他去吧。”

    南风既然开口,吕平川等人便不强留,任凭长乐往北去了。

    在长乐走到街头拐角处时,南风出言呼喊,“长乐。”

    长乐闻声回头,南风冲其摆了摆手,“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