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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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诗意第一次参加企业的年会,平凡的人们在工作岗位上辛勤劳作一整年,放肆地挥霍着这一夜。 他们喝着酒,起着哄,满面红光。 而她是个外人,她还是不喜酒精,也没能放下身段暴饮暴食。酒店里的大鱼大rou荤腥十足、重口重味,她吃惯了基地的健康餐饮,对着一桌子菜下不去手。 后来现场有些乱了,她觉得大厅里太闷,打算出去透透气。 酒过三巡,喝得五迷三醉的赵卓一扭头,就看见离场的宋诗意。酒精上头,又被人恭维了一晚上,这位赵经理脑子一抽,起身跟了出去,步伐有些虚浮。 有人殷勤地想上前搀扶,被他抬手推拒:“别跟着我,我没醉。” 酒店后面是片小花园,再远点是停车场。他一路尾随宋诗意出了大门,看见她走到了花园里。 深夜的酒店,又是北方的凛冬,宾客与服务员都待在室内,没人出来抗冻。 于是空无一人的花园在树木的掩映下,成为了他发泄这上脑的酒精的最佳场所。 宋诗意走到花园正中的喷水池前,正在呼吸新鲜空气时,冷不丁被人扑在了池子边缘。她吓一大跳,扭头一看,只看见一张硕大的脸。 油腻,肥胖,被酒精催红,像是市场上挂着的毫无生气的猪头。 赵卓扑倒了她,大笑着说:“哈,被我抓到了吧!” 宋诗意一脚朝他腹部踹去,踹得他惨呼一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跟着我干什么?”她冷冰冰地说,从池子边缘爬起来。 赵卓不可置信地捂着肚子,“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赵经理怕是喝醉了,我什么时候动手了?我动的明明是脚。” “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卓又一次爬起来,用力扑上前,却再一次被宋诗意灵活地躲开,自己一头扎在了池子边上,趴在冷冰冰的水池边缘。 “不好意思,我不爱喝酒。敬酒不吃,罚酒也免了吧。” 宋诗意原本是来透透气的,哪知道会遇见这只苍蝇,此刻只想直接酒店,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忽然被人拽住了马尾。 她见赵卓醉得这么厉害,压根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大力气,瞬间被扑倒在草地上。 因是参加年会,她穿的不多,外面是件大衣,里面是条针织连衣裙。赵卓凑过来想亲她,手上胡乱摸索一气。 宋诗意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也顾不得头发被人抓住,手肘猛地朝他腹部一击。 赵卓松了手,怒火滔天。 她飞快地跳了起来,和赵卓扭打起来,大腹便便的办公室男人哪里是她的对手?也就几下,被她打得连连后退,眼看退到了池子边上。 宋诗意一脚踹过去,不料男人忽然伸手拉住她,她惊呼一声,被他一同拽进了喷水池里。 寒冬腊月,池水经过处理,并未结冰,在她扎进去的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黑漆漆的夜里,这一池水仿佛地狱,与外界隔绝开来。 池水很浅,不至于淹着,她很快站起来,猛地冒出水面。 寒意刺骨,湿透了全身。 宋诗意浑身发抖,重重地踹了一脚池子里的人,听见他脑门撞上池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发着抖,哆哆嗦嗦爬出喷水池,也不管赵卓在后面如何咒骂,就这么拖着一地水往酒店外走。 大门口的保安惊呆了,上前来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帮、帮我打车。”她只觉得舌头都不听使唤,牙齿拼命打颤。 保安是一路跑着去替她叫的车,她顶着司机诧异的神色,爬上了后座,说:“不好意思,弄湿你的车了。” 也许是她这模样太惊悚,冻得面色惨白,嘴唇乌紫,司机竟也不敢跟她计较,只一脚踩下油门,按照她报的地址开去。 “您这是怎么着,掉进水池子里了?”司机不断从后视镜里看她,把车内的暖气,“我的老天爷,这大冷天的,您可别冻出事儿了!” 宋诗意没有说出话来。 她缩在后座不住发抖,身上的大衣宛若灌了铅,沉重得像个累赘。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可就算是能脱,她也没有那个力气了。 宋诗意死死咬着下唇,面上惨白一片,毫无血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没按住赵卓的头,把他给淹死? 第52章 第五十二个吻 第五十二章 宋诗意没有回家。 计程车抵达箭厂胡同口时, 陆小双等在那里。她是从后海赶回来的, 夜场唱了一半,中场休息时, 看见了手机上的几通未接。 再看微信, 意外发现宋诗意不仅打了电话, 还发来一条信息:看见了回电话。 酒吧里太吵,她出门打电话,因为一会儿还要重返台上继续唱,所以外套也没穿。 “什么事啊, 打这么多电话来?” 她的语气是轻松懒散的。 