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华容墨第二次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救她，甚至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无穷无尽的绝望让他痛苦得不能自已。他知道他其实是爱她的，无论她做了什么，也无法阻止他的这份心情。只是，他无法接受罢了。 模糊中，他听到了花无修的声音。 “等我。”她说。 ☆、结局 一笑花开恩怨倦。 一念逐世化成天。 一恋成痴，爱恨纠结，心痛离别。 忘世谷中，万古湖前，一袭白衣独立十年，只为等一人归。却当初那句等我是为幻听，他是徒等。 风卷着桃花而过，一只赤如火焰的九尾妖狐踏着风声走来，转瞬间化作了一个紫衣男子。他折了枝桃花，又折了枝梨花，在手中左右把玩，叹息着走向华容墨。 郎朗而又略带神秘的声音道：“院长在这里是为等人么？难不成院长觉得她能死而复生回来找你？就算死而复生，她也未必会来找你。” 华容墨十年不曾变化的容颜在听到声音时触动了下。他转身看向穆冰，有些惊愕：“你如何没有死？” 穆冰微微颔首，“其实你的九个学生，全都没死，都活得好好的。 钟离灵作为妖族公主，当初接受了无修帝军的帮助，一举铲除妖族邪佞，终当上了妖王，与玄金钥结婚生子，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白池因得知当年残害他家人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贵族白氏一族，发了一通疯后，潜心修道，再不问人间世事。 蓝孟宇耐不住小铃铛的纠缠，一个月前与小铃铛结为夫妇。 君不弃终于承认自己其实原名叫君有之，并没有什么meimei，当初不过是为了得到院长的信任撒谎而已，之后云游四方，承了院长的教诲四处行善助人。 聂风裘与无梦早就结婚生子，如今一家五口其乐融融，于十日前回到了九重城，重新创办了学堂。 至于楚涟心，这厮当年不听我劝，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固执地去找花无修，结果差点被花无修杀死。幸而，我找到他的尸体时，他还有点气息。我勉强救了他，将他捆了起来，不久前才将他放出来。 至于我，我因立了天功被天君赏了个天界闲职，回到狐族后又得年迈无子的狐帝欣赏，被狐帝收为义子，大约不久后就会继任狐帝之位。 我还记得当初你让我们九个人实现十个人愿望的任务。当时，你给我的任务书上一个字也没有，道希望由我来写上字。我以为你要实现的真的只是十个人愿望那么简单，自作主张地去城中搜集人们的愿望。到后来，却便被你逐出书院。那时我才明白，其实你只是为了保护花无修，故意寻个理由把我们逐出书院。但如今，我却又是另外的想法。这个想法是，我们都已经完成了您当初布置的任务。一个人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在世间寻到自己的归宿。我想我们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实现了愿望。 如今，只剩你了，院长。您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吗？” 华容墨呆呆地立在那里，一度不能思考。 穆冰笑得风轻云淡，接着道：“我知道您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所有人，包括花无修本人，都说她把我们杀死了。真相有些匪夷所思，确是我一人所为。我虽是狐狸，却不是普通狐狸。我能通晓世间任何事，知晓过去未来，也绝非努力便可练就的本领。我本是生长在天界的狐狸，因修为不济被嘲笑而心灰意冷来到人间寻找修行之法。我在天界有一个撰写人间命运簿子的朋友，人间所有事皆由他来命定，是为大司命。所有的事，都是由他告诉我。在他撰写的命簿中，确有无修帝杀了华容书院所有学生一行。不过，言祖神君的女儿神乐仙子搅乱了这个局面。其中更多缘由，说来话长，我懒得说，估计你也听不下去。总而言之，花无修的魂魄回到过去，打乱了大司命的安排。我为了帮助大司命圆下命簿上的文字，做了许多手脚，同时也为了避免自己一死毁去半生修行，亦做了许多手脚，包括做假人代替我们九人去死。说来，这个主意还是来自花无修做泥人代替我们去死的想法。我所立下的天功，便是助大司命圆了命簿。” 