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吴老太一点都不相信祝老太的话的，要是刚生出来没几天的女娃比男娃还好，她就把根苗塞回他妈肚子里再重生一次的。 带着这种优越感，吴老太对儿媳妇嚷了一嗓子：“根苗妈，带着大毛我们一起走一趟。” 根苗妈立刻大喜，娃都五个月了，她都还没出过门呢，早就憋得受不了了，听到现在能出门了连去哪里都没问，回到房间里翻出来个布条，把大毛用布条绑在自己背上，就这么背着跟着婆婆出了门。 吴老太家离祝老太家不算近，更别提她还找奶粉叫媳妇了，等她来到祝家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至少已经有好几个姐妹到了，她正打算拐弯抹角笑话祝老太一顿，突然发现几个老姐妹表情都不太自然，她心里一凸，赶紧上前拉了一个小声问道： “咋了你们这是？咋都一个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被祝家的骂了？” 老姐妹叹了口气，“哎，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俺家的孩子和祝家的这个一比差太多了，要不是俺家的孩子是俺看大的，都想把他塞回去重新生了算了。” “哪这么离谱的，咱们的好歹还是男娃不是？” 就是啊，她们孙辈可都是男娃，有啥好和一个女娃比的？就性别这方面就占了大便宜了不是？吴老太怎么也不明白为啥老姐妹这么愁眉苦脸的。 “是孙子，可是……哎，老jiejie你还是自己瞅瞅吧。” 老姐妹也不和吴老太细说了，说再多不自己看看都是没用，一开始她不是也觉得女娃肯定比不上她大孙子吗？ 女娃子再好看能咋的？不还是一个娃子？刚出生几天脸上的褶子都还没平呢，和猴子似的哪里能有已经张开了的孙子好看？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吴老太和祝老太碰了面。 “祝家的，我来看你家大孙女了。”那个女字，吴老太咬的格外重，还特意让儿媳妇带着根苗一起站到了祝老太跟前，让祝老太好好看看自己的大孙子。 “哎吆，这就是根苗吧？长得可真喜人，哎吆。早就听你奶奶说根苗长得好，这下可是见到本人了，看这样子一定是个能吃能睡的，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祝老太把根苗好一顿夸，夸得吴老太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一个劲的说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那几个老姐妹捂着嘴偷笑的样子。 “老jiejie，我也没啥特别好的东西，这罐子奶粉你收着，等到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也是好东西。” “老meimei你也是太谦虚了，这可是好东西，好几块钱呢，” 又是交谈了一会儿，吴老太终于能进屋了，她推开门，先是看着儿媳妇抱着根苗进了屋，才放心的跟着进去了。 一眼她就看到了等着大眼咕噜噜乱转的祝吉祥，这一看她就移不开眼了。 嫩瞅瞅这大眼，黑的和黑豆豆似的，滴溜溜乱转灵气十足！嫩瞅瞅这白胖胖的小脸，这大长睫毛，这粉嘟嘟的小手指甲，怎么看怎么喜人的。 什么年画里面的胖娃娃根本比不上祝吉祥三分之一的喜人。 吴老太正想抱抱祝吉祥，根苗大概是尿了或者被捆的不舒服了，扯着嗓子哇一声哭了，他娘立刻手忙脚乱把他放下来，这一看原来是尿了。 李庆花笑着拿出来了一块尿布子递给根苗妈：“把根苗放下先用我家吉祥的吧，吉祥还从没用过呢，干净的。” 换尿布子自然得把孩子放下，这下根苗和吉祥可是在一起了，吴老太趁机踮起脚尖看了看。 一个是五个月了屁股还一片青紫，脸上还皱皱巴巴的咧着嘴大哭的浑身尿sao味的根苗，一个是浑身雪白雪白胖乎乎脸上笑嘻嘻带着奶味的祝吉祥，怎么看都觉得根苗一看就是长大了出大力娶不到媳妇没出息的，祝吉祥就是一看就有灵气以后肯定能干一番大事业的。 想起来一开始祝老太夸根苗长得好看以后有出息，她还挺骄傲自豪的样，她老脸这个臊哦，要不是她长年累月在地里面劳动脸黑，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的脸都红成了猴屁股了。 丢了这么一个大的脸，吴老太都没敢怎么再玩玩的，等到根苗的尿布一换好，就拖着儿媳妇抱着大孙子回家了。 回去以后的吴老太是越想祝吉祥越觉得喜欢，这一想她就入迷了，就连晚饭都忘了去吃，还是吴老头亲自过来请的。 在饭桌上她也是端起碗就不知道往嘴里填了，好不容易知道往嘴里扒拉了吃进去的也还没有掉的多，吓得吴家人还以为她怎么滴了，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询问状况。 “老婆子，你咋了？受啥刺激了？” “妈！你说话啊妈！你怎么了？根苗！你看这是根苗啊！你大孙子啊！” 孙！吴老太终于有反应了，狠狠一拍桌子就站起来了，两眼直冒金光，鼻子里喷着热气：“妈决定了！你们谁家先给我生个大胖孙女，我就把你们jiejie手里的织布厂的工作给谁家。” 孙女好，孙女软绵绵白胖胖带着奶味，小脸乐呵呵，比孙子好看多了。