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节
傅御竟然已经回了京? 许夷光不由失声道:“将军什么时候回的京?算着时间,他应当还没收到我的信才是,既连信都没收到,怎么会这么快便回来了?孩子们又该怎么办?”如今情势急转直下,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傅御回京,白白再填限进来了,她只希望能尽快把太子和皇贵妃的罪行传出去,让朝臣和百姓群起而攻之,看还能不能扭转乾坤,至于她自己,万不得已了, 不还有一死吗!大暑见她急得脸色都变了,忙道:“将军是昨儿凌晨回的京,本来晚上要进宫看夫人的,谁知道宫里好似出了什么大事,戒备比往常森严了不知道多少倍,金吾卫又人人都认识将军,辛寅大哥和我们几 个苦劝了将军一番,才把将军给劝住了,吩咐了我今夜一定要设法见到夫人,让夫人安心。至于两个哥儿,将军说他在回京的路上,遇上了丁卯大哥,与他做了交代的,请夫人只管放心。” 许夷光却如何能放心,皱眉道:“那意思就是,丁卯这会儿指不定还未赶回张掖了?那两个孩子身边岂不是连个可以保护的人都没有,叫我怎能放心?” 顿了顿,又道:“将军岂不是在我离开张掖后不久,便也出发回京了?” 大暑点头:“是,夫人出发后不几日,说是将军收到了一封来自京中的信,便也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来,只路上有要事,耽搁了几日,不然几日前就该到了。” 许夷光明白了。傅御定是在她离开后不久,便收到了方皇后的信,以他的精明,自然猜到了方皇后去那封信的真正用意,却因她被急召回了京城的缘故,等不及从长计议,谋定后动了,索性直接回了京来,打算与方 皇后面谈,可惜终究还是迟了!许夷光思忖了片刻,低声与大暑道:“那将军如今人在哪里?他既已回了京,说什么也是无益了,当务之急,是要扭转乾坤。大暑,才你不是说觉着昨夜宫里好似出了什么大事吗?的确是出大事了,皇上经由皇后之口,得知了丽妃的过去和她与太子皇贵妃那见不得人的勾当,龙颜大怒,只是还来不及有所行动,已让太子皇贵妃抢了先,反把皇上给控制了。不但皇上,皇后与太后如今也失去了自由,那 至少金吾卫,应当都在太子和皇贵妃的掌控之中了,你设法尽快带话给将军,把事情告诉他,让他多联络些力量,至少能与金吾卫一战,看能不能粉碎了太子和皇贵妃的好事。”“至于我,且先留下继续与太子周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去借给皇上或是太后治病之际,若能拿到皇上的信物当然就最好,若不能,太后的也可以,如此将军便可以师出有名,联络一切可以联络的力 量打进宫来勤王了……哦,对了,还得安排人保护好七皇子才是,不然到头来,咱们流血流汗,却白为他人作了嫁衣,岂不是得不偿失?”大暑没想到一夜之间,宫里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早变了脸色,低声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消息传出去,让将军知道的。咱们是有不少人在金吾卫,将军好歹在金吾卫经营了这么几年,可这 般隐秘的事,岂是人人都能打听到的?没有将军的命令,大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侯府的二爷又在金吾卫,想来如今乾清宫便是他亲自带人寸步不离的在守着吧?” 许夷光“嗯”了一声,“你记得把这些都一字不漏的告诉给将军。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省得待会儿节外生枝。”大暑应了“是”,却没有就走,而是面露难色的道:“可夫人接下来要怎么办,您的处境……前几日我恍惚听那些内侍们说、说太子一心要……要纳了夫人做自己的妃嫔,不然,也不会巴巴儿的把夫人从 大老远的张掖给弄回来,还给弄进了东宫住了,夫人要如何与他周旋,岂不是太委屈夫人了吗?”许夷光没想到大暑也知道了这事儿,脸一下子因羞愤而变得通红,沉声道:“他暂时还不会对我怎么样,所以我不会有事儿的,你只放心吧,不过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辛寅知道吗?千万要先瞒 着将军。” 不然傅御指不定会不管不顾的杀进宫来,直接把她抢出去,岂不是白白的送死吗? 大暑低声道:“辛寅大哥知道,这么大的事儿,我肯定不敢瞒他,但他的意思与夫人的差不多,最好先瞒着将军,所以将军应当还不知道。” 许夷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且先离开吧,我明日会设法向太子提一提去给太后娘娘治病的。”