然而电话接通半分钟后, 陆小双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就这么狂奔而去, 沿着后海一路跑出烟袋斜街, 直到抵达车辆可以进入的地方。 她没有请假, 也没有来得及穿外套, 风一样跑到街边, 抢走了路人刚打到的车。 “不好意思, 我有急事, 麻烦您等下一辆。” 路人面有不虞, 怒道:“我打的车,凭什么让给你?” 话音刚落, 对上陆小双的眼神, 他一愣。 年轻姑娘穿得很单薄, 一条针织连衣裙, 别无他物。眼神里的急切呼之欲出,面色惨白,气息不稳。 “对不起,真是有急事,非常着急。”她说完这句,一头钻进车里,关上了门,“去国子监大街,箭厂胡同。麻烦您开快一点。” 她一路狂奔回家,拿上了羽绒服,又飞快地跑到了胡同口。 十来分钟后,陆小双终于等到了宋诗意。 事实上陆小双都记不清自己认识宋诗意时是什么年纪了,仿佛打从记事起,她们就已经撒丫子在箭厂胡同一带爬树打鸟、拉帮结派了。 两人都是天生的野孩子,活得畅快,无拘无束,自然而然就养成了霸道的性子。 她们在胡同里称霸,在学校里无敌,哪怕闯了祸回家父母会痛打一顿,打完却又继续无法无天了。这一路走来招摇过市,只除了陆小双经历过一次父母离世的重创,而宋诗意也在二十二岁那年亲眼目睹父亲病逝,然后又遭遇运动生涯的重大事故。 在陆小双的记忆里,当时的宋诗意哪怕躺在病床上,前前后后动了三次手术,也还能保持体面,哭完就乐观地说:“还没摔死,算我命大。” 可如今,她抱着怀里的羽绒服,看见宋诗意浑身湿透地钻出了车,连基本的体面都没了。 陆小双一把拉开衣服,手忙脚乱替宋诗意披上,裹得严严实实,揽着她往家里走。 “坚持一下。”她能感觉到手臂之下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宋诗意面无血色,头发湿淋淋披在肩上,北京的温度已降至零下,没走上几步,头发丝已然结冰。 陆小双咬紧了牙关,等待的过程里焦急万分,肚子里有一堆话想问,可看见她这个样子,反倒一个字也问不出口了。 因为气急了,她死死咬着牙,只恨不能三两步跑回家。 屋内有暖气,进门之后,她快步走进洗手间,把热水器打开,然后回头就开始替宋诗意扒衣服。 “先冲个热水澡。” 陆小双把人推进去,一言不发收拾地上的衣物。 柔软的布料被水打湿,又在零下的天气里冻过一阵,如今已经发硬了。她气急了,一把将衣服塞进洗衣机了,重重地踹了一脚,骂了声cao。 这个澡宋诗意洗了很久,出来时浑身仿佛还冒着热气。 她闻到空气里的药味,陆小双已经替她冲了包感冒冲剂,只是人不在客厅里,在卧室打电话。 老房子不隔音,她刚捧起药,就听见陆小双的声音。 “我不管他什么身份,只要你把人带齐了,给我往死里打,打完走人就行。” 宋诗意一顿,放下药往里走。 “不能打。” 陆小双猛地回头,对视片刻,“你忍得下这口气?” “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你能怎么处理,又去找你二姨夫告状?他会怎么做?这次帮你调个办公室,还是怎么着?”陆小双冷笑,“那种畜生,就他妈该往死里打,不大不长记性。” “小双。”宋诗意伸手拿过电话,挂断了,然后放回她手里,“听我的,让我自己处理。”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担心我打了人,那畜生要闹起来,你二姨夫左右为难。”陆小双眉头一皱,“宋诗意,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怂了?依我说,这种二姨夫不如不要。也没见他把你当侄女,要是亲侄女,他会明知道你被人性/sao/扰,还这么装腔作势地只替你换了个上司?在他眼里你还不如他的生意重要,不过是个攀关系走后门的穷亲戚——” “我本来就是。” 陆小双一愣。 宋诗意笑了笑,嘴唇依然没什么血色,淡淡地说了句:“我本来就只是个走后门的穷亲戚,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为我壮士断腕?” 她回了客厅,把那杯药一口喝光。 “衣服我先穿你的,家还是要回的。工作日莫名其妙不回家,我妈会觉得奇怪。” 她一路走到门口,依旧穿上湿漉漉的鞋子,抬首郑重地说:“听我一次吧,双。这事儿你别插手,我自己处理。” 陆小双看着她,颇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挫败感,“你二姨夫要是不肯站出来,劝你息事宁人呢?” 宋诗意顿了顿,只说了句:“我先回去了。” 外间风大,吹得人浑身发抖。 她抬头看看这夜空,今夜无月无星,深蓝色的苍穹寂寥无比。巷子里漆黑一片,看不清前路。 当晚,宋诗意发起了高烧。 她在半夜迷迷糊糊醒来,发觉身体烫的吓人,喉咙里仿佛着了火。 怕吵醒钟淑仪,她只能头重脚轻地爬起来,蹑手蹑脚去厨房烧水。卧室里,钟淑仪还是听见了动静,躺在床上问她:“怎么了?” 宋诗意昏昏沉沉靠在墙上,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显得不那么沙哑:“口渴了,烧点水喝。” “大半夜的,烧什么水啊?明天还上不上班了……”母亲嘟哝了几句,又睡了。 这一夜,宋诗意喝了一杯又一杯热水,躺在床上半醒半睡,偶尔做梦,偶尔惊醒。不愿惊动母亲,所以要自己照顾自己,怕她担忧,所以不敢深夜去挂急诊。 从深夜到黎明,真是一场漫长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