华容墨听了这一通话，本来木呆的神情，渐渐有些明朗，千种思绪万种不解化作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穆冰道：“你的前世曾经有恩于我。我做你的学生，是为报恩。我救下你的学生，亦是报恩。毕竟，我不希望你因此与花无修断了缘分。我晓得，你爱她。” 华容墨凄凉地笑了起来，仿佛把这些年的情绪尽数爆发出来。他喃喃：“你怎么知道？你如何知道？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穆冰从未想过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神情微颤，道：“那是大司命给她的一个选择——是留在人间还是回归天界。如果她为了所谓的爱情，纠缠于世间，那她永远都只能在人间痛苦地徘徊。她若选择死亡，便可与她的家人们一起回归天界，得到众神的认同。何况，这从一开始，便是天君给她的考验。她做得很好，她让他们一家人证明自己作为神仙的觉悟，让众神仙认同了他们。如今，她已经回归天界，并被天君赐予了仙位，名号三笑神君。你不必再在这里等她，也不必为她的死而难过。倒是你这番模样，如何能回归天界，做回白泽神君？” 华容墨只是站在那里凄凉的笑，已然听不进穆冰的任何话。他终于认清了一件事，当年的那句等我是他一厢情愿的幻听。她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穆冰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只是浪费口舌，重重一叹，将一只桃子塞到华容墨手里，道：“我悄悄将花无修的一世记忆放进了这个桃子里。你若还是想她，便吃一口这个桃子，看看她这一生。或许，你便可以看开了。” 华容墨目光涣散地看着手上的桃子，不言不语，犹如失了魂。 穆冰摇了摇头，如来时般，化作一缕清风远去。 谁能够破茧看穿恩怨？ 贪尘世妄言绝恋，却被谣言迷了眼。 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真相，却与她说出那样决绝的话。 华容墨抬眸看向远方，水灵山秀净尘烟。 白衣终于离开了忘世谷，持着一颗桃子，行向他该去的地方。 半路上落地歇息时，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拦住了他。 小乞丐用脆滴滴的女音道：“我又饿又渴，你可不可以把你手里的桃子给我吃啊？” 华容墨看了看手中的桃子，眉头为蹙。 小乞丐看出了他的不舍，叹道：“算了，我不要你桃子了，你给我钱吧。” 华容墨怔了怔，道：“我没带钱。” 小乞丐生了气，“看你一身仙气，还以为是菩萨心肠，原来这般小气！” 华容墨将桃子递给了她，“我确实没带钱。不过，这个可以给你吃。” 小乞丐接过桃子欢喜雀跃，道了句谢谢，便大口吃了起来。 华容墨摸了摸小乞丐的脑袋，继续行路。 小乞丐吃完桃子后打了几个饱嗝，看着华容墨离去的背影，心满意足的神情渐渐转化为悲伤。 那个桃子里装着的花无修的一世记忆尽数全部入了她的脑海。 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追了上去，大喊：“墨墨，等等我！” 华容墨转身，看着她满头大汗地跑来，疑惑：“我们认识？” 小乞丐笑嘻嘻道：“你可不可以先问我的名字。” 华容墨摇了一下头，转身继续行路。 小乞丐连忙道：“我之前没有名字，不过现在有了。我叫花无修，花是花花世界的花，无是无中生有的无，修是不修边幅的修！”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落起了春雨，轻轻的，听不见淅沥的响声，像一种湿漉漉的烟雾，轻柔地滋润着万物。 华容墨停下了脚步，怔在那里。 小乞丐再次跑到他身边，嘟着嘴道：“下雨了，我没伞，也没住的地方。” 华容墨微微低下目光，看着她娇小的身材，声音缥缈：“我倒是有个书院，你愿意做我的学生么？” 小乞丐开心了下，又垂下了脑袋，嘟囔道：“可我不想做你的学生。” 华容墨看着她，“为什么？” 小乞丐咧嘴一笑，一点也不害臊地回答：“我想做你的妻子。你娶了我好不好？” 华容墨不语，抬起手擦去小乞丐脸上的灰土。那张娇小可爱的容颜有几分像花无修。他不敢问，是不是她回来了。 如果是梦，这一回，他再也不愿意醒了。 —————— ☆、番外篇1 灯火阑珊间，人间不尽言。 