给皇上治病太子未必会同意,但给太后治病,却是无伤大局,太子如今又正处于得意当中,只要把话说得好听些,指不定能有希望,太后又是皇上的亲娘,那只要有了太后的印信,便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第1190章 寒光 送走大暑后,大寒双手合十,朝西方念念有词起来:“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各路神仙佛祖们,求您们千万要保佑我们家将军和夫人都心想事成,平平安安,保佑我们家将军夫人与两个哥儿能早日一家团 聚……” 许夷光见状,虽知道神佛都是靠不住的,能靠的还得是自己,却因如今情势危急,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想求神拜佛了。 好歹忍住了,待大寒拜完了,方与她道:“快收拾了我们早早熄灯睡下吧,万一待会儿那个畜生又折了回来,我们好歹有把他拒之门外的借口,横竖我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 才懒得再与太子虚与委蛇。 大寒闻言忙道:“夫人说的对,我们必须得尽快歇下才是。” 于是忙忙服侍许夷光梳洗一番,熄灯就了寝,却是翻来覆去的,主仆两个都睡不着。 大寒满心想的是此番不知道自己主仆如何才能脱困,后边儿的事态也不知道会如何发展,不过想到傅御的本事,又觉得最终还是有很大的希望能皆大欢喜的,毕竟这世间还没有事是能难倒自家将军的 ! 许夷光却不敢那么乐观,想到傅御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了,自己却连见他一面都做不到,心里就满不是滋味儿,再想到两个孩子,眼泪更是在眼眶里直打转……不由怨恨起皇上来,你那么英明的一个人, 怎么就会那么容易着了许宓的道儿? 偏许宓的把柄又是傅御亲手送到靖南侯和皇贵妃手里的,如今分明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除了怨恨造化弄人以来,又怨不得任何人…… 想到许宓,便想到了她的死,不由暗自叹息,她这辈子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若一开始她能行得正坐得端,想来便不会一步一步沦落到成为各色男人的玩物,受尽屈辱,满心怨恨,直至彻底回不了头 了。 虽然许夷光早不拿她当姐妹了,到底也算认识一场,若她此番能顺利脱险,和傅御团聚,以后便找个清净的寺庙,好生替她做一场好事,超度一下,让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别再像此生一样,白活一 场,生的卑微,死得凄惨吧…… 许夷光胡思乱想,满心烦乱之际,傅御已经见到大暑了,“夫人怎么样了,还好吗?” 不过才与许夷光分开了月余,他整个人已有了rou眼看得见的巨大变化,不但人瘦了一圈,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越发的冷厉,越发的阴沉了,就像是一把早已沾过无数鲜血的剑,以前是出鞘时才寒光四 溢,如今却是只看到剑鞘,已能让人不寒而栗。 大暑无形中已被他的气场压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低声应道:“夫人暂时还好,让将军只管放心,还让属下告诉将军,宫里的确出大事了,皇上如今落入了太子和皇贵妃手里……” 就把许夷光让她转述的话,一字不漏都学了一遍与傅御听,末了道:“夫人还说,务必要安排人保护好七皇子,省得到头来,白为他人作了嫁衣。” 傅御神色不变,浑身的冷沉气场却是越发的迫人。 好半晌方冷声吩咐一旁的辛寅:“立刻安排人暗中保护七皇子,再安排人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尽快混进寿康宫,看能不能与皇后搭上话儿,让她来想办法拿到太后的印信。再就是她的底牌也一并给 她接手了,总不能她就只动动嘴皮子,什么实质性的力都不出,便等着坐享其成了,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想来她也不会那般天真。” 辛寅闻言,皱眉道:“安排人暗中保护七皇子倒还不难,他毕竟不那么重要,可要安排人混进寿康宫,只怕就不容易了。” 傅御冷声道:“再不容易,也比安排人混进乾清宫容易,你要是做不到,我另派高明便是。” 辛寅知道他心情不好,忙道:“属下一定竭尽所能,爷只管放心。” 傅御这才“嗯”了一声,又道:“我明日要去一趟镇国公府,给我安排一下。再给我准备一套夜行衣,选几个好手掩护我,我明晚要亲自去见夫人,若能找到机会,最好还要把夫人接出宫来,以防事态有 变。” 