要是能抱着在村子里面转一转，那可真是美极了，稍微长大一点会喊人了，奶声奶气的喊奶奶，屁颠屁颠的在她身后转悠……一想起来会有一个和祝吉祥一样喜人的脸的小丫头围着她转悠，再看看眼前吹着鼻涕泡脸皱皱巴巴和猴子一样的根苗，吴老太就对几个儿子顿时不满起来。 碗一搁，吴老太的脸拉的和驴有的一拼。 “你们三非生什么孙子？磕碜的和猴子似的，一个个的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到老婆！你们知不知道咱村里今年生了多少个男娃了？孙子，孙子有个屁用！” 吴老太的儿子儿媳们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心里默默念叨：妈，当初说女娃没用要生就生男娃的也是你啊，你咋一会儿一个标准的呢？到底是想要女娃还是男娃，你给个准信的行不啊？ 吴老头本来是想要劝劝吴老太的，可是他也一想，他家孙子也有三个了，还真就没有一个孙女，顶替名额正好也就一个，这样了也不怕得罪人，正好还可以用人家生得多需要照顾当理由。 于是吴老头清了清嗓子，在儿子儿媳们看救星一样的眼神里淡定的踢了个皮球：“听你们妈的。” 第6章 平稳安定的小日子就这样慢慢悠悠过去了，冬天悄然无息降临了，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开始落下，足足下了一个多星期，地面上落着厚厚一层雪，收上来的萝卜白菜在地窖里堆成一堆，辣椒干木耳干蘑菇在屋檐下串成串，一看就让人心里安稳。 李庆花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吃得好喝的好，整个人都比以前白嫩了一圈，就连祝英子都跟着她占了点光，小丫头营养跟上了，立刻就长开了，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机灵喜人得多，最起码祝老二看到她不会就觉得心里烦了。 这段期间祝老太没少在外面显摆祝吉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祝家有了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长得比年画里面还喜人，看过的都赞不绝口。 今年不知道咋的，大茬子村这样人口快一千五的大村子，只诞生了三个女娃，有些想的比较远的，家境好一点的就对祝吉祥动了脑筋了，带着好东西上门提出想要让祝吉祥和自己儿子或孙子结娃娃亲，都被祝老太一口否决了。 “俺家吉祥还小呢，才这么一丁点大能看出来啥？以后要是长歪了俺这不是害人吗，不成，这可不成。” 开玩笑呢，这可是菩萨身边的孩子，一般人能配得上？她可不敢给吉祥做主，还是等吉祥长大了以后知道男欢女爱了自己做主吧。 农村人也都比较朴实，就算人家拒绝了结亲的要求，也没有想着把带过来看孩子的东西带回去，更没有恼，反而都是把东西留下笑着说给孩子妈补补身子，这样一来二去，李庆花月子坐满了。 担心李庆花吃的太狠的祝老太一算：嘿！李庆花这个月子里面吃的东西，除了最开始那一个星期，后来吃的都是人家送给祝吉祥的。 不仅李庆花一个人吃的好喝的好，就连祝家其他人都跟着沾了光，李庆花吃rou他们喝汤。 算清楚帐的祝老太对祝吉祥是真心满意：这么小就会给家里面赚吃的喝的了，长大了一定了不得。 于是她本来就偏的心更是从十八个偏成了九九八十一个，本来因为菩萨和大孙子才对祝吉祥好，现在直接就跨过了菩萨和孙子，祝吉祥排在了第一位。 家里有好吃的了，会拿着念叨“我们家吉祥啥时候长牙能吃啊”。 家里有好玩的了，会立刻拿着逗祝吉祥。 就连和闺女讲话第一句开口也是“我们家吉祥啊”。 这让祝老大媳妇和祝老三媳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祝老太这么偏心祝吉祥，以后家里什么好处不都便宜老二家了吗？不成，这可万万不能成。 现在正好也是冬天，没啥大事，便整天拖着自己家男人，除了吃饭上厕所都在屋里面关紧门窗，祝老太和祝老头在屋里面直咧嘴。 看来要不了几天，他们就要有大孙子喽，到时候大孙子和吉祥一起长大，一男一女凑个好，简直不要太惹人羡慕。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瞅着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养的猪都肥了，孩子们整天看着猪流口水了，大茬子村突然出了事情。 村西头最外面的李家55岁的老爷子，有一天早上出去遛弯，就再也没回来。 大茬子村三面环山，平时偶尔会在村外围和大山连接的树林里发现大型动物，山鸡野兔这样的更不用说了，在村子最外围的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放几个陷阱，三五不时能捉个一只半只的解解馋，李家也不例外。 平时李老爷子早上也都会去转转，只是从来没有这么晚还没回来过，李家的大儿子也不敢一个人出去找，于是就找到村长和公社队长说明了情况，村长和公社队长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今年的雪下得挺大，到现在也还没停，村子里雪最厚的地方都厚的能到男人的大腿。 