九重城几经易主，华容书院的位置却一直以令人仰望的姿态熠熠生辉的存在着。更多有志之士慕名而来请求成为华容书院的学生。不过几十年间，书院学生人数已超过七千人。华容墨作为院长，渐渐化为了人们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然而，他终究不是神，有七情六欲，有爱的人。 当初那个小乞丐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下，经花无修记忆的影响，长得越来越像花无修，最终成长为一个拥有盛世容颜的女子，模样几乎与花无修无异。 世间关于无修帝的传闻渐渐被清风湮灭，人们记得的，只有她征服六国最后为了平天地之怒而自杀的伟大传说。 华容墨与小乞丐大婚那日，全城的百姓不约而同地举杯欢庆，甚至有来自外面的人特地跑来一睹盛况。 目睹这一盛况的，不仅人间，还有天界。有个名号三笑神君的女神仙立在云端，看着九重城热闹的景象，看着华容墨拜堂成亲，眼睛红了一圈。 虽然知道自己已经与他没了缘分，可她以为他至少会为她心伤几百年，没想怎么快就忘了她爱上了别的女人。 她无法相信，不能接受，转身飞向天界，直奔掌管人间命簿的大司命住处。 大司命虽已年过近万，却始终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披着副好看的皮囊，天天摆弄着院子里的仙花仙草。 说起她与大司命的缘分，便不得不提一下人间那个鼓动城中百姓烧死她的青年褚云天。大司命这厮为了圆命簿上所写的命运，不惜下凡附在那褚云天身上，用着褚云天的身份间接把她逼死。 缘分虽不浅，倒无什么恨意可言，只叹大司命敬业精神。 花无修等不及仙童禀报，便一路杀到了大司命面前，质问：“你是不是又胡写命簿了？” 大司命正浇着花，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水壶重重砸到了脚上，一阵哀嚎。他看向花无修，惊讶道：“三笑神君？你不好好打理你的神府，来我这里瞎闹什么？” 花无修气不打一处，怒气冲冲道：“你为什么要给他一个女人？” 大司命怔了怔，“他？你是说白泽神君？” 花无修点头。 大司命拾起了水壶，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叹道：“这是穆冰给我出的主意。穆冰说白泽神君太过执拗，若不能教他好好地尝一回红尘，只怕难以教他勘破尘世，回归天界。我觉得说得有理，就安排了个女子给他。再者，我只是做这个安排，如若他不心动，也不会娶那女子。他娶了那女子，便是心动了。如此，你可怪不得我。再者，天君已经给你和他赐了婚，他只要一回到天上就还是你的。你担心什么？” 花无修听完，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神府。 当初，她一觉醒来时，被父母兄姐告知，她在人间经历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劫难。她顿悟人间的那几百年不过是自己被天上的神仙玩了一通，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看淡。她以为做了神仙，便不会再被玩弄了。可如今，天君才将将因着她的请求，给她与白泽神君赐了婚。大司命便在命簿上给白泽添了一笔红尘。她觉得自己好像又被玩弄了。 左右叹叹，不过是自己红尘太薄，得不了别人的痴心。 花无修趴在床头，正寻思着什么时候去找天君把当初请求的姻缘给退了，兄长言钟上神来到了府上。 言钟与jiejie言神乐是双生，除了身高，极为相似，自也生得十分妖娆，还比言神乐多出些作为男子的雄壮和豁达。 花无修打着哈欠看着言钟推门进来，喊了声哥哥。 言钟神色微微有些紧张，咳了咳方道：“meimei，你可知神乐前不久下了凡间，寻她的姻缘去了？” 花无修想神乐jiejie大约是去人间找墨生了，摇头道：“我虽不知道，却也不吃惊。” 言钟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呢？你可曾想过自己的婚姻大事？” 花无修脸上微红，点头道：“嗯，想过了。昨日我才与天君要了道将白泽神君赐给我的旨意，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与你们说。” 言钟由于吃惊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说？”