皇贵妃那般恨敏敏的,如今终于轮到她一手遮天了,岂能轻易放过敏敏? 一日不把人接出宫来,时刻都不离自己的眼皮底下,他便一时都不能安心。 只恨他收到方皇后的信太迟,回来得也太迟,若他能早两日回京,形式必定大不一样,敏敏自然也就不会身处危险当中,早该与他团聚了! 辛寅低声道:“没看到太后的亲笔印信之前,就怕镇国公府不会与爷那个、同心协力……” 镇国公府只要装糊涂到底,便能保住如今的一切,便是太子过些日子真坐上了大位,靖南侯府也将跟着水涨船高压镇国公府一头,镇国公府依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老牌勋贵豪门,那又何必白白跟着冒 险呢? 到了他们家这个地步,已经犯不着什么“富贵险中求”了,“维稳”才是最重要的。 不然以镇国公府的权势,宫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丝一毫的风声都没听到,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却至今任何动静都没有,不正说明了他们的态度吗? 本来辛寅更想劝傅御不要亲自进宫去见许夷光,不要亲自去冒险的。 话到嘴边,觑到他的脸色,再想到他对许夷光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的在乎,到底还是忍住了,决定明日再找机会劝他,爷若真直接不管不顾的把夫人带出了宫来,不是白白惹太子动疑他已经回了京, 不是摆明了在引太子对付他吗? 敌强我弱,这样做实在太不明智,太危险了,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傅御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镇国公府的确再犯不着‘富贵险中求’了,可已经做惯了龙头,以后却得事事处处看别人的脸色,时时都得屈居人下了,换了你,能忍受那种落差吗?方皇后便是一个明晃晃的例子,她若能忍,也就不会千里迢迢的送信去张掖,也不会冒险行事了。” 第1191章 激动 事实上,方皇后只差一点就成功了,若不是她娘家实在太弱,没个靖南侯那样的兄长或是弟弟,而但凡在金吾卫有那么几百心腹,如今到底谁为刀俎,谁为鱼rou,“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又是谁,可就说不好 了。 自来都是谁拳头硬,谁便说话响亮,说一不二的。 方皇后一介女流,且不能容忍屈居人下,承恩侯府也人丁凋零,便是方皇后成功了,方家依然受益有限,她却依然铤而走险了,老镇国公与镇国公还是那么大一个颜家的当家人,屹立几朝不倒的政治 家,岂能不想再让自家兴盛几十年的? 他们应当比谁都清楚,只有一个没有亲生母家的新帝上位,于他们颜家做外曾祖家的,才是最有利,也才最能真正维稳的,——方皇后为什么偏挑中七皇子,而不是其他几位皇子,不也正是因为七皇 子没有母家吗? 不然等靖南侯府取代他们家成为了京城第一勋贵之家,等傅家也有了太后的庇护后,此消彼长之下,镇国公府一年不如一年,便是rou眼看得见的事了,而一个那样的大家族真要衰败起来,又要得了几 年呢? 只要朝堂上镇国公府的声音越来越小,存在感越来越弱,连十年都要不了,镇国公府便会外强中干,再别想回到巅峰时期,老镇国公与镇国公尊贵了一辈子,高高在上了一辈子,岂能容忍那样的事情 发生! 傅御想着,继续道:“你只给我安排便是,后边儿的事,我自有主张。” 他也必须获得镇国公府的支持与帮助,才能在必要时候,调动五城兵马司和西山大营的人,不然光凭他在金吾卫的那点底牌,再加上他少量以前江德府的旧部,实在胜算太小,他赌不起,更输不起! 如今他唯一庆幸的,便是两个孩子至少离京城远,一旦京城有变,他们还能远远的离开,还能衣食无忧的长大成人,不然若是侥幸胜了还罢了,若是败了,他就真是死了也没脸去见敏敏了…… 想到两个孩子,傅御不由心中一痛。 当初他若是自私一点,不那么的优柔寡断,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了,他只想到了该还的恩情他必须还,却忘了对他那些所谓“亲人”的仁慈,极有可能是对自己妻儿的残忍,他们可不会跟他一样, 念什么情分,也不会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下限! 辛寅见傅御坚持,只得应了“是”,不再多说。 心里却很是担心,若明晚爷不但没能把夫人带出来,反而知道了太子那个畜生不如的想头,知道了此番的事,说到底都是因为太子的私欲而引出来的,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儿? 