他们倒是有吃有喝乐得清闲，可是山里的动物…… 村长和公社队长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带着村里面的志愿者往村西头的树林子里赶去，一行人也不敢散开，点着火把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一棵老树底下找到了李老爷子，整个人已经被吃的就剩下一堆带着点粉红色的骨头了。 李家的刚要上前哭，就被队长拉住了。 周围散布着一大片乱七八糟的狼爪子印，就在这时候，从树林深处传来一声狼嚎，这一声狼嚎就仿佛带了一个了不得的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叫，村长和队长一皱眉。 “坏了，看是今年雪太大了，山上没东西吃，狼要下山作恶了！赶紧回家关上大门收拾好东西！记得看好自己家的家畜！” 一说起家畜，就是家里那些鸡鸭和一家只有一两头的猪了。 猪可是金贵玩意儿，一头猪从开始喂养到能杀了吃rou得足足一年半，眼瞅着这就过年了能杀了吃rou了，要是被狼给咬死了，可真是不划算。 再说他们这次出来找人的都是在家里面闲的难受于是出来走走的，数量算不上多，狼群躲在暗处，听起来数量也不少，他们手无寸铁，怎么敢硬拼呢？要知道就算是一群大男人，手无寸铁和两只狼碰上了，也是会损伤一大半的。 随着村长的发话，顿时村里人纷纷掉头往家里奔，回家后关门搬石头，不用他们喊人，听到狼的叫声，村民们全家都行动起来了。 祝家也不例外，关紧了大门，把院子的破围墙篱笆用石头填好，把听到狼叫满院子乱跑的几只芦花鸡和猪赶到了柴房里。 鸡体型小，省事，祝英子和大丫一手抱一个，三下五除二就给扔到了柴房里，几只芦花鸡立刻使劲往柴火里钻，毛都掉了不少，看的祝英子和祝大丫抿嘴一乐。 猪就麻烦的多，听到狼叫的猪明显受到了惊吓，使劲往地里拱，祝老二和祝老大怎么拽尾巴都不成，最后还是祝老三和祝老头一起加入，四个大男人一起使劲才堪堪把猪给抓了起来，整个过程中猪完全不配合使劲挣扎，祝老三的手都被咬破了。 眼下可不是喊疼耍性子的时候，关系到大事，祝老三也没喊疼，一点力都没少出的把猪也赶到了柴房里，紧紧关上了门。 祝家除了柴房，院子里也有一个角落堆着不少柴火，男人们赶猪，女人们就在那边扎火把，这种时候谁家都不藏着掖着了，平时舍不得用的布条和猪油都拿出来了，没过一会儿就做好了十几个，男人们处理好了猪，拿着这些火把，用尽各种方法放在了围墙上。 大人们都是精神极度紧张，小孩子们就不一定了，祝英子和祝大丫做完了大人们吩咐的事情，发现没人理她们，也没人给她们安排新的工作，就轻手轻脚爬上了房顶，上去一看：嘿！小伙伴们都在呢！ 孩子们就在房顶上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你家怎么做的？” “俺家把鸡猪都赶到房子里面来了，臭烘烘的真脏！” “俺家赶到柴火房里面了，不臭，俺爸还叫猪咬了一口呢，嘿嘿嘿。” “你把算什么，我爸才厉害呢，我爸的裤子都被猪给拱破了。” “我爸厉害！” “我爸厉害！” 小孩子们都是这样，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起攀比心，就在几个小孩子们争吵的最热烈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有力的狼嚎。 “呜——” 鬼哭狼嚎，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几个什么都不懂也不明白狼潮的可怕的小孩子们齐齐打了一个哆嗦，深刻在灵魂里面的对野兽的恐惧立刻发作，吱哇乱叫屁滚尿流往大人怀里跑，原本热闹嘈杂的房顶聚会顿时就一下子解散了。 反观院子里却出现了很多一头钻到大人怀里哇哇大哭的小毛头。 大人们这时候也没有心情安慰哇哇大哭的小孩，只能把孩子们往屋里面推，祝英子和祝大丫也不例外，被推回了屋里。 女人们做完了火把就回到了屋里，面对狼群，她们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力气不如男人大，见了血就腿软，还不如躲在屋里面看好孩子做好后勤工作让男人们别担心呢。 只是她们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听老一辈的说过，上一次狼潮的出现已经是二十多年以前了，那时候村里面还有枪，仍然损失不小。 据说祝老头的兄弟就是被狼咬了以后全身溃烂死的。 这怎么能不让祝家的女人们担心呢？ 眼下虽然还是上午，可是因为下雪，天色阴暗，昏昏沉沉，北风呼啸，大雪纷纷落下，怎么看怎么都带着一种让人压抑的绝望气氛。 祝老太心里七上八下怎么都放不下来心，最后干脆亲自把祝吉祥抱到了自己屋里。 “好吉祥啊，你可一定要保佑我们祝家平安无事啊。” 抱着祝吉祥，祝老太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反正她就是觉得说完这句话以后心里安稳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