许夷光胡乱睡了一夜起来后,发现自己还是没有自由,唯一的不同,便是守她院门的人已经换了一批。 却比昨儿的那批人更不好说话,她说要见太子,也只是粗暴的回她一句:“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想见县主了,自然会来的,县主急什么!” 许夷光不由暗暗着急,她连太子的人都见不到,又如何说服他,让他同意她去寿康宫给太后治病呢? 好在到了下午,许夷光就听说了‘太后病情急转直下,急召太医们入宫会诊’的消息,心里又生出了几分希望来,也不知道太后是真病情又恶化了,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在配合方皇后? 说来不管是太后还是方皇后,都是在后宫叱咤了这么多年的人,只要她们想,总能从绝境中找到一条生路的,她相信她们! 那她如今只要时刻准备着去寿康宫给太后治病即可。 奈何等来等去,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许夷光也没能等来任何人的传召。 心里那几分希望便都化作了失望与焦灼,太子与皇贵妃是识破了方皇后与太后的心思,还是已经压根儿不在乎太后的生死了?那她岂不是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太后,甚至根本没机会再踏出院门一步了…… 怎么办? 傅御可还等着太后的印信呢,要是太后再在此期间有个什么好歹,——许夷光急得都想哭了。 大寒因为对傅御绝对的信任与崇拜,反倒稳得住些,低声安慰她道:“夫人别着急,咱们坐困愁城想不到法子,将军却有勇有谋,手下也有的是人可用,定能想到法子的,您只安心等着将军接您出去即 可。” 许夷光闻言,苦笑着摇头道:“那是一国太子,有名有权,岂是将军轻易能抗衡的?必须得师出有名,才能一呼百应,也才能有几分的胜算,不然等太后和皇上都不在了以后,人人得而诛之的,可就要 换成将军了……先我还当太子既能顾念与皇上的父子之情,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后死在自己面前,如今看来,是我太天真了,竟指望一个禽兽有人性,何等的可笑!” 也不知道方皇后如今有没有后悔她不该贸然行动? 可她手下根本没有兵,拖得越久,希望反倒越渺茫,不铤而走险,又能怎么样呢? 大寒想到太后与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不说话了。 若他们母子确定还能就多活一阵子,倒还罢了,偏偏太后本就已是油尽灯枯,皇上的身体倒或许还能撑几个月,问题是,太子与皇贵妃会不会让他再活几个月,也不怪夫人着急,这几乎就是一个死局 ,要盘活的希望何其渺茫! 主仆两个对坐着发愁到深夜,都是了无睡意。 窗棂却忽然被人轻叩了两下。 因屋里安静到近乎落针可闻,自然许夷光与大寒都听见了,对视一眼,都只当是大暑又来了。 大寒忙惊喜的起身上前,轻轻推开了窗户。 然后眼前便一花,窗户也自动阖上了,等她回过神来,就见许夷光已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大寒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来人竟不是大暑,而是傅御亲来了,霎时也激动起来,将军亲至了,夫人再也不必发愁了! 激动之余,也没忘了本分,忙低声说了一句:“我去外间给将军夫人守着去,将军夫人且安心说话儿吧。” 便识趣的退到了外间去,因为心定了,脚步也变得明显轻快了起来。 第1192章 自私 许夷光紧紧抱着傅御,鼻间萦绕的全是他特有的气息,就像流浪了不知道多久,已然看不到希望的人,终于找到了家一般,一直悬了这么久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眼泪也是怎么也忍不住,不停的落下。 傅御抱她抱得更紧,只恨不能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以后自己走到哪里,便将她带来哪里,彼此再也不分开了。 夫妻两个就这样抱了不知道多久,直至外间传来大寒压低了的声音:“将军,夫人,时间紧急,您们还是有话快说吧,万一待会儿有人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却是大寒在外间听得里间一直什么动静都没有,估摸着夫妻两个是久别重逢,彼此都是满心的激动,以致顾不上说话儿,只静静伴着彼此,便已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偏时间紧急,根本由不得他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